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樓小心翼翼地將沸騰的滾油澆到已經(jīng)做好的水煮魚湯上。溫度極高的熱油和雪白的魚肉一接觸,立刻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密密麻麻排放在雪片般晶瑩的魚肉上的蔥花,紅辣椒和花椒經(jīng)過滾油一激,立刻散發(fā)出麻香刺鼻的誘人味道。被滾油浸泡的魚片漸漸變成弓形,沉到了盆底。本來有些混濁的湯面緩緩變得清澈見底,油層下魚片,豆芽和白菜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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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奇妙的景象,蕭夢樓總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曾經(jīng)去過的四川九寨溝的池水。即使天地滄桑巨變,九寨溝的水仍然仿佛億萬年以前一樣未曾有絲毫改變。隨著季節(jié)的遷移而色彩繽紛的池水晶瑩剔透得猶如蟬翼,池底百年老樹的殘根,久遠(yuǎn)年代之前的落葉無不纖毫畢現(xiàn),就好像這一碗清澈見底的水煮魚湯。蕭夢樓記得自己曾經(jīng)將一只紙船放在池水上,令它緩緩隨著水波流動,但是它似乎太迷戀于池水的清澈,竟然緩緩沉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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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妙的事,一碗水煮魚湯,竟然令自己回憶起了如此遙遠(yuǎn)的童年,甚至記起了童年那早已經(jīng)飄忽不可捉摸的氣息,九寨溝的氣息。蕭夢樓的臉上露出一絲夢幻般的微笑,將幾枚打成蝴蝶形狀的蔥結(jié)放入湯中,看著它們在表層的油中掙扎片刻,接著緩緩沉入盆底,恬靜地和漂浮其中的菜葉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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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同學(xué)聚會地點(diǎn)竟然選在了蕭夢樓新買進(jìn)的這間北京市內(nèi)最不起眼的茶樓,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更令他想不到的,卻是這群十年不見的朋友們竟然強(qiáng)迫他再次為他們大辦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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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禁讓他想起十幾年前的家政課上,老師讓同學(xué)們自己學(xué)習(xí)煮菜。而這些自命精英團(tuán)的家伙卻一個接一個地來到他面前,或Ruan求,或威脅,或利誘,或賴著不走,終于讓他為每一個人做出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當(dāng)年家政課上十幾個滿分都出自他的手筆,從此以后蕭夢樓一發(fā)不可收拾,終于成為了同學(xué)之間竟相傳頌的業(yè)余大廚。
十年時間,竟然仍然沖不淡童年那溫馨的記憶,反而讓蕭夢樓更加心Ruan,對于今天的無理要求,他根本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也許我根本不想拒絕……”蕭夢樓默默站在廚房的Yin影里,神思不可遏制地飄揚(yáng)到少年時代的教室,教室窗外花瓣紛飛的櫻樹,教室內(nèi)熏香四溢的菜香,還有朋友們臉上閃爍著暈光的幸福和快樂。
芥菜丸子,鹵水鴨掌,炒鱔糊,蘆蒿炒香干,清燉蟹粉獅子頭,無錫肉骨頭,東坡肘子,蚵仔煎,燒臘ji腿,地三鮮,ji雜炒干巴菌,三色團(tuán)子,海鮮小豆腐,蔥油餅,鮮菇海鮮粥,面包蝦球,鵝肝醬,香草pasta通心粉,所有的湯粥飯菜都已經(jīng)擺上了那三張方形桌拼成的大餐桌,還有什么他忘記在烤爐里的菜肴嗎?蕭夢樓仔細(xì)思索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小心地捧著剛剛做好的水煮魚,拼命繃了繃自己笑容綻放的面孔,免得讓外面早已經(jīng)ChuiXian三尺的童年游伴們看出他的得意之情。
但是所有偽裝都已經(jīng)變成了多余,當(dāng)他端著水煮魚走出廚房的時候,早就站在廚房外探頭探腦的朋友們立刻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怪叫聲,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笑臉,他無法抑制地撤去了最后一點(diǎn)偽裝,得意地笑了起來。
“等急了吧,大家別客氣,放開了吃?!笔拤魳菍⑺篝~擺到餐桌的正中間,充滿自豪地一擺手,大聲道。
當(dāng)香氣四溢的水煮魚在餐桌上找到一席之地之后,那滿溢的麻辣香氣令周圍的同學(xué)們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一聲宛如ShenYin一般的長嘆。
“夢樓,你的水煮魚一直是我最愛吃的菜?!贝┲簧砉P挺軍裝,英姿颯爽,梳著一頭干凈利落短發(fā)的于若彤雙手合十?dāng)[在胸前,陶醉地說。
“多吃一點(diǎn)。”蕭夢樓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笑道,“我們的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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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真美啊,”坐在于若彤身邊的夜寥莎不由自主地嘆道,“它看上去特別的寧靜安詳,就像清澈的湖水一樣,一眼就能看到靜靜的湖底,誰想到它嘗上去那么麻辣香甜。”
在蕭夢樓的周圍,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刀叉齊舉,竹筷翻飛,把一片色香味俱全的宴席變成了香氣四溢的沙場。透過面前起勁地?fù)]動著的無數(shù)雙手的縫隙,蕭夢樓依稀看到夜寥莎秀美的嘴角露出一絲優(yōu)雅的曲線,仿佛陷入了令人心情愉快的回憶之中。
數(shù)雙筷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伸向了桌子中間的水煮魚,卻被夜寥莎伸出手去,一一打回。
“哇,”已經(jīng)吃得滿嘴油光的曹清FuMo著被夜寥莎打得生疼的右手,滿臉委屈地說,“夜公主,難不成你想要獨(dú)自把它都吃掉嗎?”
