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了陰天澹。

輕而易舉,甚至沒有一點憐憫。

陰天澹的垂死掙扎皆是徒勞,他的血沿著金絲銀線汩汩而淌。

溫熱瞬間熄冷。

藍小玉心頭一怔卻沒有任何的惋惜,她只是有著猝不及防的意外:“你……殺了他?”

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陰天澹的死有余辜,他下手狠辣完全不顧交情和同門之誼又帶鬼禁邪術,著實早該繩之以法了!

夜闕君不以為意:“你最好趕緊離開。”他只是低聲暗語,陰天澹這架勢恐怕有詐,藍小玉今夜太過冒然,況且身上的傷如果被發現了,孫道陵豈會善罷甘休。

只怕會越鬧越大。

“藍小玉!”就在此刻,身后不遠突地爆出一聲厲喝,憤怒夾雜著驚愕。

來者不善,陰十九。

藍小玉一個激靈回頭去看,只見阿儺正帶著無為道人等恰巧趕來。

糟糕!

真特么無巧不成書,巧了就是天要亡她。

可是還未等藍小玉有所表態,她的臉色已經變了,因為——那些老道人的視線一瞬已不在藍小玉身上,而是她身后的,夜闕君。

似乎那些家伙都被跟前所見所聞震懾住了。

是啊……換了藍小玉看到,也會被這樣的場景嚇一跳的吧。

滿地的血珠子滾動就好像晶珠,夜風似能在上面拂出好聽的聆音,這股子血氣還未完全消散干凈,自己呢——自己少不了滿身的泥巴混血,額頭的血跡被擦去了一半,剩下的在臉頰上被抹的三三兩兩。

就在自己的身后,陰天澹死狀可怖,就好像這里——發生了一場惡戰。

而陰天澹死于藍小玉之手。

阿儺縱然看到了鎖靈塔下那一團模糊身影的陰天澹,但他心里卻只有活該和痛快兩個詞語,反倒是藍小玉現在的樣子,才更叫人擔心。

“小玉你沒事吧!”他正要上前去捉藍小玉冰冷的手。

因為藍小玉站在梅花樹叢間,她臉色蒼白如鬼,甚至——莫名的,后退了一步,似乎,某種畏懼在她心中擴散。

畏懼?該的——陰天澹殺人從不心慈手軟,藍小玉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定是無意之中才殺了那個自作孽的家伙!

“阿儺站住!”孫道陵卻搶先出手一把拽住了阿儺,那力道之大直接讓阿儺腳下不穩“噗通”就給摔去了身后。

“叮鈴鈴”鎖靈塔的檐角風鈴被夜風吹響,偏在此刻落下清脆的響動。

夜闕君自老道人們趕來他就并未動過一分一毫,他對這些老頭兒們向來不屑一顧,如今耳邊傳來的音動,令他心神一煩,不由抬頭去看那屋檐。

“鎖靈塔。”他一眼便認了出來。

這鎖靈塔并不是塔有什么古怪,而是這風鈴,檐角一十五,各掛了一枚黃牛角與鐵片鑲嵌而成的風鈴。

夜闕君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藍小玉的心思不過轉念,雙方微愣的片刻,突地——

陰十九推開正要站起身的阿儺,奮身一躍已朝著藍小玉撲去。

孫道陵見狀額頭青筋一爆:“陰十九!”他大喝著也連忙躍了出去。

藍小玉幾乎以為自己會死在陰十九這雷厲風行快如閃電的一擊

之下,誰知道那老頭子跳了過來竟是一把將她提溜著扔了出去,就像被丟棄的廢物一般!

“道門清凈之地,惡鬼殺人,天理難容!”陰十九咬牙切齒竟瞬間與藍小玉身后的夜闕君交上了手。

藍小玉被這一驚變嚇呆了,這怎么可能——他們——這些老道人們從來都是看不見那尊鬼神的。

夜闕君想要隱匿的蹤跡,就算是無為道人也只能略微探尋一二,更惶惶然說輕而易舉就瞧見了他。

藍小玉可不覺得現在這一團亂的時候夜闕君會大意到暴露了自己,所以——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她一晃眼就看到不知何時的明月出在了高塔的右側。

“鎖靈塔……”她喃喃,剛才夜闕君發現的時候神色也有所微動,莫非這鎖靈塔——讓他無法隱匿蹤跡而在老道人面前現了形!

怪不得——怪不得陰天澹方才所養的小鬼,自己也那么容易就看到了。

夜闕君也因這些老道人突如其來的行動而猝不及防,他反身一躍連退三步,陰十九想要傷他,恐怕還不夠格。

難怪方才陰天澹在最后關頭倉皇失措掉頭就跑,恐怕也是看到了自己,這群老東西怕是蓄謀已久。

鎖靈塔的音律就相當于是一種音障,說的簡單了,就是世上萬物皆有磁場,磁場是可以改變的,所以各種生物都有著自己的形態輪廓,而鎖靈塔的音律就會模擬周圍的虛物,遇到鬼物的磁場時,它會自動退避開。

同時再作用于人的眼睛,就相當于,能讓人看到眼前一切原本看不見的存在。

所以,所有人都看到了夜闕君。

而且——他們都會認為夜闕君親手殺了陰天澹,雖然這是事實,可那與初衷、緣由截然相反!

