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孫不仁像狗似的狼狽逃出了賭窩後門。
大街上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筆直就往三古莊的方向跑去嗎?孫不仁跳下牆頭,心跳氣喘,手腳發(fā)麻,渾身一片泥污。
他相信背後的那個人一定不會給他時間。也許只到半路,就會飛來一劍,將他所有的希望斬去。
這一回那人一定不會對他客氣,說不準一見面就砍掉他半隻耳朵或一條胳膊,以示懲戒。
沒有時間了,必須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沒命地往前飛奔。
“咚咚!”那是胸膛裡擂鼓般的心跳聲,彷彿和著身後索命無常的腳步節(jié)拍,模糊了他的神識,連眼前的道路都似乎開始晃動起來。
那傢伙快要追上來了!他像一個幽靈似的,就吊在自己身後,只要自己一停下來,就會看到勾命的鬼影……
孫不仁不敢回頭,像狗一樣喘氣,匆匆忙忙拐進一個小巷中,躍入眼簾的是一道被昏暗的星光拉得極長的人影。
“?。 ?
孫不仁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裡跳出來,慘叫一聲,像一團泥一樣軟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再也爬不起來。
對面那人也被嚇了一跳。他本來是在牆腳下小便,被孫不仁突如其來地一喊,渾身一顫,小便也嚇得縮回去了。
“是誰?哪個龜孫?”
孫不仁一聽他的聲音,一顆心才放下來。原來不是那刀疤漢子,是鎮(zhèn)上有名的快嘴阿甘。他喘出一口氣,道:“是我,孫不仁!”
阿甘繫好褲帶,轉(zhuǎn)過來道:“孫老闆?大半夜的你來這幹嘛?”
“噓,聲音輕一點。”孫不仁扶著牆爬起來,往後張望了一眼,湊過去低聲道,“咳,賭窩裡出了點小麻煩,我想找三古莊的祝老爺幫幫忙。聽說以前打山賊的時候,鎮(zhèn)上有密道通到三古莊,不知甘爺你……”
“噢,這事我也聽說過?!笨熳彀⒏庶c點頭,看著孫不仁身上的泥污、倉皇的表情,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慢條斯理地道,“這個消息,明天我替孫老闆打探一下?!?
孫不仁看到他狡猾的眼神,哪還不曉得他的意思,暗罵自己不識時務(wù),在這節(jié)骨眼上還耍什麼花槍,真是要錢不要命了!他從袖裡摸出一張銀票,彎腰向阿甘手裡塞去:“甘爺肯幫忙就再好不過了,這點銀子請甘爺喝酒,麻煩甘爺多多費心了。”
“這,這是幹什麼,孫老闆太客氣了……”阿甘嘴裡叫著客氣,手卻似乎不受他自己控制一樣接過銀票收入懷中。
孫不仁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五百兩銀子是我一點心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後甘爺去賭窩,我另外再招待?!?
阿甘聽到銀票的面額,一雙眼睛瞇了起來,故意想了一下,道:“噢,我想起來了,前面餃子鋪裡好像有一個地窖,不知道是不是通到三古莊的……”
孫不仁再不說客套話,急匆匆往餃子鋪裡竄去。
論道大會第一天。
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街上的行人看起來心情都不錯。
雖然一早就從賭窩裡擡出六口棺材,卻並不影響他們的心情。
在今天的烏木鎮(zhèn)上,一晚上死幾個人,根本不算什麼稀奇事。若是哪一天沒死人,那纔是稀奇事。
棺材鋪的周老闆心情尤其愉快。早上一開門,就有生意送上來,一買就是六口棺材,真是財神爺保佑。
他算算這些日子的收入,發(fā)現(xiàn)手頭上的積蓄已經(jīng)相當(dāng)可觀。在如今的烏木鎮(zhèn)上,排除祝老爺和孫不仁等寥寥幾人,他已經(jīng)算是最有錢的一個了。七曜寶藏還沒露面,反倒先讓他發(fā)了大財。
他覺得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去向豆?jié){店的李嫂去提親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幾天他去豆?jié){店吃東西的時候,總覺得李嫂看自己的目光都和往常不同了。這使他的信心越來越堅定。
忙完生意,他像往常一般,走去豆?jié){店吃早餐。
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地扎堆,朝著賭窩的方向論議紛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狡猾和熱切的笑容,好像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賭窩一夜之間死了六名打手,死在老闆孫不仁的房間裡,血濺得滿屋都是,慘不忍睹,而孫不仁本人則不知去向。
據(jù)探視過現(xiàn)場的高手說,那六人是被一絕世劍客一劍封喉,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抗。而經(jīng)常在賭窩廝混的人則知道,那六名打手雖算不得一流高手,卻也有些斤兩。誰竟能一劍同時送了六人歸西?
除了歌行烈還有誰?
最奇怪的是,錢櫃雖然被打開了,但裡面的財物卻沒有任何損失。那個厲害的劍客連一張銀票都沒拿!
這就打消了他是爲錢而來的可能性。
孫不仁一向吝嗇,不與人交往,似乎也沒跟誰結(jié)下深仇大恨。
那麼爲什麼會有如此厲害的劍客半夜?jié)撊胨?,幹出這一樁血案呢?
所有人都興奮地談?wù)撝@個問題。
“孫老闆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而在如今的烏木鎮(zhèn)上,什麼殺人放火通姦都不算什麼大事,最大的秘密只有一件,那就是七曜寶藏!
談?wù)撨@件事情的人,大部分面孔都漲得通紅,眼裡滿溢狂熱之色,恨不得立即全鎮(zhèn)搜捕孫不仁。絕大多數(shù)人都將目標放在歌行烈身上。
三古莊,歌行烈!
儘管歌行烈的兇名能夠嚇退許多人,但總有不怕死的,在暗暗尋找著機會。
如今的三古莊外,就有許多形跡鬼祟的人在牆外徘徊。
論道大會也因此受了影響,觀衆(zhòng)比預(yù)料中要少了許多。
今天是大會第一天,歌行烈沒有露面。
祝莊主親自登上論道臺,發(fā)表了一番誠摯懇切地關(guān)於求道之心的演說,贏得了一片稀稀拉拉的喝彩。
隨後祝莊主介紹了大會的特約嘉賓,以及今天的論道人,“天劍”賀連山。
其實,按照原來的順序,第一個出場的應(yīng)該是方逸遠,但有消息說方公子今天身體不適,只好由賀連山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