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江凌的意料,他們的見面并不是在什么故作高深的深屋暗室之內,而是在一間有著漂亮女人和著留聲機唱曲的光亮花廳里,而且黃先生也不是在枯坐,他在打麻將。
牌桌上只有三個人,還有一個位置空著,三缺一不成局,但是這三位依舊玩兒的津津有味。
見到江凌進來,當頭一個光頭老人對頭也不抬的吩咐,“來了啊,坐下打兩圈,剛好缺人。”
“我不會打你們的打法,我也不是來打麻將的。”
江凌觀望了一下三個人的古怪打法,直言了當的拒絕了老人的要求。
“哈哈,大哥要丟人咯,儂上次邀請小姑娘被拒絕,是哪個時候啊?”
左手邊一個短發中年人調侃著說。
光頭老人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尋思了一下,不確定的道:“二十年前?”
“哈哈!”
“重溫舊夢,大哥感覺如何啊?”短發西裝中年人不客氣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光頭老人也不生氣,跟著笑了起來,爽朗的說:“別說,還挺新鮮的!”
“這瘸腳麻將屬實麻煩,我說娃娃,你就來湊個手,贏了給你買花,輸了算我的,好不好?”
右手邊青衫中年人慢吞吞的打了一張牌,抱怨了一句。
江凌還是搖頭,不過這次沒有再那么直接的拒絕了。
在座的三人都是人老成精,眼光如炬的人物,哪里能看不出來江凌這小丫頭片子的心思,見江凌猶豫,當下左手邊的西裝中年就樂了。
“三弟啊,要說哄女孩子開心,我和大哥兩個人加起來都抵不過你哦。”
青衫中年人也不著急,仔細的把牌看了看,打了一張牌出去,才回道,“二哥說的哪里話,阿拉不是哄女孩子開心,阿拉是尊重女性,曉得伐。”
兩個人被青衫中年人的話給逗得開懷大笑。
尤其是那個穿西裝的,搖頭晃腦的站了起來,點了點江凌,半開玩笑的說:“三弟既然憐香惜玉,不若就將這女人帶回去如何?”
光頭中年人眉頭微微一皺,也看向了青衫中年人。
青衫中年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光頭中年人的目光,搖著手笑道:“家里幾位夫人已然讓杜某招架不得,兩位哥哥莫要調笑小弟咯!”
西裝中年人笑了笑沒再說話,光頭中年人也收回了目光,重新將視線鎖定在江陵身上。
一瞬間,江凌就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刺的她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叫她連呼吸都不暢起來,實在難以想象剛剛那位先生是怎樣在這視線下還能鎮定自如的說話的。
“小娃娃,你要見我?”
光頭中年人,也就是傳說中的黃先生,叼著一只煙斗,似笑非笑的說。
江凌的眼眶開始泛紅,雙拳緊握,連后槽牙都跟著使上了勁,終于艱難的張開了嘴,響亮的“是!”了一聲。
黃先生眼睛亮了亮,一旁的青衫中年人意外的打量了一眼江凌,隨即一笑。
一聲出口,江凌如同打破了某種禁錮,瞬間得到了自由,她忍不住大口的喘了兩口氣,再次道,“黃先生,是我要見你。”
黃先生目光不變,眼睛微微瞇著,似乎是在俯視著某種低端生命,半晌,他漠然開口,“我卻不是想要見你,不過想知道,有膽子管我的事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話一出口,黃先生就放下了手中的煙斗,單手朝著江凌招了招,漫不經心的說:“不是有信件么,拿來吧,這年月,敢這么給我傳信的,可不多了。”
江凌緊緊地抿著嘴,忍受著巨大的屈辱感,將那封藏在袖口里的信封拿了出來,放倒了黃先生的麻將桌上。
黃先生帶著一點興味,拆開了那信封。
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牛皮紙。
黃先生微微一愣。
給他寫信拜帖的,非富即貴,最起碼用的也是灑金箋,像這種用來糊墻都嫌掉價的東西,他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見過了。
難不成,這位請托的,是他哪個窮鄉僻壤沒見過世面的舊親戚?
黃先生的嘴角開始向一邊撇了起來,不過還是拿起了那張紙,小心的將他抖了開來。
牛皮紙掉灰,黃先生怕臟了他這身新裁的衣服。
隨后,黃先生的眼睛微微瞪大。
將那張牛皮紙放到了桌面上,黃先生冷哼道,“你膽子倒是不小,敢這樣蒙騙我!”
“小女有沒有蒙騙先生,您看看信就曉得了,在那張紙上的位置,我可是一點謊都沒撒。”
“大哥,這丫頭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來,是我和三弟誰猜的貼切?”
一旁喝酒看熱鬧的西裝中年張先生忍不住開口問。
江凌茫然的看著張先生,又看了看青衫的杜先生,一頭霧水。
杜先生便善解人意的解釋道,“我同二哥猜測你要怎么來脫身,二哥猜你會找個如意郎君結婚,我猜你會找幫里的前輩說項。”
“賭注可是跟晚上共舞臺的頭牌花旦共進晚餐,這可要嚴肅點,大哥你先說,我們倆有猜對的么?”
張先生顯然是想起了什么讓他感到很有趣的東西,舔了舔嘴巴,扯松了領帶。
江凌這樣脾氣倔強、身材平板還長的太過英氣的女人可不是他的喜好,他更喜歡像云彩一樣柔弱美麗的那位新晉花旦,趁著大哥還沒過手,他要先去探一探究竟才行。
黃先生不置可否的拿起了信件,隨后,臉色越來越平淡,最后,他放下信,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老三猜的貼切些,二弟,今晚上的酒宴就托你做東了。”
張先生可惜的搖了搖頭,酒杯一放,雖然顯得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有都不高興。
三弟的性格他也知道,那花旦歸他只是早晚的事情,不急于一時。
而江凌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黃先生的表態,不禁稍顯急切的先開了口,“您覺得如何?”
黃先生將那信封妥帖的折好放回去,之后又將那牛皮紙示意杜先生去看,“老三,你看看,這丫頭,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杜先生含笑拿起了牛皮紙,展開一看,頓時驚訝的道,“大字輩?不是通字輩?”
“可不是,”黃先生涼颼颼的瞥了江凌一眼,“如今這個丫頭,就是上海灘僅存的六位大字輩老爺子之一,位列瑾成先生之后,是我的師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