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一個管事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打門簾的丫鬟還沒來得及伸手,那婆子便一把將門簾給擎起闖了進(jìn)去。
“夫人正在歇息呢!”慕夫人身邊的嬌紅從里邊走了出來,一把攔住了那婆子:“周媽媽,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進(jìn)夫人房間怎么能大呼小叫,難道這規(guī)矩都不用守了嗎?”
“嬌紅,你趕緊去將夫人喚醒,大小姐回府來了,還有……”周媽媽喘了口氣,一只手壓著起伏不定的胸膛,老臉漲得通紅:“還有太原王和靈慧公主也跟著來咱們府上了!”
“???”嬌紅吃了一驚,趕忙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內(nèi)室,伸手輕輕推了推慕夫人:“夫人,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什么?”床上的慕夫人猛的睜開眼睛:“你說什么?大小姐回來了?”
“是是是,周媽媽還在外頭等著回話呢?!眿杉t笑著將慕夫人扶了起來:“聽說還有太原王與靈慧公主也跟著來咱們府上了。”
這可是一個大驚嚇,慕夫人臉色蒼白:“軟綠,快快快,快給我穿好衣裳,嬌紅,你去告訴周媽媽,趕緊打開中門迎了太原王與靈慧公主進(jìn)來,千萬要記得派人給老爺去送個信兒?!?
“是?!眿杉t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外走,軟綠捧了慕夫人的衣裳走了過來:“夫人,還套件大氅到外頭罷,現(xiàn)兒天氣冷得很,您這身子又不爽利……”
慕夫人咳嗽了兩聲,拿著帕子捂住嘴:“去尋了我那件云錦鑲金絲的斗篷出來。”
等及軟綠走開,攤開手帕子,上邊有一點(diǎn)淡淡的紅色。慕夫人披著衣裳下了床,將那帕子揉成一團(tuán),扔到了前邊的火爐里,微微發(fā)藍(lán)的火苗舔著雪白的絲帕,不一會兒便躥出了一道黃紅色的明火,屋子里頭有些燒焦東西的氣味。
“夫人?!避浘G捧著一件素青色水紋牙邊的斗篷進(jìn)來,聞到那味道有些驚慌:“夫人,什么東西燒糊了?”
慕夫人站在那里,靜靜的望著軟綠,臉上沒有半分異樣的神色:“無礙,剛剛不小心將帕子掉進(jìn)火盆里了?!?
等及穿好衣裳梳妝打扮妥當(dāng),慕夫人只有臉色蒼白了些,并看不出有什么生病的痕跡來,嬌紅與軟綠攙扶著她走了出去,沿著青石小徑朝前邊走著,曲曲折折,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垂花門邊。
“瑛兒!”對面擁擁擠擠的來了一群人,慕夫人一眼便看到了慕瑛,臉頰上出現(xiàn)了微微的紅色,一雙眼睛睜大了三分:“瑛兒,你總算是回來了!”
母親,那是自己一直在暗暗想念著得母親!慕瑛站在那里,身子激動得微微發(fā)抖,她想邁步奔過去,可又覺得有些生疏,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在她與慕夫人面前隔開,怎么也跨不過去。
“慕夫人?!焙者B毓很是乖巧,率先跨出了一步,朝慕夫人微微彎腰:“今日來慕府叨擾了,沒有事先派人來說,還請慕夫人不要見怪?!?
“太原王言重了?!蹦椒蛉粟s緊回禮,太原王尊貴如斯,自己豈能受他的禮?哪怕是半禮自己也受不起。低頭抬頭之間,依舊不見慕瑛挪動腳步,慕夫人心中酸澀:“瑛兒!”
她的瑛兒,竟然與自己這般生分了?這才進(jìn)宮幾個月,她便一副不認(rèn)識自己的神色,只是漠然的站在那里,好像是個陌生人,昔日母女間的親昵已經(jīng)不再。
“瑛兒……”慕夫人顫抖著喊了一聲,伴著一聲咳嗽,喉間腥甜,一朵紅色的梅花開落在地上,殷紅的幾點(diǎn)印記。
“母親!”慕瑛飛奔著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慕夫人,眼淚珠子跟斷了線似的落下:“母親,你如何會這般模樣?”
嬌紅聲音哽咽:“自從大小姐進(jìn)宮以后,夫人便日日夜夜的思念,生了二小姐以后身子便越發(fā)的不好了,一直纏綿病榻,大夫診脈只說是憂思成疾,讓夫人少想寫事兒,可夫人如何能少想,只要閉上眼睛就想到了大小姐……”
“母親,母親!”慕瑛緊緊的抓住了慕夫人的裙裳,心中懊悔不已,難怪母親沒來看過自己,也沒送東西進(jìn)宮,原來是她得了重病。自己分明知道母親疼愛自己,不可能會如父親一般絕情,難道自己就不知道寫封信給母親不成?
