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阿蠻與姜炎離開狄族聚居地已經(jīng)兩天多了,還有大概不到半天的路程,他倆就將要進入無盡森林在冰原上的餘脈了,此時此刻,他倆甚至只憑肉眼,就能看到目力所及最遠處那起起伏伏的森林。
阿蠻覺得還是趁著現(xiàn)在沒有進入森林,最好能夠在這裡休息一下,養(yǎng)足了體力、精神才能更好地面對隨時會出現(xiàn)的意外狀況,——畢竟那片森林裡可不像是個太平的所在。
姜炎自是沒什麼話說,誰叫他的性格一向如此。
“接下來的事呢,”阿蠻摸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充飢,“你不是碰到那什麼長角牛王了嗎,怎麼樣,打得過它嗎?”
姜炎支支吾吾地回道:“打……那自然是打得過它的,但當(dāng)時我不是要去幫羅夏找東西嗎,所以就沒跟它交手……忙著去取東西了。”
“那就是跑了唄?”阿蠻嘿嘿一笑,“跑就跑吧,又不是啥丟人的事,識時務(wù)者方爲(wèi)俊傑……”
“我能不跑嘛!”姜炎被阿蠻陰陽怪氣的一句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頭野牛就往那一戳,便跟一座肉山似的,我又不跟你似的,傻了吧唧,動不動就喜歡不問青紅皁白,上去先劈翻了對方在說……”
面對著那頭長角牛王的攻擊,姜炎的確是選擇了逃跑,或者說逃跑有些不太貼切,他是選擇了暫時性的退讓,準備先觀察觀察情況再說。
姜炎退讓的方式也很簡單,那就是轉(zhuǎn)身便跑。
可他卻不是胡亂跑,他先是翻身朝旁邊一閃,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長角牛王的猛攻,然後原地兜了個圈子,繞到了對方的身後,按照他所想,這牛王如此大的塊頭,轉(zhuǎn)身肯定不太方便,那自己就趁著這個時候晃它個幾晃,然後再擇路而逃,——畢竟羅夏的囑託他還沒忘呢。
但沒想到事情的發(fā)展再一次超出了姜炎的預(yù)料,——那牛王根本就不用轉(zhuǎn)身,一條牛尾巴上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呼”地一下直往姜炎的身上抽了過來。
措手不及之下,姜炎只來得及把雙眼一閉,把肌肉一繃,然後就這麼直挺挺地被牛王的尾巴抽飛了出去。
姜炎人在半空當(dāng)中,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抽成了一鍋亂粥,稀裡糊塗地攪和在了一起,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姜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昏過去。
等他眼前的景象終於不再旋轉(zhuǎn),他才發(fā)覺自己的倆眼珠子都對在了一起,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視線恢復(fù)正常,這一恢復(fù)過來,首先入眼的竟然又是那頭長角牛王,而它的那對長角都快挑到姜炎的眼前了。
姜炎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就算你是一頭畜生那又怎樣,那你也不能不講道理吧,一上來就三番兩次的進攻自己,還盡是這種要置於自己死地的招式,自己要是再忍……我姜炎沒辦法忍了!
一把扯過身後的奔雷劍,姜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面催動著體內(nèi)的劍氣,一面騰身而起,手中長劍朝前一遞,就對上了那長角牛王的角,——他這是打算一劍將對方挑翻在地,殺殺眼前這畜生的威風(fēng)了。
可是還沒過一剎呢,他就覺得手上挑著的哪是一頭牛啊,分明就是一座山,要說紋絲不動這四個字應(yīng)該就是爲(wèi)對方造的了,情急之下,姜炎右手一鬆,任由奔雷劍被對方反挑至半空,然後身子一輕,左腳正踏在了那牛王的鼻尖上,整個人也跟著躍起老高,——終於是勉強躲開了對方的攻擊。
劈手接住從空中落下的奔雷劍,姜炎本來想凌空一劍正扎到對方的牛背上,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像野牛這種野獸,要麼就是一擊必殺,要麼就是別去惹它,否則只是傷了它的話,只會不斷地增加它的憤怒,叫它變得更加瘋狂,那樣對自己來說可沒什麼好處。
落在地上的姜炎幾經(jīng)躊躇,最後也沒有個好辦法,而那頭長角牛王在經(jīng)過了幾次攻擊之後,怒氣也已經(jīng)消了不少,——正是因爲(wèi)姜炎始終也沒有還手,所以纔沒讓局面繼續(xù)惡化下去。
一人一牛就這麼僵持著,身邊還圍著無數(shù)頭四隻腳的觀衆(zhòng),場面一時間很是尷尬。
突然,姜炎的眉心上有紅光閃了一下,然後姜炎就聽到有個聲音直接在自己的腦海當(dāng)中響起:準備好,它可要來了。
它要來了?
姜炎莫名其妙地擡了下眼皮,誰要來了?
“哞!”
