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包工頭到底還是缺乏經驗,也就是缺乏對于天朝幾千年來的政斗經驗的了解,他以為他不需要去帝都參與這些,掌握對外大工程的大權,未來的地球,必然是不會停止對外修建的,將來一個工業部門或者交通建設方面的大員,也就到手了。
在他看來,辛辛苦苦的去打仗拼命,或者在帝都花費腦細胞擺平土著,是有多么的投入產出比低下,他發展野心不大,一個方面大員的椅子也就可以滿足了。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身在高位,必然是被時刻覬覦的,這是必然之中的必然。
一只獅子,會有另一只希望取代王位的獅子,時刻注意著動靜,希望找到取而代之的機會,而旁邊的小兔子,麋鹿,卻要時刻關注著獅子的動向,生怕被獅子吃掉。
包工頭自認為自己是出來混日子,混資歷的,但是對于其他的普通官僚士紳來說,他就是巨大無比的獅子,自然是被無限盯著,雖然他始終躲在工地的板房里,優哉游哉享受著初春的好時光,不過,也是被時刻盯著的。
有一件中國幾千年延續著的內部政治游戲,他是不知道的,這就是所謂的京官政治。
原因很簡單,天朝從來都不是什么獨裁****政府的代表,對地方分權向來是做的很好,從來都不會將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建國時候的那批貴族手里,那基本上是魏晉士族的腐朽樣子,于是,從全國各地選拔頂尖人才,充實國家機器,這有著多方面考量,比如鯰魚效應,逼一下帝都里的貴族們努力奮斗,以及確實在民間,有一些逆天的強者人才,這種人不用,等什么呢。
于是,這些原本在地方上或者是普通平民,或者是一方才子的人物,紛紛進京后,也進入了這么一個巨大的漩渦,里面誕生了“駐帝都辦”這么一個畸形而可怕的怪物,而往往一旦一個人考中了“中央級”的公務員,或者調任帝都中央,哪怕是擔任著很小的官員,那也是在他家鄉的父母官們的名冊中被記錄在案,可以說,平時家里有什么風吹草動,就有人噓寒問暖,過年年假回家,哪有什么時間去走親訪友,都是在當地官員的宴請中度過。
對于這些人,那是雙贏啊。
對那些不算太大的京官們來說,實惠拿著,尊重追捧收著,隨意吐露一些不是機密的機密,既可以交好人物,將來有機會外放,自然少不了這些地方實力派的幫助,而且代價幾乎沒有,誰也不能說,你當了京官,就不和父老鄉親聚會啊,直接說是親戚,誰能說什么?
而對于地方的大大小小牛鬼蛇神們來說,這就不一樣了,往大了說,這就是“咱上面有人”的架勢,有什么大的政策調整,也不至于太過晚點,比如雄安新區開建的時候,如果你提前知道,跑過去買上一百套房子……
這種“雙贏”的情況,唯一哭泣的,可能是普通的老百姓了,當然,這也與我們的文章無關,霍滿囤此時雖然還很是懵懂,他穿上這身“兵服”,以后就是當兵吃糧的架勢,不過,怎么就一下就可以和縣太爺談笑風生了呢,一點點飄飄然,一點點惶恐不安,自然是在心底浮現。
這種情景,在歷史上,已經無數次的被重現,無非是一點點的侵蝕人的心靈,不過,在這個位面,卻又不同,正在吃酒之間,府中的下人,原本是佃戶出身,投獻給縣官做家仆后,就可以偷逃國稅的仆人,慌忙著跑進來,不顧老爺正在吃酒,喊道:“老爺,外面有人進來了。”
“是誰,沒看見我正在吃酒嗎,這是什么意思。”
“是我,來打擾一下。”
包工頭皺著眉,他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類似于傳說中的歌樂山一樣嚴刑拷打的場景,還醞釀好了臺詞,滿囤兄弟,哥哥來救你了,但現在卻是這樣,這么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一進門后,就看著霍滿囤,確認他無事后,嘆了口氣,說道:“滿囤,看你把你媳婦急的,連夜去我那求救,我就以為有什么事,原來……”
