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八卦精挨到一起,還能如何。
“咳咳咳,”魚鰓清了清嗓子,“你都不知道自個兒現在可算‘名聲大噪’了。”整個冥府誰沒聽說藍小玉這三個字,心照不宣的明白,那十道的主人將她視為掌中物、心上人。
他說著就擠眉弄眼的,不自覺的就伸手稱兄道弟似的拍拍藍小玉的肩,可就落了那么一下,猛然察覺這行為太不合適宜。
“嗖”的,他縮手的速度也快的很,可別讓他家冥君看到他“動手動腳”,否則,另一只手,大概也要沒了。
魚鰓每次都腦補很多,這么一想嘴角都要抽搐起來。
藍小玉也發現他的拘謹,她撐著臉蛋,眼神倒是落在他空落落的那只手的位置,那是聿衡和夜闕君對峙的晚上,發了瘋一樣的判官對自己的同僚都毫不留情。
藍小玉想到這里,難免心緒無法平復:“你這傷,要不要緊?”
魚鰓“呀”了一聲:“你說手?”他還站起身特地給那小姑娘轉了一圈,“哦,沒事沒事,”魚鰓揮著剩下的那一只,“沒準兒再過個五百年就長出來了。”
“……”這次換藍小玉眼角一抽,這……這玩意它還能長出來?!
長、出、來?
這到底是個鬼差還是個植物啊?!
魚鰓看藍小玉目瞪口呆的樣子哈哈大笑:“倒是你啊,雖說冥君為你重分三魂七魄予你新生,可畢竟你是以凡人之軀承受,缺胳膊少腿了可不會像我這樣。”他說到這里,連連感慨嘆息藍小玉如今這一身的傷。
也許應該慶幸,一切都過去了。
藍小玉聽著魚鰓嘖嘖嘖的話,就沒忍住配合的摸了摸自個兒發涼的脖頸子,她藍小玉向來福大命大,這運中貴人常伴左右,多少人曾想取她性命,可真正能收了她的,也不過那一人。
藍小玉“哎呀哎呀”的咋舌:“不敢不敢,你瞧我這么貪生怕死的小道士,怎么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眨巴著眼睛就指著自己的臉開玩笑,但是這話卻是她的本意,因為那生命,也包含了夜闕君的一份,藍小玉自此愛惜它當勝過世上所有。
“你還說呢,”魚鰓這就要抱怨了,“我就沒發現過你這小姑娘膽子忒大……”他嘟囔著,“連欽原也不放在眼里。”那上古的神獸,就算是冥府上下也無一人敢當面對峙于它,沒想到讓這個小丫頭給屈服了。
這件事上,魚鰓也有著自己的小愧疚,當初他放任藍小玉,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的一個私心,他私心于藍小玉的堅定和執著,可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如果藍小玉有所差池,那么,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幫兇呢!
魚鰓歪著嘴角:“要不是因為你有著冥君的心血,欽原說不定早就一口把你給吞了!”當真以為欽原傻的可欺不成,憑那小道士的本事就妄想與其匹敵,若不是那神獸認夜闕君為主,藍小玉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藍小玉呢,著實不愿意回想與欽原的交手,那是一場沒有勝算的送死,最好的打算和最壞的打算都不過是死在那神獸的手上。
果然啊,到底是因著夜闕君。
她暗暗嘆了口氣卻也不由得心生幾分暖意。
夜闕君贈與她的,豈會是她一生一世可以還清的。
藍小玉眼珠子轉了轉,這家伙心思活絡,身體好了些許就更是了不得天,她裝腔作勢又
摩拳擦掌的:“我想過了,怎么也要補回來。”她經歷了多災多難才讓那鬼神在身邊百年安好,藍小玉有時候都覺得分秒都不忍浪費,她不知道生命的往后又會發生什么坎坷——真像是受了驚的心態難以平復。
魚鰓自然看得出藍小玉的想法,曾被輕賤的生命,如今如同至寶卻又擔驚受怕那時光消逝,恍然如夢。
“現在想著壽限就太杞人憂天了,”他挑著眉笑嘻嘻的,“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么個情況?”他還假裝著驚愕的樣子,直把藍小玉給逗弄的這會就想狠狠捶他一拳。
“我怎么會清楚。”她嘟囔了一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水潤喉,夜闕君從來沒有認真給過她答案,她只是從聿衡的口中得知那鬼神的心血相付,他說——藍小玉,沒有人可以殺死你,只有我——她每每想到這句話,心口還不由得要驚跳一下,倒不是畏懼——曾經的痛苦和畏懼,在這個時候想來,竟能化成唏噓和慶幸。
對自己的命運被拿捏在他手中的感覺,沒有絲毫的不甘心。
魚鰓就握著銅頭錘信手耍了把:“你繼承的是冥君的能力,藍小玉,你分享的,就是他的生命。”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好像鄭重到在宣讀一個誓言。
同生共死的宣言。
神祗給予了你共有的存在。
“除非他消弭于這世上,否則,你將與他同壽,”一半的心血即是一半的生命,“然而,他本即為神永留于世,你明不明白。”魚鰓一字一句。
