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陸昱漠然的神情波動了一下,又迅速繃緊,爺爺,該上路了,小昱下輩子,還做您孫子……
老爺子微張著嘴,唾液順著嘴角流下,微長的胡須粘在一起,老爺子是一個愛干凈的人,說句實話,陸昱從沒見老爺子這般不體面過。
握著***的手臂肌肉繃緊,陸昱盡量調(diào)節(jié)著呼吸,老爺子生前他沒能盡到孝道,這一次,決不能出一點差錯。
老爺子朝他撲來,他也朝老爺子奔去。近了,更近了,陸昱的精神從未如此的集中過。
就在兩人即將相撞的一瞬間,陸昱一個側(cè)跳,身形與老爺子交錯而過。
轉(zhuǎn)身,摟脖,穩(wěn)定的扎刀,轉(zhuǎn)腕,挑尸核……
陸昱不像是在廝殺,反而像是一個完美主義的醫(yī)生,在作一項高強(qiáng)度的手術(shù)。
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圓潤,揚起的刀是藝術(shù)的揮筆,流出的血是倒傾的墨汁,刀尖上起舞,美麗而血腥。
老爺子那渴望的雙眼永久的合住了,陸昱接住他軟倒的身體,從正面看來,老爺子面容祥和,身上無一絲疤痕,像是壽終正寢。
安樂死,走的很體面,陸昱做到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手掌按在老爺子后頸的傷口處,黏稠的鮮血順著指尖流淌下來。雙眼望著老爺子的面孔怔怔出神,心里空落落的,他如今有些明白夢中沈佳怡的內(nèi)心了,最重要的人去了,心底真的會拷上枷鎖,沉重的壓著整個人,更何況,陸昱是親手送爺爺上路的……
望著望著,淚水模糊了陸昱的雙眼。他本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干了,如今才發(fā)現(xiàn),淚水是不會干涸的,只要內(nèi)心依舊有些熱情,淚水便會源源不斷的,永不停歇的流淌,在心里。
恰巧,陸昱從不是一個冷漠的人。
沈父看著這悲傷的一幕,心里也不由發(fā)酸,但現(xiàn)實不會留給人悲傷的時間,它只會一再的驅(qū)趕人前進(jìn)。人們說,現(xiàn)實是殘酷的。
“小昱,小昱……”沈父高聲的呼喊著,出于對老爺子的感恩,出于對小輩的呵護(hù),出于現(xiàn)實的無奈,無論是出于什么方面考慮,他都不能看著陸昱沉浸悲傷,耽誤的時間夠多了,挑選好的逃離之路喪尸更加密集了,再等,唯有死。
“陸昱,陸昱……”沈佳怡也掙脫了沈母,不是她不懂事,也不是她對陸昱有什么情愫,而是她不忍。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陸昱都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陸昱被喪尸包圍,進(jìn)而分食。
高呼的聲音使得喪尸們更加興奮起來,邁動的步子越發(fā)急促,陸昱也被驚醒,抬起腦袋,透過朦朧的淚光,影影綽綽的影子就在眼前,這是戰(zhàn)場,無力悲傷。
他迅速的站起身,懷中抱著老爺子的尸體,手依舊捂著老爺子后腦的傷口,略帶蹣跚的奔向沈父一家。
未等陸昱趕到身前,沈父先帶著沈母與沈佳怡轉(zhuǎn)身跑了起來,他們?nèi)吮揪湍_程慢,再不跑,就只能等到黃泉路上跑了。
陸昱雖然懷中抱著老爺子,但從小學(xué)武,高強(qiáng)度的鍛煉帶來的是持久的耐力,盡管此時心情不穩(wěn),步履有些蹣跚,卻依舊比喪尸快了一線,而沈父一家速度更慢,他很快就與之并排了。垂著臉,也不說話,陸昱腳步放慢了些許,速度與沈父齊平。
沈父此時想說話也力有不逮,他的速度對于陸昱來說很慢,但對他自己來說,這已經(jīng)算是玩命狂奔了。本就爬了一上午的山,喝了兩口水潤了潤嗓,體力嚴(yán)重不足,在老爺子死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想清楚了,自己今日會死。
當(dāng)然,還沒死的時候他會努力爭取活著的希望,為什么等陸昱呢?除了前面的那些考慮,他也算是一種交代后事,他還有妻子,還有女兒,他得顧著她們,他顧不了,陸昱能。
呼吸越來越急促,汗珠如同不要錢般揮灑一地,沈父覺得有些缺氧,一直以來精明的腦子也想不了那么多事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跑,玩命的跑。
路是上山路,原本還算平緩,現(xiàn)在卻越來越陡峭,今日的太陽有些調(diào)皮,此時又從厚厚的云朵里面鉆了出來,渾然不知給奔逃的人帶來了多大阻力。
好累,好累,雙腿如同灌了鉛,每抬一步都要耗費全身力氣。我不行了,沈父這么想到。
他速度本就不快,此時微長的額前頭發(fā)緊緊貼在眉上,休閑服整個已經(jīng)濕了,黏在背上很不舒服,一顆大肚子跑起來上下抖擻,耗費了他更多的體力。跑的越來越難,跑的越來越慢,腳步逐漸稱不上跑動了,而是在挪,一步一步的挪,任憑沈母與沈佳怡怎么拖都沒用,他是真的不行了。
身后的喪尸不會累,只是陡峭的山路給它們帶來了麻煩,山路凹凸不平,喪尸們不時被凸起的石頭絆倒,前面倒下,后面跟著倒下,可前面有新鮮的血食,我餓……
一眾喪尸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可它們依舊在前進(jìn),吃比什么都重要。
“小……小昱,沈叔……交代你兩句?!鄙蚋赣行┢D難的吐字,一句話斷斷續(xù)續(xù)喘了兩次。不過聲音是洪亮的,一如他往常下班到家,進(jìn)門時喊的“我回來了”時的樣子,雙目明亮,嘴角甚至帶了一絲勾起的弧度。
見陸昱微微側(cè)過頭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沈父再次開了口。
“小昱,佳怡和……你青梅竹馬,你們……兩個一直感情深厚,你沈姨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咱們兩家關(guān)系一直很好,感情比之遠(yuǎn)親猶有過之。”
沈父開始還有些斷斷續(xù)續(xù),后面越說越順,說到這里突然頓了頓。沈母似是想到了什么,渾身微微一顫,眼睛睜的大大的,攙著沈父胳膊的手捏的緊緊的。
“小昱,沈叔可能不行了,后面的路不能再一起了,你沈姨和佳怡是女子,我想讓你多幫襯些,也不枉這么些年來兩家的情分。”
說到這里,沈父再一次頓住了,眼眶卻紅了起來。他旁邊的沈母與沈佳怡眼淚早就流了下來,用盡全力的拉著他,生怕他想不開。
“陸昱,我沈從文求求你,照顧好她們兩個!”
沈父鄭重其事,沒有用親切的小昱,這句話他是以平輩的身份說的,勾起的嘴角彎下了,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直淌。
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求人的滋味確實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