彭氏在二月中喜得貴子,文箐前去祝賀。
文簽滿臉歉意地道:“四妹,真對不住,我給你添麻煩了。”
文箐小小地吃一驚,文簽會給自己帶來甚么麻煩?一問才知,原來那日鄧氏以為文箐辦的只是詩酒宴便沒讓文筠姐弟倆去自適居,直到文笈歸家了,在上學時拿起來作為談資說與文籌聽,文籌埋怨姆媽鄧氏。鄧氏本來沒放在心上,過了兩天才想起來,很后悔,早知如此,就應該讓兒子去看看,到底文箐要做甚么樣的菜式,會不會與自家食肆里的相沖撞。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著文籌向文簽打聽那日情形。文簽待各位堂弟都親厚,自然無所隱瞞,一一說將出來。
鄧知弦來得知此事后,則笑道:“姐,這事莫怕,她能起菜名,咱們能起得更響亮的菜名來。她的菜名叫踏雪尋梅,咱們有雪泥鴻爪……”他叫來文籌,問得幾個菜名,自去尋對策。臨走免不得埋怨姐姐:“以后但妨你侄女兒那邊宴請,姐何不如也去吃上一回,做甚要避著她?且看看她那廚子從郭董氏那里學了多少菜式,只要她做出來,咱們屆時就有得她好看。”
鄧氏也后悔,道:“我哪曉得他們那日是去給菜取名,說的名頭卻是長房文筵提議在自適居一干兄弟春日詩茶聚會而已。下次我定然會讓文籌跟緊了。”將兒子好一陣囑咐。
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還是由文籌又傳到文笈與文簽耳里,文簽對鄧氏極不滿,免不得與文箮說了兩句,文箮自然站在文箐這邊,只是姆媽臨產,當時就沒再提。
現下,文箐聽得文簽說及這些頭尾,笑道:“多謝二哥提醒。這倒是不怕。他起的菜名,若我家亦做得,省得我琢磨了,正好就用上了。誰家菜好誰壞,一嘗即知。反正食材就那些,這么多食肆酒樓,大抵菜都是同名,并無甚大礙。”
文簽見她說得輕松,仍然替她抱屈了一句:“那若是如此,咱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出來的菜名,白白地讓其他人得了便宜了。四妹為菜名還請我們吃了一頓,其他食肆要拿去用,也該請咱們吃一頓才是。”
說完這句話,氣氛又變得輕松起來。文箐也由此對鄧氏更多了一個心眼。
文箐向文簽打聽陸礎的學業如何。文簽發現四妹對陸家二郎很上心,微怔后方道:“比學里所有同窗都用功,日夜看書,我也算是開了眼,見到這么發奮圖強的人。他這一來,商兄也是倍加緊翻看更多經書,害得我也不能再偷半點兒懶了。”他一想到自己要考取功名之難,就如同能讓母豬上樹一般。可惜父母期望所在,盡管落后大哥很多,也不得不多加努力。
文箐想到陸礎在山窩里出來,以前進一次縣城都那么歡欣雀躍著去尋縣學堂,哪里見得周家這么多書,自然是十分珍惜。“是我執意邀請才使得他離鄉背井到得蘇州來,希望能對他有所幫助。學業上,還請大哥二哥多多關照他一二。”
www¤тTk дn¤Сo
文簽笑道:“你這么拜托我,我可是不敢當,我還不及他呢,大哥倒是與商兄一直論**談文章,自是叫他一塊兒。不過,四妹,他也真是太勤快了,到得家里來,我家水都是他打的,害得我姆媽一個勁兒說我懶,商兄是將院子全掃凈。我同他們說:來我們家又不是做幫工的。結果陸二兄就臉紅了,飯平日也不多吃,給他送去的點心,他好幾天不動的……”
文簽與文箐之間好似親兄妹一般說說笑笑,自然就將這些牢騷也發了出來。文箐也能理解,陸礎只怕是覺得寄人籬下,一心想多做點事便能心安一些。而文簽這邊覺得陸家幫了文箐姐弟,如今周家的這些付出都是應該的,陸二郎大可以不要那么在意地領受了。“陸二哥要做,就由他做是了,打點水,他在家好似也做得,正好能動動身子骨,久坐易患病,二哥你不是經常這么說嘛。”
人與人本來不相熟,相知得有一個相處過程,但文箐想,陸礎、商輅都是好說話且有幾分聰明會察顏觀色的人,假以時日,必然一切相處融洽。
文簽見文箐似乎關心陸礎多一些,免不也就多上了份心。這些先不表。
洗三過后,正好是休沐日,陸礎與商輅結伴到自適居,正逢自適居中諸人在掘土栽樹種菜。
二月春風暖陽下,通身著藍灰色粗布衣衫的文箐與華嫣,腳下套著草鞋,正在地頭單獨辟出來的一塊簡易大棚里給早播種的草莓施水。這種農家少女打扮,任誰見了,也會有些不敢置信,以為看錯了:這哪里是周宅中小姐們的樣子?