迴應(yīng)姜炎是那長角牛王憤怒之極的吼聲,接著就是隆隆的四蹄頓地聲,再然後,便是閃爍著寒芒的雙角刺穿空氣的銳響。
好傢伙,肯定是羅夏那小子擺了自己一道……
先不管剛剛自己腦門上亮了一下的那紅光是個什麼東西,反正肯定和羅夏有關(guān),而且眼目前原本都快要平靜下來的長角牛王,現(xiàn)在又再次狂躁了起來,也必定與那紅光脫不開關(guān)係。
想到這裡,姜炎真是恨羅夏恨得牙根癢癢,自己怎麼說都是爲(wèi)了幫他的忙纔會來到了這裡,他可倒好,又是在自己的身體裡下了禁制,又是在關(guān)鍵時刻給自己添亂,到底是誰在求著誰?
“你幫了我一個忙,作爲(wèi)回報,那我就教你一招好了,看好,我只演示一遍。”
羅夏的聲音在姜炎的腦海中響起,同時,姜炎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所謂劍道,按我所理解便是用劍之道,但何爲(wèi)用劍之道,我參悟一生也沒有盡數(shù)參悟得透徹,只琢磨出瞭如何用劍,而其中的‘道’,雖隱隱觸及,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
“你看你手中的奔雷劍,乃是上古神兵,本來應(yīng)該無所不斬、無往不勝,可爲(wèi)什麼你連區(qū)區(qū)一頭野牛的硬皮都斬不破,這其中的緣由你可曾想過。”
“不對,並不是因爲(wèi)你的修爲(wèi)不夠,恰恰相反,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關(guān)於劍氣的修煉程度還不如你,但爲(wèi)什麼那時候我是能問鼎‘天下第一’的劍客,而你現(xiàn)在只能是一個無名小卒,就是因爲(wèi)你的劍意不夠清澈與明晰。”
“也許那兩個詞並不是用來形容劍意的,但我卻覺得用這裡是恰當(dāng)無比,你看好,我先爲(wèi)你演示,然後再說其他。”
被羅夏控制了身體的姜炎站在原地,身體周圍原本四處奔竄的劍氣在一瞬間都散盡了,儘管沒有那種劍氣鼓盪不休的場景,但此時此刻的姜炎卻顯得比平時更有“劍”的感覺。
微風(fēng)不起,月色不驚,有的只是已經(jīng)徹底被羅夏激得發(fā)了兇性,並且狂奔而來的長角牛王,還有它的那一對角。
姜炎動了,或者說是羅夏動了,他與長角牛王對奔而去,再沒有了一人一牛對衝之感,而是就好像一座山面對著一柄劍,——那是一種叫人說不明白的奇怪感覺。
有個物件“唰唰唰”地打著轉(zhuǎn)地飛了起來,一直飛起了老高,花了大概三息左右的時間才從半空當(dāng)中落了下來,——竟是一截牛角。
長角牛王哀嚎一聲,一對前足一彎,登時跪倒在了地上,而它身後的姜炎,手中的奔雷劍已經(jīng)歸了劍鞘。
“你沒有使用劍氣?”
姜炎自言自語了一聲,其實他是在跟羅夏說話。
“我爲(wèi)什麼要用劍氣?”羅夏反問道,“你的這具身體已經(jīng)擁有了足夠的力氣,而奔雷劍本身也是足夠得鋒利,那我爲(wèi)什麼還要去用劍氣?”
姜炎張了張嘴,他似是有所感悟,但那感覺還很模糊。
“我以前曾聽過一種說法,說如果劍氣是一柄劍,那劍意就是它的柄,只有掌握住了劍意,才能真正地使用劍氣。”
羅夏的聲音很輕,他是在給姜炎思考的餘地,直到姜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羅夏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但那純屬是放屁,劍意本身就是無上之劍,而它也就是它自己的柄,至於那什麼劍氣則狗屁不是,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罷了,姜炎,你要想真正在劍道上走得比我更遠,首先就要明白,‘意’比‘氣’更爲(wèi)重要,而且是重要得多。”
姜炎的腦子被羅夏的一席話給衝懵了,他從來都只是按部就班地修煉而已,從來也沒有想過更深層次的東西,直到今天得到了羅夏的點撥,纔好似撥開了始終矇住他雙眼的雲(yún)霧,叫他看到了一些隱藏在後面的東西。
“你明白了第一點,只能算是剛剛?cè)腴T,第二點,需要你用一生去踐行的,那就是‘自信’。”
“你手中握著劍的時候,相信自己輕而易舉就能削斷一截樹枝,可如果那樹枝變成了鐵棍呢,你就覺得自己手中的劍不一定能斬斷它了,假若再將你手中的劍變爲(wèi)削鐵如泥的絕世神兵呢,你的自信便又回來了……”
“把自己的實力跟手中的劍扯上關(guān)係,那是很愚蠢的一件事情,簡直愚不可及,因爲(wèi)世間再沒有比劍意本身更爲(wèi)犀利的神兵了,只要劍意夠強,天地之間萬物便都能斬破。”
“那天與地呢?”
姜炎完全是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哈哈哈哈,”羅夏大聲笑了起來,“你小子真是塊好材料,劍道的路上你肯定能比我走的更遠,但那都是後話,現(xiàn)在你先解決了這頭野牛再說吧,它可是又要來了。”
姜炎轉(zhuǎn)過身,那被羅夏一劍削斷一角的長角牛王,真的又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