霍滿囤聽了,也是有些焦急,趕緊磕頭說道:“屬……屬下勞煩長老了,給您賠不是了。”
包工頭似乎有些不耐的甩手,讓霍滿囤起來就是,跟著就滿臉疑惑的看了看那縣官,說道:“你這是怎么回事。”
他當然見過這靜海縣的縣官,現在這里不但有縣令,還有縣城縣尉,可以說三套班子的頭頭都在,不過,他多少也是知道,這些舊體制的官員,遲早都是案板上的肉,自然也就懶得搭理,對他來說,夯實基礎,建立一支靠得住的基建團隊,將來企業化,以及各種改革,自然可以賺得盆滿缽滿,這可是他的本行,在舊時空就看著那些世代經營的家族眼饞,到了新時空自然可以有樣學樣,就是這么玩下去了。
所以,雖然這靜海縣包括其他州縣的地方官,有開始想撈油水的,有前來討好的,都被他直接打了回去,哪怕經常被邀請去縣城,但是這個時代的縣城基本上沒什么先進性可言,起碼對他沒什么吸引力,自然是懶得去了。
這還是第一次,在宴席之間,與這位縣令見面呢。
那縣令有些驚呆,但到底也是官場多年,雖然是最底層的官場,但對于盤根錯節的帝都,畢竟是在天津當官,這個時代,理論上天津和帝都是同在北直隸巡撫的親切管理下成長的,所以,也知道的更詳細一些。
現在這新朝廷實行的是什么共和體制,暫時沒有皇帝,當然,沒有皇帝就沒有皇帝,人家更關心的是,該拍那些人的馬屁?
許多細節告訴這些大明土著,新來的統治者雖然來歷神秘,但是總比茹毛飲血的女真人強,他們實行的是什么投票制度,也就是三百多位長老,在一件事情上數人頭,哪個意見贊同的人多,就實行哪個,他們自然得知的是……眼前這位包工頭,雖然管的是工匠之事,卻也是不折不扣的長老,怎么看也都是工部侍郎以及的人物了。
但他總有一些智商,總不會說,我給您的新選擇的侍從燒燒冷灶,以后去了帝都,也好有個通消息的人。
燒冷灶這種事情,一般是穿越眾和重生眾們最喜歡的了,無非就是去認識某個還在苦逼狀態之中的強者,隨便安慰他,關心他,隨口說出一些這個強者日后的詩詞或者政治見解,點撥一些商業理念,甚至投資他,等到他日后成長起來,自然是千倍百倍的回報。
但是,他如果真這么說了,就是找死了,于是在那謙卑的說道:“聽聞長老要回帝都,而這位霍家兄弟成了長老的侍從,我等……臉上也有光彩,就和這位霍家兄弟說一些帝都里的禮節規矩,生怕鄉下人不懂事,進了帝都,沖撞了長老,您臉上也不好啊。”
包工頭非常的狐疑,但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看著這官員,說道:“這樣,這種事,不必你操心,自然有……”
他忽然想到,似乎還沒有允許幫忙訓練保鏢侍衛的政策,起碼8341局還沒有建立,還真找不到人幫忙自己訓練啊,而且這種事,怎么看都是抓在自己手里,嗯,這件事可以提一提,未來隨著政權建設走入正軌,他也該好好享受一下,萬一有什么地方的刁民忽然沖上來做掉自己,那可就是冤枉至極了,這種時候,李連杰演過的xxx保鏢那種強人也是這樣了。
那縣令說道:“長老一心為國事操勞,多少天都在那鄉野勞作辛苦,今日正好相請不如偶遇,”他扭頭喊了一聲,“來人,讓廚子趕緊再做一桌菜,給包長老做一桌小菜。”
包工頭擺擺手,他早就過了貪吃的年紀,為了養生,也形成了晚間不吃東西的習慣,剛剛在各地的房間里,也就不過是閑聊的時候,隨便當零食吃,此時似乎沒發覺什么異常,也就情緒緩和一下,剛想說什么,不過一看眼下的東西,就忽然一愣,說道:“這一桌可不簡單呢。”
雖然在其他人眼里看來,這些長老們吃的堪稱奢靡,但實際上,他自己也沒有感覺,而且,沒花費什么,沒菜籃子工程,肉案子工程,外面的所謂菜市場上的肉菜,都很難讓人放心,羊可以買了自己殺,菜卻基本上都是飛船上的蔬菜工廠大量生產,當然,也就足夠長老們內部消化,21世紀的飲食,講究的就是葷素搭配,因為不缺肉吃,所以反而更追求均衡營養了。
