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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二霧潛云隱日光長二

六八二、霧潛云隱日光長(二)

夏允彝到達崇禎下榻的寓所時,恰好看到朱由崧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朱由崧身體肥碩,走路時頗為吃力,有兩個小太監(jiān)扶著,見著夏允彝,他撇了一下嘴,怪聲道:“夏卿,你是來見我,還是來見上皇的啊?”

“自然是見上皇。”

夏允彝神情冷淡,明顯是在應付他。

“只可惜,上皇和我一樣,也不是皇帝了,四天,只有四天,俞國振便是新朝的皇帝,到時候你是去陪上皇還是去拜新帝?”

“福王說笑話了,我是明臣,終身不會再另仕。”

“哈,哈!”

朱由崧干笑了兩聲,然后上了車,在車夫吃力地蹬行下,他漸失在人群之中。

就象任何一個路人一般。

“老大人,進去吧。”看到父親望著那輛車發(fā)呆,夏完淳催促道,他對這個只知道在女人身上施展能力的福王,沒有任何興趣。

“想來福王再也不會出現(xiàn)吧,聽聞……俞濟民要將他遷往大員安置。”

“大員?”

“嗯,福王可與陛下不同,陛下是看透了,福王未必看透。俞濟民又不想背上趙光義那樣的罵名,只能讓他遠離那些蛀蟲了。”

說到這夏允彝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若是陛下未至,俞濟民安置福王的消息必然會激起那些蛀蟲的反彈,或許那些蛀蟲會玩出挾福王再起事的勾當。但陛下到了金陵。那些蛀蟲第一個選擇仍然是陛下,畢竟若是光復大明,最名正言順的,還是陛下。”

“這樣一來,陛下豈不……豈不危險?”

“坤興公主聽聞出家了。”夏允彝輕輕嘆了道:“聽聞拜在癸泉子道長門下,與宋思乙等為師姐妹。”

“可是報紙上說她也隨著陛下來到金陵……啊,竟然,竟然……俞濟民好大的膽子!”

“俞濟民膽子不大。便不會有今天了,他若不是貪花好色,也不會有當初秦淮河畔第一風流人的綽號……不過,比起福王,俞濟民算是自律至極,除了真心喜歡他的,總不見他濫情。”

夏完淳有些愣。他記得坤興公主的模樣,沒有想到。為了自己與俞國振的感情。坤興竟然“出家”了。

既是如此,難怪俞國振與崇禎相互信任。

夏完淳終究還是不夠了解俞國振,即使沒有坤興,俞國振也會信任崇禎,或者說,他會信任自己十年來對崇禎的“洗腦”。

見到夏家父子,崇禎非常開心。將隨他一起來的沈猶龍等人召來,又讓人準備酒宴。定要留下夏家父子吃飯。寒喧已畢之后,他看著夏完淳道:“小夏先生……”

“臣惶恐。陛下直呼臣名即可。”

崇禎呵呵笑道:“如今沒有什么君臣,便是俞濟民登基稱帝,也沒有什么君臣了。”

這句話含有深意,夏允彝訝然,見眾人都很驚奇,崇禎捋著須:“俞濟民以為,秦政之前無皇帝,夏啟之前無君王,堯舜雖被稱為千古明君,卻并未稱王。故此,如今他傳承皇帝名號并世襲之,但也只是得一個名號罷了……”

“此話怎講?”夏允彝震驚地道。

崇禎沒有再說下去,事實上,崇禎自己也不太理解俞國振的計劃。俞國振言下之意,他的子孫雖然傳承皇帝這個稱號,卻未必會永遠擁有如今皇帝的大權(quán)——這讓崇禎覺得不可思議。

皇帝若沒有了大權(quán),豈不是就是傀儡?就象他現(xiàn)在一樣,俞國振見他還是尊稱他為陛下,但他卻一點權(quán)力都沒有,就連自己家的生計,都得靠著自己的雙手去賺取。

想到這,他顧左右而言它:“完淳,你如今還年輕,我記得你才是二十二吧?有什么打算,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時,便是吾兒,也已經(jīng)進入了耽羅研究院當一個弟子,好為將來的華夏出一份力,你呢?”

這次崇禎本人來到金陵,他的長子慈烺卻未曾來,夏完淳心中本來有些奇怪的,現(xiàn)在聽得崇禎如此說,這才明白:“太子進了耽羅研究院?”

“是啊,這還是我托了俞濟民的人情,否則那小子的學識,根本不夠資格進研究院。現(xiàn)在他在研究院,也只是一個實習生,能不能呆住來還難說。他對著海洋氣候變化極感興趣,每日都在做氣候觀測,測溫度,量降水……真是從早到晚不亦樂乎!”

“太子怎么會對這天象感興趣?”夏允彝心中一凜。

自古以來,研究天文就是大忌,不得朝廷許可私自研究,甚至有可能要坐牢殺頭。朱慈烺研究的氣象,也是天文的一種,若是有人附會到圖讖之類的,恐怕他今后就有危險!

