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一瞬間,李向前觀察到的,這老鴇的面容,就經歷了鄙夷,懷疑,好奇,求知,驚訝,狂喜,諂媚,然后就是堆積起笑容,說道:“公子……啊,柔柔,你這死貨,還不給公子爺倒茶,換雨前的龍井,快來人,把那些小妮子都喊出來,陪這位公子!”
這變化有點快,李向前倒也不意外這老鴇的前倨后恭,都是社會上的人,如果是他的話,八成也是這樣處理這種事情,但是因為現代社會的高度信息化,階層不同的人,你早已接觸不到了,人家的孩子從上的學校,看病的醫院,出入的座駕,你都接觸不到,所以,嗯。
趙佳人是李向前這些年來,唯一見過,乘坐出入平安號回地球去的權貴子女,你懂的。
到底是建立一個所謂的公平世界,還是后世那樣階層固化的世界,機會都在他手里,他嘆息一聲,說道:“不必其他人了,就是卞玉京姑娘就是了。”
老鴇還想再推銷一下:“少爺,那玉京不是我這里有身契的姑娘,終究是有性子的,可不如我這兒的女兒們,都是我自小調教的,保管服侍得您……”
李向前干脆胳膊拄在桌上,拖住下巴,盯著這老鴇,也不說話,那老鴇漸漸沒了聲音,于是就低頭走人,她緊緊抓著這小金條,要回去仔細品鑒,這個時代可多的是市井騙子,騙人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她可是得當心一些。
李向前心中盤算著事情,和柔柔說著話,這女孩子今年才不到十歲,當然了,具體年份,以她北方難民孩子的身份,估計也不講究算歲數,自己也不知道已經身在家鄉千里之外的南京城,事實上,柔柔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被人販子從逃難的半路上,就不知道用什么,引誘他父母,將自己交給了人販子,最后帶到了這里,可以說是從此不可能見面。
這種情況下,連李向前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了,他可以摧毀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沒關系,只需要把千年隼開過去,開到那個國家的首都,然后扔點什么下去,就足以了,但是半年之前,為了求生,連親生的閨女都只能含淚賣掉的一對難民,現在真不知道身在何方,是否活著,怎么找?
而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個柔柔,她們的命運凄慘,艱難,沒有希望,而自己能做什么呢?
李向前忽然伸手,扶住了她,問道:“你裹腳已經幾天了。”
柔柔答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還好,李向前輕松了一下,忽然伸手去下面摸索起來,柔柔驚道:“公子,不要……”不過他的速度很快,而且此時,也沒人打攪,他飛快的將產在柔柔腳上的麻布拆開,露出兩支變形的腳,還好的是,此時才剛剛三天,由于柔柔身子瘦弱的很,所以那老鴇也不敢太過用力的捆綁,打算的是一點點,先從腳趾做起,雙腳尚未變形,這點傷害倒是還不如小女孩跳芭蕾造成的傷害大,還好了。
柔柔的驚魂未定,也是疼痛難忍,腳趾被壓了三天,再弄回來,血流也是不通,還是很疼,不過女性忍耐疼痛的能力,可是不壞的。
李向前扶著她,坐在椅子上,說道:“忍耐一下,等下就不疼了,嗯……”考慮再三,還是不能給這么點大的孩子打嗎啡了,他也只有一支而已,正考慮下面的事情,自己“擅作主張”,把柔柔的腳放開了,可是等到自己離開了,那老鴇子還不繼續的……
正想著呢,背后傳來腳步聲,同時還有一陣話語:“不必通報,我是來看望玉京姑娘的,今日她受驚了。”
李向前打眼望去,外面走進來一個文弱書生,不過打扮算是樸素,一步一步走進廳中,看見他后,先是禮貌而又不失風度的拱手一下。
入鄉隨俗,見他年紀不小,比不得李向前保養的皮膚,不過也是一臉神態自如的富態,李向前說道:“這位請了,真是相請不如偶遇,在下姓李,剛從北方而來,敢問兄臺是……”
那人很是有禮,說道:“在下太倉吳梅村,李兄有緣了。”
李向前內心中一陣翻江倒海,如果說江南文人,其他人他不知道,非常正常,這吳梅村如果真是他知道的那個吳梅村的話,那還真是貌如其人,一代干才啊。
吳梅村是誰呢?
他也不是很有名啦,不過他寫的詩文中,有那么一句,基本上是個中國人就知道: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
沒錯,就是他,之所以了解,也是在查看資料的時候,偶爾看見的,秦淮八艷的故事中,才知道此人,不過這人確實有幾分不凡。
吳梅村,現年三十五歲,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也就是崇禎四年的時候,科舉考試以會試第一,殿試第二,榮登榜眼,可以說氣死絕大多數的老舉人,老秀才了,什么翰林院編修、東宮講讀官這樣鵬程萬里的官員也當了,是很得崇禎皇帝器重的,幾年前由于其母生病而后病故,所以就回鄉侍奉老母,“丁憂”在家,至今日,才算到了南京城,商討日后的大事。
這貨可是一個學霸,其文學才能,李向前可是不懂的,但是那句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傳唱百年,可是真的,當時就起了愛才之心,這樣的人,不過,現在似乎不好暴露啊,他想了想,說道:“可是當年的崇禎四年殿試榜樣的吳梅村呢?”
吳梅村點點頭,這科舉考試,能以二十二這樣的歲數,得中一榜榜眼,幾乎是一生的榮耀,只要見了面的士人,總會稱贊贊美幾句,不過卻也感覺器官,對面這人,口音倒也是在帝都的時候,明顯的不像是一個文人慣常的口吻,比如文人更習慣把崇禎四年的科舉,叫做辛末科一榜榜眼,還有其他的話。
不過他個性隨和,喜歡和不同的人交談,感情豐富,不然也寫不出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這樣的詩句,所以也不以為意,未必一定是要文人才能來這里,富商之類的,來了難道要趕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