商輅見到文箐竟然帶頭做這些事,大吃一驚:從旁人的口中,他一直誤以為文箐盡管太能干了,但身邊總有人侍候,再加上她讀書甚多不差于一般窮書生,怎會放下小姐身份來做得這般粗活計。
文箐見得他們來,很大方地開玩笑道:“文簡,莫偷懶,少先生來了,也解不了你的困。”許先生休沐日歸家,文箐抓了弟弟勞作,這里說的“少先生”自然是文箐笑稱商陸兩位,少年先生。
陸礎做慣了這些,二話不說,吃驚過后清醒過來,就要去幫文簡。文簡偷偷地看姐姐一眼,再瞧瞧自己挖的樹坑,小聲道:
“礎哥哥,不成,我姐姐盯著我呢,道是不得作弊,只能自力更生……”
陸礎趕緊縮回了手,瞧瞧四周,看自己能做得甚么事兒。只見得范彎在遠處挖坑,面前好些樹苗,嘉禾挑了一擔水過來,后面挑著擔一路小跑的是范陳氏,一邊走一邊高興地道:“可惜山上溪里的水少,要不挖個小渠引過來,就免得挑水了……”進得地頭,很快將文箐與華嫣澆完的空桶挑走,一塊地沒剩下幾行了了。草莓苗憶長得半尺來高,似乎再小半個月,可能會結果了。
陸礎還沒吃過這個,不太認識,幸虧文簡在一旁很自豪地替他解釋:“也就咱們家的草莓最早,旁人家的只怕還沒下種呢。陸二哥,來我家,你只管放開了肚子吃。咦,你身上這衣衫是我姐姐新近讓阿靜做的?”
陸礎來時,文箐讓嘉禾借故幫著他清理行李,查得他來時身上不過著了一件夾袍,嘆氣,趕緊讓阿靜給他又做了一件夾袍,兩身換洗衣衫,免得他以了周宅書院里被人看輕了。今陸礎過來,就想著要領文箐的人情,結果與商輅一合計,都將最好的衣服穿了過來,哪想到自適居這邊正在下地干活,他穿得這般,很是不應景。
商輅有心想回屋去換衣衫,可是又怕這一走,就被人誤會要偷懶,略猶豫了一下,見陸礎未動,他便也不好走。瞧得華庭沈肇沈周三人都是兩兩挖一個坑,不見沈顓兄弟,問華庭道:“是不是犯甚么錯誤了,被你姐與表妹抓住挨罰了?”
