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里看。”玉寒煙的嗓音不含一絲語氣波動。
成剛心知她這時已經緊張到極點,只要自己稍有動作就會將她激怒,當下也不敢亂動,沉聲道:“在這里看也無妨。玉仙子,你先把劍收起來吧!”
玉寒煙沉默著不吭聲,手中破殤劍卻沒有收回的意思。
成剛暗暗惱怒,猜想這位玉仙子恐怕看穿了自己的意圖。他本來打的是一有不對就馬上動手的主意,就算是天元宗師陽神附體,也需要一段時間讓靈肉合一,適應新的身體,這樣他就能在第一時間內扼殺危險。不過玉寒煙好像并不這么想,看她的樣子,就算秦言被蜥蜴占據了身軀,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這純粹是因為一己私情而罔顧大家的安危,不過由于自家性命還捏在對方手里,所以成剛識趣地閉嘴了。
女人本就不可理喻,更何苦是一個心神已亂、悲急交加的女人。成剛絕不想稀里糊涂地就為秦言殉葬了。
他只好靜靜聽著背后幾個女人的交談。
“如果玉郎真變成了妖怪,我們該怎么辦?”
“不是說好了嗎,分頭跑唄!你不會是想為他殉葬吧?”
“不,我是說,如果跑不過,被它抓住了又該怎么辦?”
“那你就死定了,盡量多掙扎一會兒,為其他人爭取時間吧。”
“這樣死的話也太不甘心了吧,我究竟算是死在玉郎手里還是死在妖怪手里呢……”
成剛聽得煩躁,只想大吼一聲:哪來這么多犄角旮旯的問題!一群聒噪的女人!
他開始懷疑,自己“若非萬不得已,不向婦孺出手”的原則,是不是應該改了?
幸好這時山坡上秦言的狀況貌似開始好轉了,他手臂、臉、脖子上的鱗片紋路開始消退,皮膚里隱隱泛出金色的光澤,虛空中浮現出一圈金色的梵語符文,圍繞在他締結佛印的兩掌旁轉動。低沉而飄渺的頌唱聲自虛空中響起,漸漸洪亮,念嘆不絕。
僵立不動的秦言驀然睜開雙眼,張口暴喝:“咄——”剎時間身上佛光激涌,剎時間好似化身為一尊巨佛,威勢無邊,如淵如獄,直讓人幾欲頂禮膜拜。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一聲凄厲的慘叫,佛陀頭頂上冒出一縷青煙,在金光烘烤下被吹出老遠,裊裊隨風去了。
秦言身上光芒斂去,恢復成原來樣貌,手臂上的傷口也愈合了。他往前走出一步,步伐還有些踉蹌,不過隨后就變得正常了。他環顧眾人一眼,道:“沒事了,我已經超度它西去,剩下的就交給佛祖去辦了。”
玉寒煙早已將長劍收回,成剛也是一副關切模樣,一派和睦融融。他問道:“秦師弟,那蜥蜴已經凝練陽神,沒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
“麻煩是有點,不過已經搞定了。這小小四腳蛇,居然還想奪我的舍,真是自尋死路。”
“我看它好像極不甘心呢。”宮云袖道,“它也沒得罪我們,就為過路把它殺了,它肯定覺得自己死得很冤吧!”
“不,一點也不冤。你看它咬了我這么多口,這輩子怎么算都值了……”
秦言說著走到小竹面前,撿起地上的半截木劍,伸手道:“把劍給我。”
小竹呆怔地將手中半截斷劍遞過來。
秦言一手拿半截劍,默運功法,只見兩端斷處都迅速變得模糊,而后他飛快地將斷面湊在一起,再逆運功法,只聽咔咔一陣細密的響聲,竹木劍重新復合,只是之前斷處往外鼓出來一圈,看起來有些異樣。
“這是……”
“化影術。以前聽咱那位血衣盜師叔說,這功法能克制御器術,我就去研究了一下,發現只不過是將實物暫時虛化的把戲,沒啥了不起的,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秦言把竹木劍遞給小竹。
眾人先后走入沼澤之中。
碧幽幽的瘴氣,怎么看都帶有劇毒,即使柳宛筠事先給眾人服下了避毒藥物,白浪等人也依然心中忐忑。
為了保證后面的人能跟上,最前面的秦言走得很慢。深入沼澤后,瘴氣愈發粘稠,每走一步就好像是扯開了好幾層紗布。而腳下的道路也愈發泥濘綿軟,渾不著力,輕輕踩一下就會陷入很深,更有無數淤泥陷阱藏于其中,稍不注意就會遇險。這種地形雖然無法對天元宗師造成障礙,不過后面的羅鷹、白浪等輕功弱些的人卻已好幾次險死還生,多虧同伴即使救援才被拖上來,一身泥污,倉皇又狼狽。
這里面沒有一絲風,未見任何可動的活物,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人們的喘息都被壓得極低,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真切,一股陰寒的力量在周圍徘徊。如果想要說話,必須得用力大吼才能讓同伴聽見。
在這種死寂壓抑的地方,正給予了內心恐懼生長發芽的充足養料。當莫名的恐慌積累的一定程度,就會制造出幻覺,讓人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秦言知道這一點,就在前面一直說話,以圖稍微抵消一下恐怖的氛圍。
他用了特殊法門,不費多大力氣,清朗的聲音就在每個人耳邊響起:“這地方跟咱們魔門的無生閣有些相似,也是這樣陰森恐怖。不過無生閣里面比這兒更夸張,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和寂靜,連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人在那里面呆久了,就會漸漸喪失五感,接著就會產生幻覺,比如說看到以前殺過的人向你來索命啊……”
宮云袖叫起來:“秦師兄,你不能講點陽光開朗些的話題嗎?”
“我正要說呢,所謂最刺激最歡愉的事情,不正是在最深的恐怖之中才能體會嗎?當初我在那里面也是相當害怕呀,你們都知道的,我呢跟不少人曾經有些誤會和過節,許多人死之前都喜歡把怨氣撒在我頭上,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呀!人在江湖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們自己學藝不精,怎么能怪我呢?但有些家伙就是這么不懂事啊,遇到這種人就算有理也說不清,我就怕這種人趁機找我麻煩,于是我就一直向佛祖他老人家祈禱,并許愿如果有機會出去的話就一定給他老人家奉上一百斤香油……”
成剛忍不住開口道:“難道你就靠打坐念經堅持了五天?”
“當然不是!無生閣里面有一種奇異的能量刺激你的靈臺,讓你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根本不可能打坐,比這里可怕多了!我盡管誠心誠意地念經,但就是有不開眼的厲鬼非要來找我索命,你說可不可恨?但我轉念一想,這里面的東西說不清是真是假,絕大部分都應該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幻覺,那我干嘛要跟這些小鬼糾纏,為何不想一些快樂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