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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吐哺歸心自可耀五

二九九、吐哺歸心自可耀(五)

當雨水落下來的時候,林河深緊了緊衣裳,薄薄的單衣,本來就擋不住外頭的寒意,被雨一淋,更讓他全身抖了起來。

“河深哥,河深哥……要不,咱們回去?”

他身後的林河雨用力吸著鼻涕,顫聲向他問道。

“胡說什麼,你還想回去捱打捱罵麼?想象爹孃一樣,被賊人殺死麼?”

林河深惡狠狠地回過頭,瞪著林河雨,兄弟兩對望了一陣,林河雨垂下頭,嘟囔道:“這,這還要走多遠?”

“快到了……方纔那大叔不是說麼,順著這條河,便可走到無爲去,到了無爲,離襄安就近了……”林河深顫聲道。

“可是順著河已經走了半日……我餓了……”

“給你。”林河深從懷裡摸出小半個餅子,這是那位好心的大叔給他的,他沒捨得吃完。

“可是河深哥你自己也沒吃飽。”

“這狗日的老天爺,啥時讓我吃飽過!”林河深罵了一聲:“咱們快走,前面可以避雨!”

他說的地方,是前方的一處渡口,那裡有不知誰搭起的雨棚子。兩人加快腳步,但當他們到的時候,仍然已經渾身溼漉漉的。

一個大胖子坐在雨棚子中間,旁邊是幾個服侍的下人,在雨棚子後邊,則支著一個竈,竈裡不知熱著什麼,一股滷肉香味傳來,誘得人腸子都開始打轉兒。

大胖子看了一眼跑進來的兩小子,看他們衣裳單薄的模樣,微微皺了一下眉。林河深很自覺地離得他遠了些,這胖子看衣裳就是有錢人。越是有錢人就越得當心。若是和他們林家莊的林老財一樣,可是螞蟻腿上也要刮出二兩肉來。

他們父母遇賊死後,林老財不但將佃給他們父母的田收了回去,還對他二人雙打又罵,恨不得將他們也弄死!

爲的不過就是他家的幾分墳地……

想到這裡,林河深便覺得肚子裡憋出了一團火。他拉著河雨,離得那胖子又遠了些。

胖子再度皺起眉來,翹著的二郎腿也放了下去:“我瞧這兩小子怎麼也不順眼……雷大。雷小,將他們趕到竈門口去,那邊有火,讓他們暖和暖和。”

他身邊服侍的兩人應聲過來,林河深轉身想走,卻哪裡逃得出大人的手,被一把抓住,那雷小還嘿嘿笑道:“想從二爺我手裡逃走,那絕無可能,二爺可是整天跟著老虎背後跑的!”

“少吹了。你是二爺,那老爺我又是什麼?”那胖子不滿地揚了揚眉。

林河深雖然口中叫罵,卻被那些人架到了竈前,三下五除二扒光。然後他們兄弟兩不得不捂著襠下,驚恐地看著那大胖子。

有不少富人,可是喜歡養孿童的!

“他奶奶的,你們倆傻子,將身上衣裳脫下給這兩小猴崽子包上,看他們一身骨頭。扔外邊野狗都嫌咯牙,老爺我看了眼睛痛。”那大胖子哼了一聲道。

“老爺,可若是咱們兄弟冷壞了,就沒有侍侯你了。”那兩兄弟一邊脫衣一邊道。

“正好,老爺換人侍侯,換有出息些的,你們跟著人家跑了半年。瞧瞧還就只長了這點本領……該死的,人家有什麼東西,老爺也同樣給了你們什麼東西,兩個蠢貨!”

雷大雷小笑嘻嘻的,沒有一點被老爺罵了惶恐或者憤怒,林河深與河雨此時發覺,這位老爺似乎並不是對他們二人有了什麼別的意圖。

“小章,再給這兩小子一點吃的,瞧他們那模樣,餓死鬼投胎。”那位胖子又道。

“老爺,我們……我們沒錢。”林河深跪下磕了一個頭道。

“老爺賞你們吃的,自然就是不要錢!”那雷小道。

“就是就是,你記著咱們老爺的名聲,咱們老爺姓雷,大號九霄,乃是無爲滷煮的大東家!”

“無爲滷煮?”

“哈哈,這兩小子看模樣也不知道老爺我的產業,跟他吹噓有什麼用?”雷九霄呵呵一笑:“說起來,當初老爺我在這渡口處賣滷煮時……”

雷大雷小眼睛眉毛都擠到了一處,顯然對雷九霄吹噓當年之事沒有興趣。但雷九霄搖頭晃腦地說著,又由不得他們不聽,而林河深則聽到了一個讓他眼前一亮的消息。

“老爺,雷老爺,您老方纔說,是無爲幼虎俞公子指點您制的滷煮?”

“正是,世人只知道俞公子是將星下凡,卻不知他也是財神轉世,隨意給本老爺一些指點,本老爺便發達了……”

“雷老爺定是常見著俞公子了?”林河深又問道。

“啊……哈哈,當然,當然,若本老爺與俞公子關係不親近,他如何會指點本老爺?”