“不,我只想多看它一會兒,”夜寥莎深深地看著面前的這碗水煮魚,眼神中露出溫柔的神色,“我總覺得它讓我想起了什么,但是一時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想起了九寨溝嗎?”蕭夢樓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
“對對,天啊,多久前的事了,”夜寥莎興奮地輕輕拍了拍手,微微仰起頭,靜靜地冥想著,“那是七歲時候的事了。那一次夏令營我們在九寨溝整整呆了三天,每天我們都會到水池邊,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池中的靜水。”
“我還折了一只紙船,想把它放在水上,結(jié)果卻沉了底。”蕭夢樓也陶醉于那一刻的回憶,輕聲道。
“不,是我放入池中的。不過是你把沉在池中的紙船撈了起來,結(jié)果卻渾身濕透,被老師數(shù)落了好長時間。”夜寥莎笑道。
“哦,是嗎?”這段記憶對于蕭夢樓來說是模糊不清的,他已經(jīng)記不清當(dāng)時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我……為什么要去把它撈出來?”
“因?yàn)?,九寨溝中禁止亂扔廢物,違者罰款三萬星幣?!币沽壬坪跸氩坏绞拤魳沁B這么重大的關(guān)鍵都已經(jīng)忘記,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家當(dāng)時環(huán)境不好,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罰款。你為了幫我,所以才很勇敢地跳入水里,把紙船撈了出來,你差點(diǎn)被水流沖到下游去?!?
“我有嗎?”蕭夢樓失笑了起來,他轉(zhuǎn)過頭去,向所有人中吃相最文雅大音樂家金日齡望了一眼,笑道,“聽上去很像別人做的事。”
他的話讓在座的所有女孩子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同意,小路易一定會跳下去,咯咯。”剛剛從月球新村宇宙新聞網(wǎng)請假回來的女主播孟絲蒂用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道,“還有梅查理,程秉義,你們以前可把人家夜公主追得很緊?!?
“別忘了咱們的大音樂家金日齡。”在月球新村著名游戲公司工作的程序設(shè)計(jì)師柯海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道。
“別以為曹清和羅正宇沒這個心思,”在北美愛荷華大學(xué)擔(dān)任講師的何萌萌臉上滿是古怪地笑容,“曹清打電話通知我的時候,一提到夜寥莎的名字,連聲音都變了?!?
“我哪有?你耳朵聽錯了?!辈芮暹B忙澄清,“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jīng)朝前看了哈。”
“咯咯,”一直默不作聲的于若彤終于笑著大聲道,“你們怎么啦?忘了這是七歲時候的往事嗎?”
“是啊。”夜寥莎寂寥地嘆息了一聲,“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沒人理會的丑小鴨,就算是我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幫我?!?
“聽見沒有,你們這些見色起意的家伙,還不給我反省反省?!庇谌敉靡庋笱蟮卣f,“瞧人家蕭夢樓。”
“夢樓,我……”夜寥莎有些難于啟齒地頓了頓語氣,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揚(yáng)聲問道,“小時候我把一切都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但是現(xiàn)在想想,你為什么肯這么幫我呢?你知道,當(dāng)時誰見到我都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因?yàn)槲彝馓柧褪瞧坪韲担阋恢苯形?,我?dāng)然幫你?!笔拤魳切Φ馈K脑捵屩車娜硕既玑屩刎?fù)地放聲笑了起來。
夜寥莎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輕輕皺了皺眉毛,勉強(qiáng)笑了笑,將筷子舉起來,輕輕夾起一片魚云:“好啦,無論如何,最知道我心思的還是蕭夢樓,居然猜到我在思念九寨溝,這不是很奇妙嗎?”
