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原老家過年,最高興的莫過于老柳與柳賀氏這老兩口兒。
畢竟是從小到大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是故土,是祖地,且家里的親戚朋友也都在那里,若是過年的時候都不能呆在老家,老兩口兒定會覺得沒有年味兒,便是在長安生活得再好,也不會真正地開心愉悅。
所以,在知道了他們家大小的決定之后,老兩口兒不禁大為夸贊他們家大小子乖巧懂事,知道老人家的心思,所以在聽到消息的當天,老兩口兒便開始著急忙慌地吩咐下人收拾東西,并不顧著外面滿天飛舞的雪花,督促著柳一條與張楚楚出門與長安的親朋舊友辭行。
用老柳的話來說就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小子能在長安城安穩立足,少不得高朋貴友的幫忙幫襯,現在臨年年關,若是不給人拜個早年就一聲不響地趕回老家,顯得不知禮節不說,也難免會寒了朋友的心意。”
所以,原本就有這個心思的柳一條自是不會與老爹爭辯,跟點頭蟲一樣地應了一聲,把小寶兒交由老娘看管之后便帶著媳婦兒出了府門。
“夫君,你說,”馬車上,張楚楚貼身坐在柳一條的側邊,雙手烤著火爐,紅著小臉兒開聲向柳一條說道:“咱們把干娘也給接到三原去過年如何?干娘他們祖籍在齊州,距長安有數百里之遙,過年的時候他們不可能會趕回齊州去,而在長安,他們又沒有什么親戚朋友,還不如讓他們跟咱們一起回三原,還顯得更為熱鬧一些。”
“只要干娘同意,為夫自是沒有意見。”微笑著輕拍了拍媳婦兒的后背,柳一條沒有多作猶豫,知道像是羅府這樣的官門府弟,過看時多是一些禮上往來的虛假客套,并無太多樂趣可言,所以他并不反對羅齊氏一行去三原過年,而且,若是羅通這位牛人也能跟著過去,他就不必再擔心家中的安全事宜了。
“嗯”見夫君點頭,張楚楚也歡笑著用力地點了點腦袋,伸手抱著夫君的胳膊嬌聲道:“干娘肯定不會拒絕,以前閑聊的時候妾身就不止一次地聽到干娘報怨,說是過年無趣之類的話語,想來他們在長安的年關過得并不稱心,一定會愿意跟咱們回老家熱鬧。”
“這個還是要尊重干娘還有羅大哥的意見,”柳一條輕笑著說道:“畢竟是喜慶的事由,不管他們同不同意,都來不得有半分勉強。”
“嗯嗯,那是自然。”懶散地將腦袋伏于夫君的肩上,張楚楚可愛地點著腦袋附言。
“哦,對了,賀蘭小叔不是也在長安嗎?咱們待會兒要不要過去拜會一下?”想起剛從西北回來的公孫賀蘭,張楚楚又柔聲向柳一條問道。
“公孫將軍府自然是要去看看,不過卻不是為了賀蘭那小子,”柳一條隨意地開聲說道:“公孫將軍帶咱們不薄兒,依禮確是應該前去拜會。”
“至于公孫賀蘭那小子,”柳一條嘴角輕笑道:“到時自然是隨咱們一起回三原,裝了那么長時間的病患,也是讓他回老家‘修養’的時候了。三原的公孫伯父與伯母,怕是都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
時間已過去一月有余,公孫賀蘭瘋癲痛扁伯父的事件也早已平息下去,不管是知道內情還是愛湊熱鬧的官吏與平頭百姓,興頭一過,頭腦一涼,也就再沒了想要一直關注下去的心思。
所以,現在的公孫賀蘭,就跟‘X照門’過了幾年以后的陳什么希一樣,便是有人偶爾提起,卻再也不會像是初時那般讓人覺著瘋狂了。
所以,這個時候帶他回三原,既不會惹來太多人的關注,也不會引得長安那些一心想要收攏公孫賀蘭的皇子權貴著人尾隨,打擾三原公孫府的安穩寧靜。
“夫君,以前怕會壞了夫君與賀蘭小叔的事情,所以一直想問都沒敢問夫君一聲,”說起公孫賀蘭的“病患”,張楚楚一臉八卦精神地抱著柳一條的胳膊輕聲問道:“既然賀蘭小叔的‘失心瘋’是假,那公孫將軍被揍是不是也是假的?還有公孫將軍后來身上的那些傷痕是不是也是假裝而來?”