華庭瞟一眼自家姐姐,發現她與表妹正忙著澆最后一行草霉,眼見要收工了,自己這邊坑還沒挖好。“沒有,沒有,這幾日商大哥去城里,我們幾個都認真讀書呢。就是表妹,非說咱們讀書人得知農耕稼穡,春日里該挖些泥種點兒樹……”
他這話一出口,商陸二人皆一震,文箐說得有道理啊。于是兩人都開始挽衣袖,陸礎從旁邊扯了一把草就綁在鞋上,又遞給商輅一把。商輅謝過,一邊將鞋縛上草,一邊道:“四小姐是真知灼見……”
華庭見他們要幫自己,心里高興,小聲揭起表妹的短來:“唉,商大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說來說去,其實是我表妹自己當年不識五谷,連麥苗與韭菜也不分,然后被眾人取笑了一回,于是發誓一定要讓認清這些……昨日被表弟說出來,惱了,就……”
他雖說小聲,卻也被一眾男孩聽得。陸礎驚訝地抬頭看看文簡,文簡微微地點了個頭,但他是個狡猾頭,背著姐姐承認此事后,又故意大聲替姐姐辯解道:“二表哥故意造謠,明明是我姐姐說,要想家業不敗,田地不能長稗;若要富,多種樹……”見得從暖棚里捧著一盆蘭花走出來的沈顓,立時拉盟友,道,“大表哥,是也不是?”
沈顓將蘭花放在陽光地下,伸直了腰,紅著臉,笑一笑,說:“表妹說的甚是有理。”偷偷瞧了一眼表妹,發現好不曾羞惱,可也沒接自己的話,便不好意思起來,轉身又返回暖棚,繼續搬蘭花。
華庭笑道:“大哥這人是老好人,誰說的話到他耳里都是一個:好。更何況還是表妹說的話呢,那可字字是金科玉律”
華嫣聽到了,正好澆完地,走出泥地里,佯罵道:“你不學大哥這般溫潤謙恭不要緊,只是莫笑話箐妹,仔細她……”沒再說下去,因為文箐也走出地里,歪著腦袋,斜視華庭道:“華庭表哥,可有何不滿?”
華庭吐了吐舌頭,道:“沒說甚么,夸大哥與表妹,我可是名名是好話,未曾說得表妹如何……”
商輅生怕文箐女孩子面皮薄,便趕緊扯了一句閑話,道:“怎不見頤弟與昭弟?”
沈周將土從坑里刨出來,開玩笑道:“哦,同黑漆他們回家去了,偷懶呢。”然后在坑里跳了兩下,對文箐喊道:“監工,來檢查一下,這下面土太硬了,得范一他爹來挖。”范一就是范家大小子,范彎圖省事,就將兒子按序直接叫范一范四一串數字兒。
陸礎有些力氣,撿起沈周扔在旁邊的鋤頭就幫文簡開挖,文簡給他加油,道:“陸二哥,快點,趁我姐沒看到。要是我與華庭表哥輸了,我們今日吃不到糯米藕了……”今日挖樹坑的獎勵就是糯米藕。
陸礎聽文簡似乎流著口水說出來的話,一笑,連連挖幾下,將土往外刨的時候,灑出去時發現土落到了裙子邊——文箐。
文箐將腳上的草鞋跺凈了泥,解下來,起身,瞧到文簡正一臉享受狀,點點頭,對弟弟道:“你這是作弊啊,罰你再多挖兩個……”
文簡苦著臉哀求道:“陸二哥不過是幫我多挖了三下,哦,四下,真的,就四下,加倍罰,也不過是我多挖八下就成。姐,你這罰的我不認帳……”
文箐雙手按住他兩肩道:“累了?那我給你摩兩摩,如何?”