“小人兄弟求雷老爺一件事,向俞公子說說情,讓小人兄弟給他當家丁!”林河深道。

這個請求頓時讓雷九霄愣了。

“這個這個這個……你這小子才幾斤幾兩,就想去給無爲幼虎當家丁?”雷九霄指了指雷大雷小:“瞧著我這兩個侄子不,他們跟著無爲幼虎的家丁操練了半年,現今還是這般沒出息模樣,不夠資格入虎衛。你們倆屁大的孩兒,還是老老實實回家長兩年再說吧。”

“我們爹孃被流寇殺了,我們要給俞公子當家丁,殺流寇!”

孩童們的話語,直截了當,卻讓雷九霄又愣了起來。

此時在南`京,俞國振並不知道正有數以百計的孩童、少年,或許是爲了替親人復仇,或許是因爲對英雄的崇拜,正想方設法要到襄安去。

他與宋應星、萬時華正說得興起:“長庚先生說的極是,天下財富,非金銀也,非銅幣也。非交鈔也。天下財富。乃田中之莊稼,乃水中之漁蝦,乃山中之礦石,乃平原之桑麻!唯其自在於天地之間,非人力不可得之……”

俞國振說的,其實就是將宋應星在《野議?民財論》中的觀點進行了深化,使之更接近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他認定勞動創造財富,貨幣只是衡量財富的標準、輔助財富流通的手段。卻不是財富本身!

既然如此,那麼要想使得國強民富,依靠的便不是收刮多少金銀,而應該是創造勞動的機會。而要增加勞動的機會,便要振興產業,發明工具。宋應星著《天工開物》,原本就是這個目的,希望能用這本書,給天下貧困之人一條致富的道路。

這一點,倒與俞國振辦《民生雜紀》倒是不謀而合了。

說到這裡。俞國振話題一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長庚先生有此理念,可惜,卻無使之得以應證之所啊。”

宋應星看了他一眼。捻鬚笑了起來。

他不傻,俞國振接下來會說什麼,他猜得七八。

“長庚先生,茂生先生,愚晚性子耿介,也不繞圈子。便直說了。”俞國振拱手道:“愚晚在欽`州小有產業,兩位先生若是有意,可以去欽`州、會安,進行調研,將長庚先生的這些高論完整起來。若是能成,於國於民之價值,絕對不在董生之下!”

俞國振口中的董生。便是董仲舒。

對於儒教來說,董仲舒乃是至關重要的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比孔孟還要重要。因爲他通過他的努力,讓儒家思想神聖化,使之成爲真正的統治思想。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在使得儒家思想獲得統治者支持時,也讓大一統的觀念深入人心。

宋應星與萬時華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訝然。

俞國振這是邀請他們了,但名目既不是請他們相助,也不是委任職務,而是請他們進行“調研”,這“調研”又是什麼一回事?

“濟民,這調研所指何物?”

“即調查、研究之意,當今儒生,空口白牙者甚多,於故紙堆中尋章摘句者多,唯獨做實事者少。此等皆僞儒,非真儒也。故此,愚晚有意資助一些真儒,調研實務,結論成文,以爲治政者鑑。”俞國振說到這,向著這二人笑道:“二公高才,今後必會爲朝廷所大用,多走走看看,也可爲異日之助。”

他是個細心的人,與宋應星、萬時華交談了兩天,對他們的心理也有所瞭解。萬時華是窮困潦倒,需要尋找一個工作,能夠幫他養家餬口。但此人稍有些孤憤,實在不是個合適的親民官人選。若是真要任命他做事,他必然希望大權獨攬,這不合俞國振的本意。而宋應星對於他的實學更感興趣,並且已經有了分`宜縣教諭的職位,等閒不會去投靠他。

既然如此,就拿最適合他們這類文人脾氣的職務來誘惑他們:調研員。

若是他們能從新襄、會安的發展中,總結出一套規律來,俞國振便可將之編成教材,自己培養出一批基層官員。若是他們做不到這一點,那就只當是養了兩個閒人,以俞國振的實力,這樣的人就算養兩百個,也不成問題。

果然,宋應星與萬時華聽完之後都是怦然心動。

這個調研,更象是客卿,既沒有煩人的庶務纏身,又清貴顯耀,至少在他們看來,與朝廷裡的翰林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寫寫文章。

“若是二位有意,三月便可與我一同南下,二月十八,愚晚大婚,還要請二位多留些時日,來飲這一杯喜酒!”俞國振又道。

“既是如此,那麼恭敬不如從命。”宋應星與萬時華對望了一眼,他們這兩天從俞國振口中聽說了許多有關新襄的事情,也很想去看一看,在俞國振口中與宋應星的策劃極相應和的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如果直接請他們去會安,他們還會有些猶豫,但欽`州,那兒可也是大明的疆界之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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