“瑛兒,你能出宮看母親,母親很高興?!蹦椒蛉松焓謸崦界念^發(fā),滿足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全是笑容:“我給你做的那件衣裳,你穿了可合適?好久沒見過我的瑛兒,也沒機(jī)會給你量身,只能估摸著做了,有不合適的地方,讓你奶娘改改便好。”
“衣裳?”慕瑛費(fèi)解的看了慕夫人一眼,母親在說什么?那里來的什么衣裳?
“瑛兒,你沒有收到母親給你做的衣裳?”慕夫人一臉驚駭:“去,將李管事喊過來!”
李管事來了以后大聲叫冤:“夫人,我可是回回都送到了后宮門口,還給了那公公打點(diǎn)的銀子,讓他千萬送進(jìn)慈寧宮去呢?!?
靈慧公主好奇的看了李管事一眼:“難道不是你這個奴才見東西好,偷著據(jù)為己有了?”
“公主殿下!”李管事唬得跪在地上,全身觳觫:“老奴怎么敢將夫人托付我送給大小姐的東西貪了呢?老奴是家生子,為慕家做事已經(jīng)有四十多年了,就連一分銀子都未貪墨過,如何會去昧下夫人送給大小姐的東西!”
天地良心,他要大小姐的衣裳作甚?他家里就三個孫兒,即便有孫女,他也不敢拿啊!
慕夫人看了李管事一眼,輕聲嘆了一口氣:“李管事,你且起來,你說你把東西送進(jìn)后宮了,是哪位公公收下的,你可記得他的模樣?”
“記得記得。”李管事連連點(diǎn)頭:“那位公公姓王,個子矮小,左臉頰上生著一個痦子?!?
跟在赫連毓身邊的墨玉姑姑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確實(shí)是有這樣一位王公公?!?
“待我們申時回宮,將那王公公拿下,好好審問一番?!焙者B毓蹙眉:“竟然敢貪墨大司馬府送給瑛姐姐的東西,真是罪該萬死!”
李管事暗暗的松了一口氣,總算沒把事情賴在他頭上了。
慕夫人拉著慕瑛的手往園子里頭走,一邊招呼著靈慧公主與赫連毓:“太原王。靈慧公主,府里簡陋,沒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定然會招待不周,萬望體諒包涵?!?
赫連毓興致勃勃的朝前邊走著,一邊問慕夫人:“慕大公子可在府中?上回在慈寧宮見了他一次,只覺甚是投契,今日特地來尋他玩耍。”
慕夫人吩咐婆子:“去,將大公子喊過來?!?
慕乾三歲開始,已經(jīng)跟著慕華寅修習(xí)武藝,從最基本的扎馬步練起,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小有根基。慕華寅對他要求甚是嚴(yán)格,早晨卯正時分必須起床,習(xí)武一個半時辰,然后跟著夫子念書,下午還要習(xí)武一個半時辰。到了晚上還得練習(xí)一個時辰。
慕夫人心疼兒子,可慕華寅卻寸步不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我那時候便是這般過來的,也沒看見有什么不妥當(dāng),現(xiàn)兒乾兒還不算練得多,等著他到了七歲,我便要給他多加一個時辰,這樣方才能練出真本領(lǐng)來?!?
好在慕乾受教,倒也不覺得累,慕夫人見他沒有什么怨言,也不再抱怨,只是心中還是疼惜兒子,打定主意不讓二兒子慕坤再受這般苦楚。
慕乾被叫了過來,見到慕瑛回府,高興得沖了上來抱住了她:“阿姐阿姐,你終于肯回府來看我們了!我?guī)闳タ疵妹?,她有兩個多月了,好可愛!”
赫連毓睜大了眼睛:“你有妹妹?唉,真是好,我就沒妹妹?!?
先皇有四個女兒,靈慧公主是最小的,赫連毓想要個妹妹,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慕乾洋洋得意:“你跟我走,我?guī)闳タ次颐妹?。?
慕瑛對于這個新出生的妹妹,并沒有慕乾那般熱忱,她只是想多與慕夫人呆在一處,享受那許久沒有享受到的溫馨。
“母親,瑛兒好想你。”
水榭的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四周透不進(jìn)一絲風(fēng),慕瑛坐在慕夫人腿上,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貪婪的聞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一直盼著母親能進(jìn)宮來看瑛兒,可一直沒有等到,瑛兒以為母親不再喜歡瑛兒,只喜歡那剛剛出生的妹妹了?!?
“傻孩子,怎么能這樣想。”慕夫人摟緊了慕瑛幾分,仿佛懷里是一塊失而復(fù)得的瑰寶:“瑛兒,是母親不好,母親應(yīng)該要進(jìn)宮去的……”
“不,母親抱恙在身,如何還能去宮里看慕瑛?”慕瑛聲音嬌軟,這一刻她無比滿足,曾經(jīng)傷心失望,曾經(jīng)流淚埋怨,此刻都已經(jīng)被拋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到半點(diǎn)影子。
小箏侍立在一側(cè),眼圈子紅了紅,若是大小姐每日都能這般快活,那又該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