文簡“啊”一聲叫過后,大聲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姐,莫使你的分筋錯骨招兒,不累,不累了……”苦著臉對陸礎道:“陸二哥,別幫我了……”然后四下里偷偷瞧,看哪個能幫自己解困。
文箐輕輕笑一笑,也不訓他,卻找嘉禾要帕子。
商輅搬了幾棵小樹苗過來,覺得文箐有些嚴厲了,對華嫣道:“已經挖了三個坑了,再挖,文簡只怕受不了吧?手要磨破皮了,就寫不得字了。”
華嫣沒提防,他會主動與自己說話,微微一走神,臉紅了一下,點頭道:“先生說得有道理。”
商輅對她道:“華庭叫我大哥呢……”
華嫣臉上更紅,裝作沒聽見,走到文箐旁邊道:“文簡最小,你讓他挖那么多,仔細手傷著了,你又心疼了……要不,留待明日再罰?”
文箐瞧瞧幾個小男孩挖的樹坑,不過一尺半深罷了,這上面可是松土,平日里挖一畦菜地,幾個人一起動手,也比這個樹坑要費體力得多,她對文簡還有所了解的,知道他不過是仗著人多,借此撒嬌罷了。接了嘉禾遞過來的帕子,對著弟弟道:“我瞧瞧你鼻上汗都無,還叫苦?來,給你擦把臉……”終究是心疼。
文簡以前老叫著要習武,可真正的學上了,有時難免就有些憊懶,想蒙混過去。文箐既想讓弟弟識得勞作之苦,以期能珍惜所得;另一則是希望他真正明白什么是“耕讀人家”,若是來日學業上不能有所成,至少家中田里打理起來有經驗,能做到教育下一代也照樣豐衣足食。
“文簡,昨**師傅可是教過你甚么叫令行禁止?你做得如何?如果是好,糯米藕照樣有……”文箐一說完,掃一眼幕后主謀華庭,華庭嘿嘿一笑,裝傻,不再支使文簡偷懶,認命地帶著表弟挖起坑來。
商輅目瞪口呆,轉向暖棚,發現沈顓含笑瞧著表妹,心中有所動。
陸礎心思單純,認為自己幫人不成,反害了文簡,過意不去,滿臉愧疚。他來到周宅,發現文箐早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含淚哭泣的小女童,卻已是家中頂梁柱,勝自己妹妹千萬倍了。只陸婉臨走時,還記掛當年洗澡時身上青青紫紫說著話兒就掉眼淚的的小女孩。于是,他不敢上前去求情,只拿起鋤頭,繼續挖坑。
文箐對商輅道:“商先生陸二哥,我家二哥今日沒一同來?他原先說要陪你們練習騎馬的呢。”
華庭臉上一陣高興,立時就跺了兩下腳,抖掉了鞋上的泥,興奮得想扔下鋤頭,不防瞧到姐姐盯著自己,便又趕緊將要倒掉的鋤頭扶好,慢慢舉起,輕輕落下,等著陸礎他們同意。
哪想到陸礎背著他三尺遠撅著屁股挖得一身是勁,根本沒接受到他的電波,他就使勁咳了一聲,“陸二哥,我表妹問你們呢。”
陸礎愣頭愣腦地放下鋤頭,開口就是:“要不先挖了坑植好樹再……”
華庭翻了一下白眼,陸礎果真是個石頭啊。
商輅想說自己一道與他們植樹好了,方要開口,就聽到沈周在身后小聲道:“商大哥,快應允。之前表妹許了表弟,我們挖了樹坑就去騎馬……”
商輅見得一眾男孩都盯著自己,方才已瞧見文箐既責弟弟偷懶又心疼弟弟,終究是多了個心眼,忙道:“好啊,陸兄,不如現下一起去。文簡也挖累了,先歇息歇息,下午再挖?”說完,他又不好意思,畢竟在這里吃住都是文箐掌管,自己這般發話,雖是替文簡解圍,卻不合賓主身份。
陸礎有些詫異地看一眼商輅,又挖了兩鋤頭,有了個樹坑的模樣。
文箐聽了他這話,點了點頭,對弟弟道:“算了,商先生開口求情了,只是……”
范彎抱了一捆樹苗過來,道:“這些我來挖就好了。小姐,陳媽讓我來說,少爺不能待客不周……”
又一個求情的。文箐瞧瞧弟弟正偷笑完趕緊又繃住的臉,那還時一片稚氣呢,也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憂慮太重操之過急了。于是笑道:“好吧,騎完馬玩過后歇息好了,明日繼續植樹……”
華庭與沈周歡呼著,文簡高興過后,趕緊討好地道:“好啊好啊,下午我來給樹苗澆水。姐,這樣可好?”