“濟民說大明到我手中那模樣,一半是人禍,另一半則是天災,中原連接著十幾年大災,乃是氣候變化所致,他跟我談此事時,被慈烺聽到,慈烺便有心了,覺得若能研究出氣候變化之本源,預先做出準備,便能讓百姓少受些災,也算是他替我這個不稱職的皇帝彌補一下當初的罪孽。”

“陛下何出此語,陛下當初并未有失德……”

“若無失德,何至流寇四起!”

與當初剛愎不同,在學習了十年、思考了十年之后,崇禎對于自己在位時犯的錯誤有極深刻的認識。

酒宴之后,夏允彝父子便告辭離開,在車上,夏允彝道:“完淳,你愿投軍還是愿意走政途?”

“老大人的意思,是同意孩兒出來為俞濟民效力?”夏完淳精神一振,他如此年輕,現(xiàn)在就談歸隱林泉還為時太早。如果不是不愿意違背父親的意愿,他早就出來了。

“嗯,連陛下都如此說……我們夏家有我這一個大明孤臣就足夠了,不可再耽擱了你的前途。而且,今后若你能有所成就,太子那邊,你也可以照應一些。”

“孩兒想去新襄,去那邊的農(nóng)場呆兩年。再去工廠呆兩年,然后爭取一個職司,從最基層做起。”

夏完淳的回答讓夏允彝連連點頭:“吾兒志向非小,如今俞濟民的官員主要有兩個來源,一個是華夏軍系統(tǒng)的退役老兵,一個便是治下的各級屬吏。完淳從屬吏做起,當要注意……”

聽得老父絮絮叨叨傳授一些為官為人的“竅門”。夏完淳貌似恭敬,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

華夏體系可與舊的大明體系不同。那些在大明體系下千錘百煉得來的經(jīng)驗。在華夏體系中不值一文。比如說,原先的大明官僚體系之下,做事做得多了,反倒容易惹禍,因此所有官員都認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在華夏體系下,每個人仿佛都被一根鞭子趕著一樣。必須去做事,若不做事。就要被抽打,甚至被淘汰。

那種將事情交給幕僚師爺和胥吏去辦。自己只要喝喝茶寫寫詩,興致來了審兩個案子當青天大老爺?shù)氖虑椋谌A夏體系內(nèi)是不可能的。夏完淳見過華夏體系下基層官員們的生活,雖然他們的收入比起大明時要高得多,但他們的工作也要多得多,一年到頭,幾乎都不得停,并且還要承擔非常重要的責任。

“去俞府看看吧……”車夫蹬著車往回走了沒多久,夏允彝突然又道。

再過四天,便是俞國振的登基之禮,有許多疑惑困擾著夏允彝,他想去俞國振那兒看看,如果俞國振有空,他便直接求教,順便也可將夏完淳的事情給俞國振打個招呼。

但還未到俞宅,他們就發(fā)現(xiàn),道路變得擁堵起來。

金陵城的街道改造工作自五年前就開始了,當時小朝廷人心惶惶,結(jié)果俞國振派了雷發(fā)宣來此,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做出了規(guī)劃。這幾年小朝廷的動靜不多,但是金陵城幾條主街還是修了起來,用水泥進行了硬化,道路也平闊了不少。但現(xiàn)在這條街上擠滿了人,而且大多都是向一個方向去的,看起來是趕去看熱鬧!

夏允彝眉頭一擰,那個方向就是俞宅!

大約是三年前開始,俞國振在金陵城買了一片宅院,然后建起了自己的府邸,雖然不算很大,可是相當別致,他入城之后,沒有住進皇宮,而是住到了這里。

“怎么了?怎么了?”夏完淳跳下車,拉了一人迎面來的人問道。

“一群建虜,一群建虜圍住了俞府!”那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

“什么,這怎么可能?”夏完淳嚇了一大跳,這可是金陵城,建虜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還把俞國振的府邸圍住?

“咳,我這張嘴,我沒說清楚,是跪在俞府前,我的老娘啊,我算是開眼了,終于見著建虜跪著了……前朝大明的時候,咱們可是給他們禍害了……”

聽那人開始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夏完淳立刻松開手,回頭上了車:“老大人,是一群建虜跪在俞府前。”

“建虜?這倒是奇了,以往建虜進入咱們中華,都是燒殺搶掠,如今建虜來,卻是為了給俞濟民下跪?”

夏允彝隱約覺得,這可能是俞國振編出的一場大戲,因此話語里略帶了些譏意。不過他旋即收回自己的心思,轉(zhuǎn)而嘲笑起自己:終究是酸腐慣了,便是這個時候還忘不了譏諷一下別人。

“去瞧瞧熱鬧吧,不過看來俞濟民是沒有時間來見我們了。”夏允彝微微嘆了一聲。

車夫又蹬車前行,他們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到了俞國振府邸前,果然如那人所說,幾十個光著腦袋的漢子跪伏在俞府門前,一個個以頭搶地,頭都磕出了血。夏允彝看他們模樣,倒不似作偽,心中好奇間,恰恰看到一個熟人也在前邊晃著,他頓時叫道:“黃太沖,你如何也在這里!”

被他叫住的,正是黃宗羲。

(抱歉晚了~今天有些事。)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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