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方大學(xué)西大門,乘坐108路公共汽車,五站的路程,便到了大原市圖書館。
每個周日,早上8點鐘,陸文忠會準時準點出現(xiàn)在站牌底下,車一來,他便乘車直接去圖書館;返回來的時間,是下午6點鐘。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嚴寒酷暑,他從不改變這一行程,出發(fā)和返校的時間點也幾乎雷打不動。
另外還有一個奇特的地方,就是他每次前往圖書館,手里都要拎兩瓶白酒。酒不是什么好酒,普普通通,有時候是高粱白,有時候是二鍋頭,最好的,也就是玻璃瓶的汾酒;但酒一定是高度數(shù)酒,不會下50度。這一點也幾乎雷打不動。
去圖書館當然是去讀書,帶兩瓶白酒讀一天的書,恐怕只有古代的文人墨客會干這事。陸文忠去圖書館不僅是讀書,他還要會一位朋友。
此人陸文忠稱他為老怪頭。老怪頭有兩大嗜好,一是嗜書,二是嗜酒。嗜書,他干了一輩子圖書管理員,成天混在書堆里,算是得遂心愿;他看書有一個特點,就是來者不拒,什么子史經(jīng)集,什么天文地理,只要是書,他統(tǒng)統(tǒng)閱讀,并且記憶力驚人,但凡讀過的書,里面的內(nèi)容均能記住十之八九。嗜酒,他是見酒就喝,且酒量驚人,尤其喜歡烈度白酒,常常連個花生米、鹵黃豆之類的下酒菜也不要,就著手里的書,看一頁書喝一口酒,眨眼功夫,一瓶酒就會底兒朝天。兩大嗜好讓他很愜意,別人可就不怎么愜意了,因此,他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沒有女人愿意跟他。他也不在意,反倒落得個逍遙自在,書讀得更癡了,酒喝得更狂了。
陸文忠是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認識老怪頭的。他看書的時候也很癡,看得書也很雜,進到圖書館,常常挑出一大摞子書,一看就是四、五個鐘頭,廢寢忘食,有時候要閉館啦
,他依然專心致志,毫無察覺。老怪頭連著催喊過他多次,然后就盯上他了。也許是惺惺相惜,覺得這個小怪挺對脾氣,老怪頭盯上陸文忠后就不曾放棄,一連盯了三七二十一個周日,有小半年時間。
老怪頭是越盯越心驚,越盯越膽顫。他自認為讀的書就夠雜啦,豈知陸文忠讀的書更雜;他自認讀書的速度就夠快了,豈知陸文忠讀書的速度更快,如果他稱得上是一目十行,陸文忠就是一目二十行。他先是不服氣,接著開始懷疑,懷疑陸文忠讀書是走馬觀花看熱鬧。盯到第二十一次的時候,他沉不住氣了,因為沒有人有耐心連著二十一個周日來圖書館翻書玩兒。
他決定接觸一下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看什么書?。俊崩瞎诸^在陸文忠身旁坐下,很自然地問道。
“《心理健康教育》?!标懳闹叶Y貌地半合上書本,答道。
“噢,教育理論方面的書,是當代一個小有名氣的女學(xué)者寫的,有一些見地,值得一讀。”老怪頭點點頭,表示他也讀過,說道。
“老伯是搞教育理論的?研究的是哪一個方向啊?”陸文忠隨口一問。
這是一本冷僻的書,不是從事教育理論研究的人,沒有人會感興趣看上一眼。
“研究個鬼!我一個管圖書的,研究那玩意干嘛?我只是喜歡看書,是個書蟲,偶爾翻過這本書而已?!崩瞎诸^翻翻眼睛,說道。
“老伯謙虛,能一口說出作者底細的人,定然是個專家。老伯是退休后在這里發(fā)揮余熱嗎?”
聰明的陸文忠這次看走眼啦,他無論如何想不到看這種書的人,居然實實在在就是一位圖書管理員,并且干了一輩子的圖書管理員。
“是混幾個錢買酒喝。我說過,我就是
個管書的。一輩子同書打交道,閑得無聊,倒是胡亂翻了一些書。這本書第三章的題目是《壓力與挫折》,其內(nèi)容共有四節(jié),第一節(jié)是,第二節(jié)是,第三節(jié)是,是…,我老啦,記憶力大不如前,你記得嗎?”老怪頭搔搔頭,看著陸文忠,問道。
他是有意在考陸文忠。
陸文忠知道遇上了一位奇人,他微微一笑,并不顯得吃驚。因為他也是一個記憶力超群的人。
“老伯記憶力真好,記得一字不差。我把后兩節(jié)的題目也背一下,算是湊個數(shù)。第三節(jié)的題目是;第四節(jié)的題目是。作者倒是有一定的理論功底,不過,論述的過程中,引述別人的東西太多,自己觀點不鮮明,顯得有一點底氣不足,沒有大家風(fēng)范?!?
老怪頭有些吃驚。年輕人是一位非常之人,不僅有著超強的記憶力,更有著非凡的見地;雖然剛才后面一句話說得婉轉(zhuǎn),骨子里卻氣傲蒼穹。
“小子,有你的,記憶力和我有一比。喝酒嗎?請你喝兩口?!崩瞎诸^聲調(diào)變啦,說話的聲音抑制不住興奮。
“老伯是覺得我配和你一起喝酒,對嗎?‘會須一飲三百杯,與爾同銷萬古愁’。我不是酒仙,陪你喝幾杯的量還是有得?!标懳闹艺f道,意氣飛揚。
“別一口一個老伯,我看你順眼,咱們平輩論交情,老伯就叫生分了?!崩瞎诸^又翻翻白眼,不滿意地說道。
“那叫你什么?叫你老怪頭,你可答應(yīng)?”陸文忠也學(xué)著一翻白眼,壞笑著問道。
“有何不可?對!你就叫我老怪頭,我叫你小子。小子,咱們喝酒去?!?
兩人相視,接著哈哈大笑。自此,他們成了忘年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