陸礎茫茫然放下鋤頭,他一直不好意思在周家吃白飯,總想尋些事來做,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件自己擅長的事可以幫得上忙,哪想到又說不用了。商輅被文簡與華庭還有沈周簇擁著往山上走,卻見文箐叫住了陸礎:“陸二哥,一道上山吧,我正好有事想向你請教呢。”
陸礎一聽她說話,嚇了一跳,不過文箐說有事問自己,又有點高興與期盼。
文箐拉著華嫣道:“今日表姐莫繡花了,且玩一日,讓眼睛也歇歇。山上杜鵑開了,他們騎馬,咱們賞花去。”華嫣雖然想推卻,可心里也想去熱鬧熱鬧,今年能在家中與眾兄妹歡聚一堂,誰曉得明年到哪處?轉頭瞧到沈顓還在暖棚那邊曬蘭花,便對文箐指了一指。
文箐這才發現漏了一人,她再不想跟沈顓綁到一塊,可是當著眾人面,自然發現這樣一來,忽視了沈顓,多少會令他難堪。
想想最近沈顓幫了自己許多忙,雖然自己還記恨他失信暗告狀一事,但多少對他又有了些好感。“大表哥,一道上山去吧。”
沈顓看看暖棚里的花沒搬完,又瞧瞧表妹,沒見得她對自己有十分的樂意,便猶豫著。華嫣卻沖他擠擠眼,道:“我與表妹在前頭走,你可跟上哦。”
文簡在前頭,興奮地與商輅道:“商大哥,你一定沒見過怎么上馬掌吧?今日正好李老爹來了,給小惡霸重新換掌呢。”說著說著,便說上馬蹄鐵的話題,最后卻扯到姐姐給了講的“馬蹄鐵效應”。
華庭卻計較起來:“表弟,你說的這故事到底那將軍姓甚名誰啊?哪本史書上的?我怎么不曉得……”最近他開始讀史書,對各典故也十分好奇。
文簡為難地道:“這個,這個,我還真沒問我姐……”
華庭轉向商輅,商輅哪知這個。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不免就思考起來,只覺得周家四小姐說故事總是蘊含深意,不象旁的人家長輩哄孩子隨口而言。“四小姐博覽群書,見多識廣,想來有出處的。不過,這故事倒真正是有意思。”說完,他轉回頭去尋文箐。
文箐挽著華嫣的手,身后是嘉禾與鈴鐺各提了一個大食盒,陸礎與沈顓二人洗了手落在后面。陸礎覺得自己兩手空空卻讓女子提重物,過意不去,就要去幫嘉禾,嘉禾說自己力氣不差,自己也能挖十個樹坑。
陸礎羞赧,訕訕地收回手,沈顓小聲道:“陸兄有所不知,她們自不會同意。表妹身邊的人,各行其事,各盡其責。”
陸礎就認為自己再次多管閑事,幫倒忙了,忐忑不安。
鈴鐺羨慕地瞟了嘉禾一眼,故意擠兌她道:“你有力氣,我可是手疼啊,要不,你幫我一起提了?”
嘉禾見她半真半假開自己的玩笑,方要回嘴,卻聽得小姐在叫陸礎:“陸二哥,種木耳可有決竅?那年剛到陽澄湖時,我也讓周管家砍了樹,按書上說的,放那兒晾著,結果一年也沒有長出個木耳來,倒有幾個白的小菇,卻也吃不得……”
陸礎瞧了瞧這小山坡,這才明白文箐問自己有一事請教乃為何事。“這個,這山太矮了些……”
文箐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他,認真地道:“哦,原來是這么個緣故。山高方使得晝夜溫差大,林密便是水份足……是也不是這個道理?”