“這么簡單的問題你會想不到?”柳一條好笑地在媳婦兒的小鼻子輕刮了刮,見其仍是一臉堅持,遂投降地輕聲回答道:“揍當然說不上,他們伯侄兩個只是在正常地切磋而已,至于公孫將軍身上的那些傷患,嗯嗯,你也知道,拳腳無眼,武人相爭之時,身上有些損傷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夫君你們好壞公孫將軍好可憐哦……”雪天里,街道上,一輛繡著‘柳’字的馬車里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
“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十六歲設計擒殺當時可謂權傾朝野的輔政大臣鰲拜,二十歲是平定三處藩王……”安坐在立政殿中,李世民細數著稚奴故事當中那個叫做‘康熙’的皇帝的生平事跡,輕聲贊嘆道:“年少有志,年輕有為,且有勇有謀,懂隱忍,明權謀,這個‘康熙’算得上是一方明主。”
“至于康熙的那九個兒子,”提起這個,李世民不由想起自己膝下的幾位皇子,不禁生出幾分同病相連之感,老大無才,九龍爭相奪嫡,也難怪康熙會在晚年時立下那么一個‘生不立儲’的奇怪規矩,這怕就是身為帝王的無奈之處吧?
“唉”沒再多言,李世民低聲輕嘆了一句。
“皇上,這是怎么了?”聽到李世民的嘆聲,長孫皇后心中莫名一顫,伸手將懷中的小兕子放下,同時示意稚奴與兕子一同出去玩耍,待兩個小家伙都出了殿門之后,長孫皇后起身轉到皇上的身后,抬手捏著皇上的雙肩,小心地出聲向李世民詢問了一句:“無緣無故地怎么嘆息起來?”
“沒什么,只是多少有些感觸罷了,皇后勿憂。”回過神,李世民抬手輕拍了拍長孫皇后的玉手,溫聲說道:“皇后覺得,讓柳一條來做稚奴的先生是對,還是不對?”
“柳先生胸有溝壑,是有大才能之人,”來回地拾捏著李世民的肩膀,長孫皇后溫聲回言:“且柳先生雖是商賈,但卻性情高潔,素有德行,稚奴能夠蒙得他來教導,是稚奴的時運。”
“嗯,”李世民輕點著頭道:“因材施教,因個人的身份地位而給出特定的教導,稚奴跟著他,確是能夠學到不少的東西。”
“皇后可知,柳一條講給稚奴的這些故事,主要是想要教給稚奴什么道理?”李世民半瞇著眼睛,整個后背都靠在椅上,靜靜地享受著長孫皇后的揉捏。
雙手猛地一頓,長孫皇后的神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手上的動作,輕聲向李世民回應道:“臣妾見識淺薄,并沒有聽出別的意味來,還請皇上為臣妾解惑。”
“唉”感受到長孫皇后此時忐忑的心境,李世民心中不由一嘆,不過該說的話卻還是要說講出來:“康熙漸老,九龍奪嫡,這才是柳一條真正想要教給稚奴的東西。”
“可是稚奴還小,根本就不會明白這故事中的意味,”雙手又有了一小會輕微的停頓,長孫皇后在李世民的背后開聲說道:“柳先生這是為了什么?他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
“稚奴確是還小,”李世民道:“可是他總有長大的時候,現在他可能會聽不明白,可是五年甚至是十年之后呢?”
“到時候稚奴及冠,而朕也到了天命之年,”李世民低聲嘆道:“康熙漸老,九龍奪嫡,柳一條故事里的情形,必定會在朕垂幕之時重現,到時候太子如何?恪兒如何?而稚奴,又會如何?”
“柳一條他這是居心叵測,他如此教導皇子,引起他們兄弟之爭,難道他就不怕到時大唐再起刀兵,天下禍亂?還是,他就是想要借此毀了我大唐的萬世基業?”一想到大兒子可能會因此失勢甚至喪命,一向沉穩雍容的長孫皇后不免有些失態。
“皇后”輕喝了一聲,將長孫皇后驚醒,李世民沉聲說道:“難道皇后以為,在朕百年之后,以著太子現在的德、行,他們兄弟就不會再起紛爭?他們就不會發生像是‘九龍奪嫡’那樣的悲劇?”
“太子數次想要謀害柳一條,柳一條會有所反擊,朕并不奇怪。”李世民冷聲說道:“出身在皇家,身為皇子,這種事情不管稚奴愿不愿意,他遲早都要面對,與其到時驚慌失措,倒不如像柳一條這般,提前讓他有所準備。”
“帝王之道,為臣之道,權術權謀,”李世民道:“不管將來是太子繼位,還是稚奴榮登大寶,柳一條所教他的這些東西,都足以讓他成為一代名君或是名臣,至少,也能保得他的性命,讓他足以平安終老。”
至底是一國君主,沒有誰會比李世民更為明白柳一條故事當中的權謀與心術,所以李世民并沒有要怪罪柳一條的意思,就如他方才所說,稚奴身為皇上,早一些接觸這種權謀與馭人之術,對他來說,并沒有壞處。
“可是……”長孫皇后張了張嘴,終是再說不出話來,不管是太子還是稚奴,都是從她身上流下的血肉,她自是不愿他們中任何一人會有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