藍小玉愣了一下,魚鰓的意思是在說,她藍小玉生死薄上除藩名,跳出了五行界限,不入輪回。
她“咕咚”,把含在口中的茶水給咽了下去。
冥府十道,雕鏤玉砌。
往生的迷霧輕蔓周遭,殿堂并沒有想象的光明,它們陰郁卻沉冷,不得褻瀆。
萬物詭獰的形象都在這里栩栩如生,那是剝去紅顏白骨后徒留的靈魂。
好像喧囂在周圍的,是哭嚎,是凜冽,是寒風貫徹死靈們記憶的片刻。
而高殿之上,龍鱗鳳羽盤繞在主座的虛位。
“踏”,聲音似在信步,安然落于殿堂中央,水滴石穿。
夜闕君只是靜靜的看,他沒有走上前去,冥君之位仿佛現在聽來都有些不那么入耳。
由他說來,也不明緣由,他雙手環胸,長袍在微弱的風襲下隱約爍出金絲搖曳,那鬼神驚鴻一瞥都能叫人心驚。
這是由聿衡看來,夜闕君現在不言不語沉默的心緒浮沉。
判官停步在不遠處,隔著那些煙塵和半個殿堂,看著。
“聿衡大人。”身邊有人輕輕喚了聲,聿衡回過神,才看到身后的鳥嘴。
那鬼差的眼神有所晃動,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聿衡“嘁”了聲,他撇開頭:“這個位子,我沒興趣。”他說罷就要邁開步子,冥君這樣的稱謂,到底是應由那鬼神繼承,就似哪怕旁人一分的肖想都是玷污,不,是他也絕不允許。
“聿衡大人。”鳥嘴見他要挪步,又急急喚了聲。
“何事?”聿衡有些不耐煩的蹙眉,他不甚喜歡與那些鬼差打交道,他這個家伙也向來獨來獨往習慣了,又懶得順應他人,恐也只有對夜闕君,才生出那樣的敬畏。
“謝謝。”鳥嘴微微低垂下頭,口中的道謝不自覺的帶了誠懇
和折服,說老實話,鳥嘴和魚鰓對這判官的印象一直不好,不,是非常的不好。
聿衡和藍小玉的不對盤,幾乎是從第一眼就開始,更惶談那家伙對夜闕君狠起心來時也是絕對不留情,拿著那鬼神少的可憐的憐憫和歉疚之情卻兀自妄為,夜叉也好,蠱雕也罷,又或者是藍小玉的生死存亡,他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家伙罔顧所有的結局做著一意孤行的事。
而夜闕君,又幾曾對誰人報有虧欠。
那是女岐重生的夜晚,鳥嘴恨不得代替那鬼神去承受所有傷害的想法。
可是,時至今日,他卻不得不對聿衡這樣的人物刮目相看,他口口聲聲的饒不得藍小玉,卻在最后“幫”了那小丫頭。
不是的,與其說是“幫”藍小玉,倒不如說,他在“幫”夜闕君。
那家伙也是鮮少的去痛罵一個人,更多的時候寧愿選擇直接讓那些人“閉嘴”來得簡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既然辜負了他人,自然也要嘗一嘗那噬骨熬心的痛楚。
如果沒有聿衡的那番話,藍小玉怕是渾渾噩噩度日如年,也絕不會有擅闖鯤鵬的一切經歷。
聿衡的眼神動了動,可立馬就換成了一副不屑又無所謂的欠揍樣子,他的冷笑就好像至今未曾看明:“一個凡人小丫頭,”他是“死鴨子嘴硬”,卻真真是要說那內心里無比真實的感受,以及表達對這種感情的輕蔑,“也不知道夜闕君是著了什么魔,居然要與她同生共死。”
他冷言輕喝,言下之意是,她配嗎。
在聿衡的眼中心中,自是這世上誰人都不配與神祗并駕齊驅。
鳥嘴愣了下卻轉成了笑瞇瞇的神情,聿衡這家伙咬牙切齒的樣子多少有那么點,有趣。
判官大人呢,雖然嘴上從來饒不得人,可偶爾也是有那么點“可憐”的善心:“嘛,”鳥嘴想到這里,連膽子也放大了起來,“聿衡大人,您可別嫉妒。”
嫉妒什么?不就是與那鬼神能雙宿雙棲的小丫頭,聽聽那口氣,怎么就有了那么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不不,當然不是。
“我嫉妒?!”聿衡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尖聲怪叫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反應過于激烈了,他連忙“嘎嘣”咬了下齒尖,下意識地看向那鬼神所站立的地方。
這聲音可不小,為什么?
因為夜闕君尋聲望來,恰對上聿衡閃爍的眼神,那神祗不避不躲就這么磕上那視線,微微頷首一笑,竟然有著難見的溫情——
真是,見鬼了。
聿衡咒罵了一句,差一點就給愣在當場,夜闕君眉目輕緩,襯著那一襲金絲銀線所纏繞的墨色,當真是有月下白荷的清光所染,聿衡臉上一僵硬生生的別過頭去。
“咦,聿衡大人,你別臉紅啊。”鳥嘴這會突然發現逗弄這平日里恣意行事慣了的家伙還真是特別的有意思,那種憋在心口里解釋不出又發作不了的表情,實在是讓鳥嘴心生戲弄之情。
但是也要適可而止,鳥嘴還知道這點,要不是夜闕君正在那邊“鎮”著,恐怕自己早被這判官給削成了十七八段扔到刀山火海走一遭了。
鳥嘴忍著笑,看聿衡吃癟。
“開、開什么玩笑。”聿衡回過神,甩了袖子就頭也不回,只留下鳥嘴轟然大笑,這種八卦,他一定要告訴魚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