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蠻斂神正色道:“這不是明擺著嗎?若是茹茹公主不幸遇難,如你們所言,斛律會嫁禍給狼王,促使阿瑰那立刻向突厥開戰(zhàn);可若是茹茹公主平安被狼王帶回,又會如何?別忘了,茹茹公主已經被阿瑰那許配給東魏六皇子,如果被狼王劫回,難道斛律就不會從中作文章嗎?”
“對呀!”努矢尼以手附額,皺緊兩道灰白眉毛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竟連這一層也沒想到!”
頗黎點頭道:“沒錯!若狼王帶回茹茹公主,那斛律會給狼王安一個拐帶之罪,屆時,不僅柔然,就連東魏也要與我突厥為敵!”
“嗯——”努矢尼面色頓時凝重,沉吟道:“倘若斛律從中挑撥離間,那么,突厥就要腹背受敵了……”
頗黎亦緊鎖劍眉:“關鍵在于如今突厥汗國剛建立,十個部落征調上來的士兵還未經集訓,彼此默契不夠,上了戰(zhàn)場也是一群烏合之眾,能起的作用有限。金狼鐵騎固然驍勇,但只有十三萬,加上狼王訓練的斥侯兵,也不過二十余萬。依我突厥目前的實力,貿然與柔然百萬雄兵抗衡,尚無十足勝算,何況柔然又有一個智勇雙全的統(tǒng)帥——鄧叔子。這仗可不好打!如果再加上東魏,那……突厥堪虞!”
努矢尼道:“對!如果戰(zhàn)事能緩緩,讓狼王和你有足夠的時間訓練十個部落的集軍,按我們原定計劃,待明年夏天,再攻取柔然,尚可為!只是如今,卻因茹茹公主,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依狼王的自負傲氣,他怎肯為求自保而棄茹茹公主于不顧,茹茹公主既已作出決定,他必然會保護到底!”
這次,頗黎沒有答腔,反倒將深邃的眸光疼惜地投向胡小蠻,但見小蠻果真垂下羽睫,眼皮底下籠了一層薄薄的陰影。
努矢尼卻無所察覺,兀自憂心于國事之中,急道:“不行!頗黎,幸得王妃提醒,我們不可坐以待斃!你速召集兵馬,加緊訓練便是。”
“這個我自然會加緊訓練!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頗黎沉穩(wěn)冷靜地開口,“只是,當務之急,能不能先商討個辦法,盡量將戰(zhàn)事緩一緩,過了冬再說!”
胡小蠻聞言,斂斂神,抬眸笑對努矢尼道:“師父說得對!義父,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讓斛律無可趁之機,緩一緩戰(zhàn)事。”
努矢尼皺皺灰白眉毛道:“這事可令人頭疼啊!有什么辦法呢?只要過幾天,狼王將茹茹公主帶回來,那便坐實了狼王的拐帶之罪,阿瑰那和東魏都會震怒,如何開脫?”
胡小蠻沉著道:“既然無法阻止狼王帶回茹茹公主,那么,就接受這件事吧。趁斛律還在陰山對付狼王,還來不及回去造謠生事,不如就由我們先行將這風聲傳到阿瑰那和東魏六皇子的耳朵里。憑人先入為主的主觀意識,到時,等斛律回去再如何巧舌如簧,終究令人生疑!”
“好辦法——”努矢尼和頗黎異口同聲地贊道。
“可這謠要如何造?”努矢尼捋著白須若有所思地問。
胡小蠻冷笑:“不是造謠。造謠是斛律那小人作的事,我所說的是‘風聲’。所謂‘風聲’便是將實話遞到東魏六皇子和阿瑰那的耳中,爆個猛料就行了。”
“實話?爆……猛料?”
什么意思?努矢尼和頗黎全都莫名其妙看著她,這是什么鬼話?
