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三、欲以幼虎為窮龐(一)
法譚心思重重地搖著馬鞭,雙眼微閉,人在馬上,心卻神游天外。
正紅旗完了,當岳托咽氣的時候,法譚就知道這個結(jié)果。除非黃臺吉將正紅旗再交給代善,否則這個旗至少在十年之內(nèi)別想有出頭之曰!
羅洛渾太年輕,并且缺少經(jīng)驗,否則他也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投靠新主子。只不過他的投靠,換來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結(jié)果。剛接到命令時,他還有些迷糊,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想明白了。
睿親王是要他當餌啊!
自古以來,當餌的就都沒有什么好下場——法譚心中有股怨氣,便是非要用餌,自有漢軍、蒙軍在,哪里需要動用他這樣的滿軍八旗!
“牛錄章京,來了,來了,明國人來了!”
手下的呼喚讓法譚驚醒過來,他定了定神:“來了?有多少?”
“探子根本無法接近,不知明國人有多少,不過,遠遠地可以看到煙塵極大,看起來象是有兩萬余人。另外,明軍先頭騎兵,與后隊距離較大,約是相距十里!”
“相距……十里?”
手下的稟報讓法譚坐正了身軀。
十里距離并不遠,如果是騎兵,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趕到,但是明軍打前陣的是騎兵,中軍是步兵,步兵要走完這十里,可至少得小半曰時間吧。
小半曰時間,足夠他打個伏擊,然后撤走了。
想到這,他獰笑起來,睿親王不是想讓他帶著這兩個牛錄為餌嗎,可是餌如果咬死了魚……這只能怪魚沒有用,總不能怪餌太厲害吧。
這樣也可以在睿親王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離我們還有多遠?”法譚又問道。
“約是五里!”
“好,傳令下去,我擊于其前,讓博洛斷其后……注意時機,明國新襄兵火器犀利,若是時機不好,寧可放他們經(jīng)過!”
法譚對新襄兵的認識,只停留在虎衛(wèi)的火器犀利之上。跟著岳托連吃敗仗,他得到的教訓就是不要迎著新襄兵的火器傻沖,至于其它,他就沒有什么體會了。
虎衛(wèi)擅長的就是陣地戰(zhàn),至于移動作戰(zhàn),他們的實力……大約就和明軍差不多吧。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法譚看到了緩緩過來的虎衛(wèi)騎兵,在這算不上寬敞的山間谷地,近兩千騎兵走得不急不徐,看來是怕馬匹太累了。
新襄兵每個人都著甲,看他們那罩在身外的半身甲,還有鑲嵌著的鱗片甲。每個人頭盔上都帶著面甲,這讓他們看上去更為威嚴神秘。法譚極為眼饞,不過想到若自己能成功,這些東西都將成為自己的戰(zhàn)利品,法譚情不自禁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一、二、三……”
法譚在心中默默數(shù)著,數(shù)到十之后,他猛然拔刀:“射!”
前后狹窄的山谷入口兩側(cè),頓時飛出了幾百根箭,飛向步入陷阱之中的虎衛(wèi)。戰(zhàn)馬紛紛驚嘶,有幾匹被射中要害倒了下來,而其余人則紛紛閃避。
一輪箭后,法譚直接就沖了出來,除了埋伏在兩邊的兩百人,他還帶了兩百騎沖出,在他看來,被一頓亂箭射暈了頭的新襄軍,接下來就是陷入慌亂之中,他再一個沖擊,便足以讓新襄軍首尾難顧。這個時候兩邊埋伏的剩余一半人再出來,那么剩余的就是分割、消滅了。
他也遠遠看了新襄軍的騎術(shù),只能說還懂得騎馬,離精通騎術(shù)還遠。便是八旗中的步甲,騎術(shù)也比之要強!
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火槍在馬上是很難使用的,特別是在遇襲的情形下,馬匹驚惶失措,火槍根本無法填彈、瞄準,除非預先裝好子彈。因此,法譚在定計之初,就是盡可能拉近己方與對方的距離,使得虎衛(wèi)火槍的優(yōu)勢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
也正是因此,建虜只射了一輪箭。
“殺啊!”
建虜從谷中洶涌而出,若此時裝彈,確實會殺虎衛(wèi)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法譚沒有考慮到的是,來的這支部隊,乃是虎衛(wèi)教導團騎兵營。
教導團騎兵營,俞國振又稱之為龍騎營,他們所使用的火槍,與虎衛(wèi)別的部隊所使用的不一樣!
槍管較短,射程較近,只有三十到五十米的有效射程,但可以進行單手射擊!
所以法譚迎面看到的就是這樣不過男人半只手臂長的騎槍,虎衛(wèi)將之用左手舉在胸前,然后扣動扳機。
硝煙的味道,立刻隨著槍響彌漫在戰(zhàn)場之上。緊接著,虎衛(wèi)放下手,任騎槍由布帶掛在身前,同時舉起了右手。
他們的右手,則是馬刀或者矛這樣的冷兵器!
齊牛眼睛瞪得溜圓,他還沒有喊出“殺”字,身邊的王啟年就蹭一下竄了出去。與別人單手刀不同,王啟年雙手各執(zhí)一彎刀,不用控韁,那馬就依著他夾馬腹時用的氣力大小而自動加減速度。在虎衛(wèi)中,單論騎術(shù),他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便是齊牛,也得甘拜下風!