陸礎說不得她錯,但也不能說她對,最終敵不過她的目光,點了點頭,方要再說話,卻聽得文箐又道:“我說呢,難怪左近人家不會種銀耳木耳,原來如此。唉,種不得便不種了。”
陸礎想起他爹說過,昔日送周小姐歸家一路水程中,周小姐不時打聽如何種植木耳。一時,心里有了主意,或許自己也能幫得上忙了。只是這山,確實是不適合種木耳,就是種木耳的青岡木,也未見得……因為這個話題,陸礎便與文箐聊了起來,倒是冷落了華嫣與沈顓。沈顓認真聽著,待他們說完,才謹慎地開口道:“表妹,說到山高木林密,則往西南而去,靈巖寺那邊……”
文箐笑一笑道:“我也就是好奇怎么種出來的,倒是不一定真要自己種。真要種它,可是忙不過來,也沒人打理這些啊,還是知足點兒反正在家有吃有喝地……”她終究是介懷沈家不支持自己經商一事,此時故意說了這番話來。
這邊說著說著,就到了馬場。陸礎見得商輅騎起馬來,颯爽風姿,他本長得偉岸,在馬上略一奔馳,人也漸放開來,沒了先前的拘束,于是更顯風流,得了眾人喝彩。
鈴鐺瞧得目不轉睛,與嘉禾道:“商先生好是風……那個風……”風流倜儻終是不會說。
嘉禾明白她要說甚么,卻故意不替她說出來,這時也報方才的一箭之仇,道:“你這話可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呢”見她要打過來,忙又威脅道,“要不,我將這話說與小姐表小姐聽,不知表小姐聽得你這般說男子,會如何?”
鈴鐺嚇得趕緊縮回了手,瞧瞧華嫣,發現她正與文箐坐那里,二人正說著新出生未滿月的小馬駒的事,眼睛卻是瞟向馬場:
場中各少年諸般動靜,皆一一入眼。
陸礎更是從未騎過馬,很是害怕,過了會兒,被文簡拉到小惡霸身邊。可恨的是小惡霸真正是名符其實,是匹欺生的馬,見他是個生人,就打了個響鼻,陸礎正要上蹬呢,嚇了一跳,推辭,遂向沈顓求助。“沈兄,你先……”
沈顓不如商輅身高挺拔,也不如陸礎長得結實,在三人中,僅身形來看,更象一個文弱書生,只是面貌上遠勝其他兩人。他從陸礎手中接過韁繩,道:“陸兄平日里讀書累了,便多來瞅瞅小惡霸,多給它撓撓癢,熟悉了,它就自然待你十分客氣了。”
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小惡霸的下巴,小惡霸氣死陸礎,當著他的面伸長了脖子親膩地在沈顓手上蹭了又蹭,小小地邁了一下蹄子,催著沈顓上來。
文簡在一旁罵小惡霸沒良心,見到大表哥不要自己了,華庭也眼紅,道:“大哥也不知使的甚么暗招兒,明明是我經常給小惡霸打草,結果小惡霸愣是親他不親我……”
沈顓上了馬,慢慢地讓馬加速,很快就奔弛如飛,馬上的他似乎再沒有往日溫吞的性格,也展露了其張揚的一面,神情格外生動。
文箐看著旁邊的吊床,想著這么好的陽光,要是能睡個懶覺曬個太陽多好啊,可惜了這么一堆少年在,做不得如此豪放姿勢,只能繼續端著女兒姿態。這么一想,她也就覺得勞作過后有些乏力,便將身子半支在秋千架一側。想起了一首詩:“草長蔦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華嫣笑著對表妹道:“箐妹:欄桿倚紅顏,馬上少年郎。試問卿何家?人道沈家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