胡小蠻完全無視他們的表情,侃侃而論:“阿史那與茹茹公主本就有私情,這是事實。如今,只需將這事實傳到東魏六皇子耳中,便說阿史那與茹茹公主兩情相悅,私相往來,早已經是狼王的人了。阿瑰那明明知道此事,依然打算將茹茹公主送到東魏和親,以致于茹茹公主不得不私奔。阿瑰那這樣做,便是不把東魏放在眼里。那六皇子必然惱羞成怒,問罪于阿瑰那。如此一來,就可離間兩國之間的合盟。”
努矢尼猶疑道:“這反間計固然好,只是這對茹茹公主的名聲,似乎……”
“阿史那與茹茹公主之間是刻骨銘心的相戀,和自己心愛的男子在一起,關名聲什么事?縱然妨礙到了名聲,是名聲重要,還是國事重要?這個辦法并非出自一個王妃的妒心,而是出自雁將軍的謀略。純粹是為突厥著想,愛聽不聽憑你們?”她的利落爽脆的語調中隱藏著一絲失落。
頗黎聽出來了,頗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沉聲道:“我贊成王妃的主意。努矢尼大人,如果我們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就這么辦吧!狼王與茹茹公主暗地里幽會是事實,以狼王的張狂,我相信他并不會介意這件事讓別人知道,你又何須顧慮?”
“嗯——”努矢尼點頭道,“有道理。那就這么辦。可是這依然消弭不了柔然討伐突厥的威脅,阿瑰那一定會向阿史那討回茹茹公主。”
“那就直接告訴阿瑰那,若討回茹茹公主是害了她,因為大王子賀真是斛律害死的,而現(xiàn)在,斛律又要殺死茹茹公主,茹茹公主只好躲在突厥以求得狼王保護。”胡小蠻斬釘截鐵道。
“阿瑰那會相信嗎?”努矢尼道。
“會!”胡小蠻凄然一笑,“其實父母都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他們明白自己的孩子會做出什么事,盡管嘴上并不承認。”
“好!那把這兩件事情都交給我辦,兩天之內,這風聲一定傳遍東魏和柔然。”努矢尼總算綻開愁容,拍胸脯應承。
“我就負責練兵備戰(zhàn),有備無患!”頗黎剛毅英俊的臉龐認真的時侯簡直帥呆了。
胡小蠻看著頗黎,終于展顏歡笑:“嗯,那——我就偷懶一下,我那一萬斥侯也請師父順帶幫我訓練了,我就負責訓練我的娘子軍,可好?”
頗黎唇邊亦勾起一抹魅笑:“好是好,不過得先讓為師填飽肚子之后才能答應你!”
“哦,是是是!竟顧著說話了。義父、師父,請用膳吧!”胡小蠻恍然大悟,忙親自動手招呼。
努矢尼兩只小瞇眼透過浮腫的眼泡笑瞇瞇地望著胡小蠻道:“王妃的見識果真不凡。那日在可汗登基典禮上見識過一回,今日又見識了一回,王妃的才干,真可當朝議政,巾幗不讓須眉,怪不得當日在典禮上,可汗封你為雁將軍時,又明示你可入牙帳議政!”
胡小蠻苦笑:“哼!義父大人別取笑小蠻了!小蠻心如明鏡,那臭阿史那允我參朝議政,才不是真的明白我的才能,他只不過是……是……”
她羞紅臉止住,總不能開口說那純粹是一只大色狼為了泡妞的信口開河吧。
“哈哈哈——”努矢尼笑道,“你呀你,才正經了不到一個時辰,又無禮了。敢喚我突厥可汗為‘臭阿史那’,換作從前,本相可又要與你扛上了。但現(xiàn)在,由你嘴里說來,倒顯得自然而然,也無不可了!”
“哈哈哈——”眾人皆笑。
一頓早膳就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度過。胡小蠻有義父和師父的陪伴,明顯憂郁減輕了許多。一些兒女情長的事,似乎已變得微微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