不過看到這小子當先沖出,齊牛鼻子險些氣歪了。
俞國振再三交待,這小子有時會腦袋缺根筋,故此要他看緊點,沒料想一路上都老老實實的,但自己剛把注意力集中到作戰(zhàn)上,他便開始來事!
“殺!”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齊牛一踹馬鐙,座下黑馬也開始加速,很快就奔騰得象是一枝黑色的閃電!
不過他快,王啟年更快,喀啦一聲,便闖入了建虜之中。雙方鐵騎對沖,王啟年的騎術(shù)絲毫不遜于建虜,從兩個建虜之間強行插入,反握刀的手輕輕斜掠,那兩個建虜還在驚嘆他的騎術(shù)和速度時,便已經(jīng)被切中要害。
法譚這個時候已經(jīng)意識到,他把一切想得太輕松了。
虎衛(wèi)的騎槍射擊,證明對于這個埋伏,虎衛(wèi)不但早有準備,而且方才的箭雨根本沒有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傷害。法譚想到方才還特別讓自己羨慕的半身甲,心中明白,這種盔甲的防御力,比起他們從明國其余官兵那兒繳獲的新襄甲還要強!
那是自然的事情,最好的材料制造的武器裝備,當然要用來裝備自己的士兵。而這些裝備也確實保護了虎衛(wèi)龍騎營,至少在對方的突襲之中,除了少數(shù)實在倒楣,沒有及時用胳膊上的甲護住眼睛而被射中之外,其余人身上插的箭不少,卻沒有什么致命傷。
而虎衛(wèi)的反擊,則給建虜造成了極大傷害,至少有三四十名建虜從馬上摔了下來,也就是說,近六分之一的建虜在真正交戰(zhàn)之前便已經(jīng)失去了戰(zhàn)斗力!
故此,王啟年極靈活地闖入了建虜之中,向著法譚就撲了過來。
他的刀法傳自石敬巖,這老爺子如今已經(jīng)在新襄養(yǎng)老,不再上戰(zhàn)場了。但是他的刀法和槍術(shù)卻在虎衛(wèi)中傳了下來,如果說齊牛得了他槍法的真?zhèn)鳎敲刺锊饩偷昧怂牡缎g(shù),王啟的刀法又傳自田伯光。他雖然沒有田伯光的詭譎多變,但靈活敏捷更勝過田伯光,特別是他的騎術(shù)與刀法近乎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借著馬奔馳的沖力,所過之處,建虜滾滾翻落,宛如秋天風掃過的枯葉!
但他沖得太快,在劈斬下六七名建虜之后,眼看來到了法譚面前,立刻就被一群建虜沖上來圍攻。
事實上,這群建虜也不想再戰(zhàn)了,雙方甫一接觸,對方?jīng)]有遇襲的慌亂,而自己這邊卻折損慘重,這種戰(zhàn)誰都不愿意打。但兩邊馬對沖,無論是誰都無法很快收往腳,而且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這時收住腳就意味著送死,只能更快地沖過對方,穿透敵陣才談得上撥轉(zhuǎn)馬頭。
而脫離了本部的王啟年,就成了他們的突破口。
王啟年身也著了重甲,他如今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十三四歲的少年,而是十六七歲的青年,力氣并不小,可面對著六七名敵人反復沖擊,他能閃避開其中前兩個已經(jīng)不錯,緊接著就被一根狼銑擊中,他雖然竭力閃避,卻還是被從馬上打翻下來。
好在他靈活,在地上抱著頭便從敵軍馬腹下滾開,擊落他的建虜已經(jīng)沖了過去,后邊的彎要來殺他卻沒有那么容易,只能驅(qū)馬來踩他,卻被他連著打滾滾開。
“奶奶的……”
他嘴都腫了起來,含糊不清地罵了聲,從地上爬起時,便看到讓他無比羨慕的一幕。
齊牛雙手各執(zhí)一槊,沒有任何閃避,凡是被他沖到面前的建虜,都是一瞬間挑飛!他就這樣如入無人之境,直接到了法譚的面前。
“明狗!”法譚看到齊牛如此勇猛,全身都戰(zhàn)栗起來,卻不是畏懼,而是興奮!
此人必是新襄兵中的大將,殺了他,戰(zhàn)局必逆轉(zhuǎn),自己就算脫身,也可以向睿親王交待!
他揮動長刀,迎著齊牛便沖了過來。
然后他就覺得自己象是被一頭野牛撞了一般,整個人飛起,卻飛不遠,因為胸前似乎有什么東西將他拉住。他垂頭一看,便看到貫入自己胸中、穿透了鎧甲的鋼槊。
齊牛的神力,使得他所使用的槊尖是新襄特制的,莫說建虜自己造的甲,就是大明官兵從俞國振這買去的虎衛(wèi)甲外售型,也擋不住他連人帶馬全力一擊!
當法譚被挑起時,遠往的山上,多爾袞嘖了一聲,這個位置,可以看得極詳細。法譚死了,他絲毫不心痛,反正正紅旗的將領一個他都不想留,死個牛錄章京正好可以安插一個他的人,但新襄龍騎營的驍勇,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戰(zhàn)術(shù)。
“俞國振本部到了哪兒了?”他自己問自己:“他會以為自己在臥龍谷伏擊他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