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蠻曾經想過到漠北嫁給一個陌生的突厥男人會是一件痛苦的事,卻不曾想過要面對這樣的腥風血雨。究竟是誰這么恨長樂公主,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胡小蠻左手緊緊抱住瑟瑟發抖的憐兒,右手緊握著利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她惟有催促自己振作。忽然箭聲驟寂,但也只是停頓了那么一秒,立即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馬蹄聲如排山倒海般涌來。幾乎與此同時,狂風驟起,馬車被幾個蒙面男子掀翻了。
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胡小蠻面對幾柄刺殺過來的劍,從容不迫地持劍抵擋。為了保護憐兒,順手將她推開,豈料憐兒卻一個趔趄,滾落黃沙坡。但面對這么多高手,生死一瞬,容不得胡小蠻多想,盡管心系憐兒,也必須全神貫注于周遭的敵人,拼盡全力廝殺。
廝殺中,眼角余光瞥見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已經悲催地剩下不過二三十人,團聚在宇文泰周圍浴血奮戰。胡小蠻不禁感到悲從中來,鮮艷的血染滿了黃沙,整片沙漠仿佛瞬間全都變成紅色的。胡小蠻從未沒見過這么多的血,不禁有些暈眩。
宇文泰見到胡小蠻無所畏懼的拼殺,驚訝于她直截了當、敏捷俐落、絕不拖泥帶水的身手。這個長樂公主,完全與傳聞不同,帶給他太多震撼。他本能地拼殺過去,護在她周圍,叮囑道:“公主,千萬小心!”那聲音里竟含有一絲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但是蒙面殺手太多了,個個武藝精湛怪異,以胡小蠻的武功,對付六七個可以,但數以百計,天啊!簡直有點手忙腳亂。一不留神,手臂被刺了一劍,鮮血隨著割裂的痛感噴涌而出。“你沒事吧?公主。”宇文泰紅著眼,沖過去一劍殺了那個砍傷胡小蠻的蒙面殺手。
然而,宇文泰受的傷又怎會比她少呢?寡不敵眾,侍衛一個接一個倒下。
胡小蠻與宇文泰背靠著背應敵,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緊緊握著手里的劍。方才砍殺了半個時辰,手臂被對方的力量震得發麻,虎口隱隱生疼。鮮血順著胡小蠻的手臂緩緩地向下流著。受傷的左臂漸漸麻木,胡小蠻全部的知覺只關注在眼前的蒙面殺手身上。
她一邊心系憐兒的下落,一邊絕望地看見近百人的送親隊伍只剩下他們兩個孤軍作戰。血,一片殷紅的血,狂風夾著帶血的沙粒迎面飛來,掀起一片腥風血雨。幸好胡小蠻戴著口罩,帶血的沙粒不致于撲入口鼻,但揚起的長發卻沒有那么幸運了,在風沙的糾纏下凌亂不堪!還有那件白狐襲,此刻已經沾滿血污。
“宇文泰,能突圍就突圍吧。你輕功好,我們最好搶匹馬。逃脫得了再去找憐兒。”胡小蠻側臉向身后的宇文泰低語。
宇文泰聞言只“嗯”了一聲,轉瞬不見了。不過眨眼間,宇文泰已砍殺了數人,跨坐在一騎馬匹上。他拍馬掠過胡小蠻,將胡小蠻掠上了馬背,牢牢圈在懷中,縱馬奔騰。
哪知還沒奔出半里,“嗖——”一聲箭響,胡小蠻暗道不妙,宇文泰已后肩中箭,應聲墜地。在墜地的同時,宇文泰猶不死心,用力一踹馬臀,那馬便狂奔起來。
“啊——啊——,宇文泰,我不會騎馬!我不會騎馬啊——”胡小蠻嚇得小臉蒼白,緊緊攥住韁繩大呼小叫。而那馬卻不會因為她的尖叫而停下。
當駿馬跨過一座沙丘,高高抬起前蹄時,胡小蠻顯些被甩下馬,她緊緊抱住馬脖子,大聲尖叫。好不容易躍過小沙丘,眼前卻突然殺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那溝壑足有五十米寬,天啊,馬怎么可能跳得過去?但那馬好像受傷了,瘋了似的,不管不顧直往前沖。
胡小蠻這會兒倒不尖叫了,只是絕望地閉上眼睛,穿越前掉落懸崖死過一回,算了,就不在乎再死一回了!
可是,沒有下墜的感覺,身子反而輕飄飄地騰空而起,真切感受到溫暖寬闊的懷抱,好踏實好有安全感啊!胡小蠻猛地睜開美眸,卻迎上一對深邃幽暗的冰眸,銳利如刀,犀利如鷹,冰涼如寒潭,深不可測,使人不寒而憟。
胡小蠻的馬墜入了深深的溝壑,他卻抱著胡小蠻穩穩地飄落在沙漠上。胡小蠻落在他的懷中,忘了掙扎,忘了會不會失禮。這個偉岸不凡的男子有股神奇的吸引力,吸引得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
他身穿一襲繡滿金狼頭的黑袍,腰間系著一條貂毛鑲邊金腰帶。一頭黑發用貂毛鑲玉發帶高高束起。玄色貂氅隨風飄揚。背上背著金弓箭,腰間佩著金狼彎刀,威風凜凜。
至于這張臉,該怎么形容呢?那立體的五官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完美絕倫。但奇怪的是,這絕世姿容卻不能簡單地用“俊美”兩個字形容。那樣黑濃的劍眉,那樣深邃的眸,那樣直挺的鼻,那樣棱角分明的唇,那樣剛毅的下巴,那樣強健的肌肉,那樣偉岸的身材,處處顯得陽剛,顯得粗獷豪放,銳利狂野,霸氣外露,不自覺給人一種壓迫感!全身上下透著一股蒼涼的寒氣!就像一塊千年玄磁鐵,深深吸引住世人的目光。
他的酷,他的冷,他的偉岸,會令人忘記他的英俊無匹。
是的,好冷!胡小蠻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看著她的冰眸是那樣寒冷,那樣銳利,甚至帶著一點——厭惡!她沒看錯吧?沒等她再確認,那偉岸不凡的男子已經抽出自己的手,猛地站起來!
“唉——”
胡小蠻剛想開口道謝!那男子卻疾速跨上自己的赤鬃烈馬奔馳而去,馬蹄揚起一片黃沙,揚在胡小蠻早已臟污不堪的小臉上。
“該死的混蛋!簡直是個大怪物!”
胡小蠻不禁開口罵道。那個人居然一聲招呼也不打,一句話也沒留下,救了她卻又對她不管不顧,難道沒看見她受了傷嗎?難道沒看見她的手臂還在流血嗎?難道不怕她在沙漠迷路?被狂風沙給埋了嗎?
既然出手救了她,為什么不救到底?難道任由她在沙漠里自生自滅嗎?
胡小蠻忍著傷痛,撕下一片裙布,用牙齒幫忙著綁住左臂止血,然后迎著風沙往來時的方向艱難地邁步。不!她不能丟下憐兒不管,也不能丟下宇文泰不顧。憐兒會不會被風沙埋了?宇文泰中箭后會不會被那些殺手剁成肉醬?不,她一定要回去尋找!
秋陽早已黯淡無光,究竟是從哪里刮來那么多風沙?瞬間遮云蔽日,掀起一片血色的沙浪。在沙浪中,胡小蠻堅定地爬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