哪怕是在外地,反正帝都和天津就這么幾步路,也沒有缺乏過包長老的個人飲食,但是眼前的宴席,卻實在是不簡單了。
有海鮮珍品,有山中珍藏,雖然不知道具體價格,但是在這個初春的時光,弄這么多的材料,卻絕對不是十幾兩銀子可以搞定的了,最起碼,也有五十兩銀子,雖然包工頭沒有實地調查過,但多數負責過舊時空的工程,還專門管起來最近的京津鐵路的工人,都有一頓中午的飲食,對于這個時代的物價有所體會。
在這個時代,倒也沒有引起巨大的通脹,發放的銀元,由于可以交稅,雖然被不少地主老財藏了起來,不過,有著全世界的礦藏的幫助,物價倒也平穩,底層的物價,普通沒有太貴,但是相應的,各種比較奢侈品卻開始飛漲,畢竟長老們三百多人,哪怕一人吃一口,也可以給帶起來。
他從“公款”中取出來一百兩,給霍滿囤做安家費,就已經有些違規,堪稱大數目,但是這些縣官,請一頓飯就是這個數目,這不得不讓他疑惑起來。
那縣令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應付著道:“鄉下地方,沒有什么好席面,看不得長老法眼。”
“好一個上不得法眼。”
他想到之前,某位同事,對,吳名似乎剽竊了紅樓夢,似乎里面就是寫了這明清時代上層是如何的奢侈,當然,到底如何奢侈,他是看不懂,但就是不簡單,一瞬間,他終于知道,哪怕穿越后,依靠強大的科技力量,掌握了政權,軍權,以及其他的一切,但本質上,他還是個普通的人。
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玩。
這就是三代出一個貴族的真相了吧,想到這里,包工頭也就氣消了一點,還真怪不得人家,也許,這個時代就是這么操蛋呢。
一時間,屋內有些冷場。
他噗嗤一笑,說道:“都別愣著,都坐吧,嗯,我就是來看看而已,飯就不必做了,至于其他……”
忽然在思考自己與這些人的關系該如何處理,按照原本來說,超然在外,安靜的看著,笑著,最后自然有自己的一份蛋糕,眼前這位,隨便吃頓飯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百兩,五十兩的吃掉,很顯然不是吃的俸祿,這種情況下,似乎和他貼的太近了,會影響到自己啊。
于是轉頭對霍滿囤說道:“你吃飽喝足了,趕快回家吧,家里也快點收拾好了,你媳婦擔心著你呢。”
霍滿囤才知道發生了什么,感情是他媳婦以為自己被縣官帶走,是吃虧了,就去求助,一想到這位尊貴的大人,這么晚了,為自己跑了這么一趟,自然更是感動感激,剛想下跪,那包工頭卻也已經走遠了。
他這么一走,霍滿囤自然也待不住了,也鬧著回家,正主一走,只留下幾個縣官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算是得罪了領導,還是討好了領導呢。
霍滿囤回到家里,媳婦早已回家,畢竟長老們標配的電動車比人是快多了,卻聽媳婦習慣,那長老命他不要隨便走動,趕緊把正事辦了是正經,自然聽命之下,索性將田地便宜賣掉,讓妻兒收拾好幾個包袱,就這么準備離開了。
雖然有些反應快些的,都在詢問,能不能帶他們也去帝都,都知道霍滿囤只不過是個根本侍衛,但是宰相身邊的門房都是七品官,他該是多少?
但霍滿囤到底已經經過了一次,也是怕了,等到幾日后,鐵路主體施工進行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調試驗收之類的事情,自然是等著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