藍小玉幾乎要被這一認知給驚的手足無措。

一瞬間腦子里的空白只是不停的重復著,怎么辦。

怎么辦。

現在該怎么辦。

她一直想要讓這種情況出現的緩和,再緩和一些,卻不想,時機來的時候,它令人應接不暇。

這是最壞的狀況,最壞、最壞的狀況。

夜闕君躲過陰十九第一擊自然應對如流,孫道陵也不知道是去阻止陰十九還是去幫助他,加入的是恰到好處。

孫道陵抓起斜跨在肩膀上的布袋,手往里面一掏揚手就灑,頓時一片白色的粉末就被夜風吹的是漫天飛揚。

夜闕君眼眸一抬就仿佛知曉了他們的意圖,他長袍收斂,寬大的袖口半折就負手于后,金絲銀線在其間的閃爍更不下于天空星云萬千,他只是那么跨步輕拂,甚至唇角還故意在此,刻意的掠起了幾分不屑的笑意。

深空下有夜花的氣息撲面而來,那白色粉末瞬間嘩啦一下就給散的無影無蹤。

他無謂,他挑釁,他不屑一顧。

陰十九“呸”了聲,他早就懷疑降梅觀中有鬼作祟,且不論這藍小玉養的是什么,但殺了陰天澹——這仇就不是三下五除二能解開的。

況且這只鬼能耐不小,他和孫道陵若不是全力以赴,就怕要被他逃竄而去。

阿儺雖不算是個修道之人,可如今,他適應了黑暗的存在竟也看清了紅梅叢中那對峙著的三個家伙。

夜闕君。

他一

襲墨色如水的長袍在梅花從中竟顯得耀眼萬分,面對著老道人們毫無一絲的怯意,甚至,他的表情帶著輕微的嘲諷。

在這里的所有人,皆入不了他的眼,夜花似在靡靡而開。

“……他就是……夜闕君……”阿儺不自覺的嘀咕了聲,身后那些觀場師傅們的竊竊私語和躁動都不會影響那尊鬼神不動如山的氣勢。

阿儺許多次從藍小玉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如今,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他。

他的眼瞳如同琉璃燼灰的著色,眉目間毫無溫情可言,美則美矣,當真是個看透了生死的鬼神般的存在,因你感受不到一分的生氣。

阿儺忍不住搓揉了下手臂,好冷。

光是這么看著他,都能感覺到寒氣逼人。

孫道陵當然看到了陰十九和自己根本討不到什么好處,他從口袋中拽出一把紅繩,一頭丟給陰天澹。

“師父!”藍小玉一咕嚕爬起來,縛靈紅繩,他們——他們打算困了夜闕君,打算捉住他嗎?!——他們究竟想要做什么?“師父你們快住手!”

一邊是夜闕君,一邊是孫道陵,藍小玉深知孫道陵的脾性,他見到了這殺人的鬼物自然不可能輕易放他走,但她也知道夜闕君的秉性。

他不是什么善類。

對,不是。

他是鬼。

鬼有鬼的乖張孤傲,尤其是夜闕君,他從未怕過這些老道人,甚至——藍小玉隱約能從他曾經的口氣和話語里感覺的出,他若是當真與那些不依不饒的老頭子們碰著了,那么孰生孰死,夜闕君并不在乎那幾條所謂“正邪對立”的靈魂。

夜闕君將那些隱藏起來,是因為藍小玉。

藍小玉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父跟夜闕君斗的兩敗俱傷,誰出事她都不要接受。

“師父,你們收手,你們聽我說好嗎!”她一下就撲了上去拼命抱住了孫道陵的手臂。

“小玉!多廢話什么!”孫道陵連半分也不想聽藍小玉解釋,他這次揪住了小姑娘的后領,另一手托起她的腰身用力一擲,就扔了給阿儺,“阿儺,給我看著她!”

他反手和陰十九一個眼神交換,兩人各自將紅繩結下了符印,“噌”的就朝著夜闕君而去。

“不要啊師父!”藍小玉被阿儺接了個正著,就看到孫道陵和陰天澹一同躍入那梅花叢的黑暗深處,她咬唇就要再次沖出去,阿儺卻一把拉扯住了她。

“小玉你不要命了?!你現在上去能阻止什么?”阿儺比藍小玉還要焦急,那小姑娘氣血攻心,看的出著急的快要瘋了,身體里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一般活躍沸騰,額頭的傷口竟然又開始淌血,沿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看起來就好像流著血淚一般。

“不行,他們不能和夜闕君交手,他們……咳,”藍小玉可謂是一時之間的驚變讓她急怒攻心,眼見著就嘔出一口黑漆漆的血塊,她抬手想要擦擦嘴角,卻發現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剛才的黑色血跡,她愣了一下卻不知想到了什么,推開阿儺就抓住了一旁無為道人的道袍。

“會長爺爺,會長爺爺,你阻止一下他們好不好?”她眼眶發紅,懇求著無為道人。“你開口的話,我師父一定會聽的,就算陰十九陰師父也會賣您一個面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