“這不是……呵呵,”蕭夢樓搖了搖頭,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是很顯然的事情嗎?水煮魚的樣子和九寨溝水底的斷木形狀多像啊。我反倒是驚訝你居然會一時想不起來。你的想象力一向是最豐富的?!?
“是嗎……”夜寥莎頗感悵然地偏了偏頭,朝身邊的于若彤看了一眼。于若彤的嘴里早就塞滿了香氣四溢的香菜團(tuán)子,只是向她翻了翻白眼,做了個只有蕭夢樓才會這么想的表情,就接著伸筷去夾早就被大卸八塊的蟹粉獅子頭。
“寥莎,水煮魚能吃了嗎?”梅查理和小路易這兩個太陽系最饞嘴的家伙可憐巴巴地看著正將魚云放入嘴中的夜寥莎。
夜寥莎嘆了一口氣,滿是留戀地看了一眼仿佛一湖靜水一般沉寂的水煮魚,終于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路易第一個伸出筷子,以四十五度角斜ChaRu水煮魚湯中,在湯底狠狠劃過,四五片魚云,厚厚的白菜混合著數(shù)不清的豆芽,這滿滿騰騰的一團(tuán)飯菜被他一個人Ying生生從碗中搜刮出來。梅查理閃電般地探出筷子從小路易夾起的飯菜中挑出最肥大鮮美的一片魚云,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
“你……”小路易對于梅查理的劫道舉動深感不滿,剛要大聲責(zé)備,卻看到梅查理指著自己筷中的菜肴嬉笑著說,“要掉了。”
一剎那間小路易也不再理會梅查理的使壞,用碗接住菜肴,開始大享口福。
“你們這樣多不衛(wèi)生啊。”夜寥莎皺了皺眉頭,埋怨道。
“算啦,他們和程秉義這個酒色之徒呆久了,哪還管什么衛(wèi)生?!泵辖z蒂哧了一聲,“程秉義這家伙啊,對朋友沒什么好關(guān)照的,除了讓這兩個饞鬼學(xué)會怎么用筷子?!?
“哇,孟絲蒂,你怎么這么……”程秉義剛想要反駁孟絲蒂對自己的抹黑,卻因?yàn)樽炖锶麧Mji雜和干巴菌而口齒不清。
“看這個,看這個……”孟絲蒂朝著夜寥莎和于若彤使了個眼色,“程秉義其實(shí)是個雙Xing戀者,最近他厭倦了和女人交往,開始四處找男人?!?
“誰說……”聽到孟絲蒂公然造謠,程秉義頭上的頭發(fā)一時之間全部豎了起來,氣得滿臉通紅,剛要開口反駁,卻忽然大叫一聲,涕淚交流。
所有人轟然大笑了起來,曹清和羅正宇因?yàn)樘脹]和程秉義見面,看到老友這個熟悉但是年代久遠(yuǎn)的招牌動作,無不笑得前仰后合,恨不得滿地打滾。于若彤和夜寥莎也紛紛掏出了紙巾,擦掉臉上笑出的淚水。
蕭夢樓一直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才勉強(qiáng)止住笑聲,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多少年了?十年有了嗎?”何萌萌捂著嘴笑道,“程秉義,你呀,吃飯時候一說話就咬自己舌頭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程秉義嗚嗚咽咽指了指嘴,又伸出手四處指了一圈,滿臉哀求地看著快笑斷了氣的蕭夢樓。
“洗……洗手間在二樓?!笔拤魳悄四ㄑ劬?,氣喘吁吁地說。話音剛落,程秉義已經(jīng)飛奔而去。
一直等到程秉義消失了蹤影,于若彤才好奇地問孟絲蒂:“程秉義在月球新村受歡迎的程度到底怎樣?聽說他……”
“別提了,這家伙……”孟絲蒂生氣地嘆了口氣,“把我們公司的不少女同事都弄得傷心欲絕,搞得我在公司里人緣很差。”
“救火隊(duì)長這個職位實(shí)在太吸引女人,他受歡迎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皇菦]想到他從小講究中國人的至情至Xing,現(xiàn)在卻變得這么玩世不恭,仿佛換了一個人。”小路易摸著下巴道,“仿佛他不是在北京長大,反而像是在巴黎出生的?!?
“感情挫折誰都擋不住?!庇谌敉┛┮恍?,望了此時臉色尷尬的夜寥莎,問道,“對不對,廖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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