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們的動靜驚動了耳聽六路的江中葉,在目睹了杜和被警探們裹挾著帶走的場景之后,很快,江中葉就帶著連魁班行色匆匆的離開了戲園子,叫本來約好了與江中葉小聚的戲園子老板一頭霧水。
不過在聽說了幾個似是而非消息之后,戲園老板很快就掛牌歇業,避起了嫌。
這些人情冷暖的東西,江中葉已經無暇顧及,在安撫好了弟子,屏退他人之后,不用江中葉逼問,焦急不已的江凌就已經將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樣的說了出來。
江中葉越聽越震驚,在聽到杜和就是最近大街小巷通緝的那個黃金大盜之后,江中葉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整個人都懵了。
“這么說,你也參與了那個案子,通緝令里頭那個女賊就是你?”
江凌無聲點了點頭,臉上兩行淚痕猶在,看起來楚楚可憐。
“明知道杜和與東洋人來往,不僅不加以勸阻,反而助紂為虐,教唆他去犯下彌天大案,江凌啊江凌,這就是我教給你的道理?你膽子大的都了不得了!”
江中葉痛心疾首的瞪著江凌。
江凌倔強昂著腦袋:“我們是在做對的事,那個商人是惡人,他……”
“啪!”
“糊涂!”
一計響亮的耳光伴隨著江中葉的怒喝聲響起,江凌難以置信的捂著半邊臉頰,望著江中葉的眼神里充滿著陌生。
平生第一次動手打女兒的江中葉也愣住了,一時間父女兩人靜默下來,彼此都有些難以接受現在的情況。
好半天,江凌才張了張嘴,“爸,你……打我?我又沒做錯!我們拿那些錢幫了很多人的……”
江凌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強忍著眼眶里的淚水。
江中葉掃到江凌臉上迅速浮起的指印,心中滿是悔意,不過想到前途未卜的杜和,江中葉強行硬起心腸,止住了安撫女兒的想法,語氣卻還是緩和了一點,緩緩說道,“爸打你你知道疼,那阿凌,你曉得這樣大的罪行,阿和若是定罪,會是如何的下場嘛?”
不等江凌說話,江中葉便直言道,“死路一條。你挨了一巴掌,阿和是要挨槍子的。”
江凌怔了怔,下意識的喃喃:“可是阿和說他會出來的……”
“犯了那么大的案子,誰能保證自己進了大牢,就一定能從那里頭出來?就連上海灘的幾位大人物都不敢說能全身而退,阿凌,你還不知道事情有多么嚴重啊!阿和那孩子這樣說,不過就是怕你沖動行事,將自己折進去,哎。”江中葉嘆了口氣,“阿凌,你說你沒做錯,那你想想,如果你陸嬸嬸知道了這個消息,可怎么辦好?”
江凌這才明白了江中葉的意思,緊握雙手,低下了頭。
杜家只有杜和這么一根獨苗,杜和就是陸嬸嬸唯一的依靠,如果這唯一的血脈也沒有了,江凌不敢想象陸嬸嬸的反應。
江凌始終認為他們沒有做錯,但是江中葉的話卻讓江凌意識到,她做錯了。
她作為半個姐姐,沒有將杜和看顧好,還和杜和一起做了這件事,壓根就沒有將杜和的安全放在心上。
事情沒有做錯,心卻錯了,在杜和的性命與任何事情做比較的時候,江凌都不應該將杜和的性命放在第二位。
江凌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抽噎著撲倒了江中葉的身邊,拉扯著江中葉的袖子哀求著江中葉:“阿爸,咱們不能叫阿和就這么死在里頭啊,得想法子救他……阿爸,你想想法子……”
江中葉閉了閉眼睛,摸了摸江凌的頭發。
“阿爸會想辦法的……阿和的事,阿爸就算把命賠進去,也不能辜負了師兄對我的囑托。阿凌,你去給老海叔打個電話,將事情告訴他,若是你陸嬸嬸在旁,你就親自去一趟,萬不能將事情告訴你陸嬸嬸,知道么?”
江凌點了點頭,知道事情的緊急程度,抹了抹眼淚,就快步出了門。
江中葉無意識的摩挲幾下斑白了不少的頭發,弓著腰將連魁班的賬冊又搬了出來。
撈人是要疏通關節的,尤其是杜和這一個的大案子,就算疏通了關節也不一定能有所收效,有很大的可能性,江中葉會人財兩空。
但是江中葉知道,他別無他法,若是杜和在他的手上出了事,他就算賠上身家性命也萬死難辭其咎,唯有破釜沉舟,賭上一把了。
將連魁班所有能動用的資金盤了出來,江中葉又把幾張房產字據找了出來,都放在一個小盒子里頭,就等著天黑,好立即開始行動了。
有權勢的老爺們都喜歡晚上找點休閑,或是砌長城,或者起個堂會聽個曲兒,時髦一點的去舞廳、咖啡廳見見明星聊聊天,不一而足,在這個過程中,能玩到一起去的人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交集,遇到了賞識自己的大人物,更是對以后的發展好處多多。
江中葉在魔術班子呆了半輩子了,做連魁班的班主也有十年,交際十分廣泛,這些場所更是如魚得水,不過認識的大都是這個方面的人物,要說能在警局說得上話的,還真就沒有。
江中葉忽然眼神一亮,想到了一條蹊徑。
在上海灘最著名的交際就是官老爺們太太之間的‘太太交際’,很多男人們不好開口,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由太太們來談,多半就會迎刃而解,江中葉喪偶多年,人又瀟灑會說話,只要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就會很得女士的歡心,不少的太太們都對他十分友好。
想好了幾個大致的目標之后,江中葉悄然吩咐了三徒弟幾句,在夜色下前往了英租界,那里有幾位太太常去的牌局,江中葉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將口袋里的票子狠狠地輸給幾位太太。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徒弟邱河,則揣著另外一疊票子,直接坐車去了南城警局,打了個轉,又直奔華德路。
在各路人馬為了杜和的事情忙的人仰馬翻的時候,稍早一點,杜和被洛豪笙扭送著,押到了華德路的提籃橋,那里有著上海灘最大的監獄——工部局警務處監獄。
沒有過堂聽審,杜和連警局審訊室的樣子都沒看到,就被扔進了戒備森嚴大牢深處,一夕之間,從云端打落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