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過給我老人家留一條活路嗎?”
時間往前推一些,當蘇安騰空而起,墨蟾緊隨其後與他第一次正面交鋒並且一錯而過時,墨蟾忽然用開玩笑的口氣對蘇安說了一句話。
兩個人錯身而過,各自站在了半空之中。
身後火雲如虹,蘇安置身於無盡烈焰當中真如火神降世一般,他右手握著已經通體鮮豔火紅色的熾烈劍,儘管有些摸不準墨蟾此時冒出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但蘇安還是沒有急於繼續動手。
“我年紀大了,可自問還是比較惜命的,所以還請手下留情。”
撂下了這句話,墨蟾也不問那蘇安有沒有答應自己,直接翻出了離人匕首,右手向前搗出一道紫光,又與蘇安纏鬥在了一處。
不過這一次墨蟾也就是佯攻了片刻而已,稍後便轉爲全力防守,在外人看來就是墨蟾於交手的一瞬間落了下風,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墨蟾這是沒使出全力。
笑話,墨蟾當然不能使出全力。
混跡修道界這麼久,墨蟾也不知道幹過了多少次刀口舔血的勾當,哪一次不是生死一線的困境,可那些個換做旁人多半就身死當場的絕境,他也能夠一次次的死裡逃生,最後還在青城中謀得了一個不錯的地位,靠的是什麼,就是他那種知分寸、懂進退的良好心態。
就比如之前那幾場戰鬥,猶如老狐貍一樣的墨蟾一見那幾個對手都是實力不濟的二流貨色,所以立馬上去就是一通狠揍,乾淨利落地打出了自己的風采,讓自己在青城中的人氣空前提高;但是現在不行了,這蘇安一看就不是那樣的水貨,而且那一柄熾烈劍也著實讓墨蟾感到忌憚,於是墨蟾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裝慫。
裝慫是一種需要歲月積累才能沉澱出的智慧,在沒必要的死磕的狀況來臨時,選擇退讓雖然難免在臉面上會難看一些,可總比失了性命要好的多吧,——別的不說,就說假如這一次墨蟾跟個愣頭青似的,明知蘇安的實力強大還要跟他硬碰硬,那不是存心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反正這只是白虎山莊與青城之間君子之戰的一場,自己輸了沒什麼,青城後面肯定還有人會頂上自己,去跟那蘇安拼個你死我活,但這些都不是自己要去關心的了。
說他墨蟾小心謹慎也好,或者乾脆就說他是沒骨頭也罷,總而言之一句話,年紀越大的人就越是怕死,尤其像墨蟾這種將名利之類看的都很淡然的人,他們只珍惜自己的性命,至於其他,能保則保,不能保則丟。
但是這個“丟”也講究智慧,就像現在墨蟾雖然早就做好了落敗的準備,可他目前還是跟蘇安在真刀*的拼命,就是爲了給人一種“這老頭兒確實盡力了”的感覺,讓別人認爲他墨蟾並不是不戰而敗,這樣他在青城中的人氣還能再拔高一截……
“處心積慮老狐貍”,這七個字送給墨蟾真是再恰當不過。
感覺著自己堅持的時間也算很久了,墨蟾假裝現出了力竭之態,胸前露出一個空當,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的酸當然更不打話,一劍就朝著他刺了過來,墨蟾悄然將匕首往胸前一擋,同時在那裡聚集了體內幾乎所有的靈氣,——即便如此,還是被蘇安一劍之力給震出了好大一口鮮血。
人如隕石般轟然落下,墨蟾在地上砸出了個大坑,深陷坑中的他掙扎著站起了身,仰面看著半空中不可一世的蘇安,似乎還欲再戰,但腳步才一邁出便踉踉蹌蹌的站立不穩,緊跟著好像眼前一花,這墨蟾就歪倒在了地上。
“墨老!墨老!”
立馬有兩個人從青城衆人中跑將出來,一左一右的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墨蟾,將他半扶半架地弄回了青城這邊,一路上墨蟾還頗爲不好意思的對這兩人嘀咕著“見笑了”……
當墨蟾被擊落回地面的時候,蘇安就已經撤去了周身燃燒著的赤紅烈焰,手中的熾烈劍也散盡了光芒,重新變得平淡無奇,他緩緩落地,面容平靜的看著被人架走的墨蟾,衝著那個方向微微拱了拱手,還小聲道了一句:
“多謝。”
蘇安當然不是在謝墨蟾敗給自己,他是在謝那墨蟾教給了自己一樣東西,一樣他終生受用的好東西,一樣爲人處事的哲學,——至於是什麼,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墨蟾這一落敗,青城這邊是羣情激奮,當場就有數人要去挑戰蘇安,因爲前幾場的接連勝利,已經讓許多的青城之人傲慢到了一定程度,猛然間有人輕而易舉的就擊敗了墨蟾,所以很多人立馬就受不了了。
不過這種“君子之戰”是三天才有一場,那些人就是再想要爲青城出頭也得等個三天才行,除非是雙方立即將最後一層臉皮也撕破,就跟街頭小混混似的抱成團互相廝殺,那樣他們現在就可以爲墨蟾報仇了。
雙反散去了。
白虎山莊的人其實高昂的回了三河城,青城人的雙目噴火的也回了三河城,而在三河城的一座獨門小院門口,面色陰冷的重元輕輕推開了院門,轉過身小心翼翼地關好,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間小屋門前,叩響了房門。
“進來。”
一個懶羊羊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
重元稍微理了理自己上身的衣服,又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才慢慢推開了房門,進屋之後也沒急著往裡面走,而是就這麼站在門口,彎腰低頭道:
“教主,是我。”
原來在深居在這間小院裡的竟然是那魔教的張教主,要知道魔教在三河城中也是佔有一隅的,也不知道這張教主專門挑了間小院住下是什麼意思。
“怎麼樣了?”
張教主跟許多人一樣,都有個喜歡喝茶的愛好,只不過他不愛喝熱茶、滾茶,而獨愛涼茶、冷茶,——這口味也著實太過於獵奇了。
“青城敗了。”
重元鄭重其事的回了四個字。
其實重元自己都非常的納悶,自從經過火雲邪神那件事情之後,自己的實力也算是突飛猛進了,在魔教當中雖然不敢說是第一人,可也沒人敢說絕對能力壓自己,但偏偏在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教主面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裡發虛,就連說話的時候底氣也不是很足,天知道這是因爲什麼。
“哦?”張教主那張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的意外之色,“葉狂還是姜太極?”
“都不是。”
重元心說看樣子教主他並不是全知全能的,——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但這些都可以暫時按下不提,重元稍微梳理了一下思路,說道:
“是一個名叫蘇安的年輕人。”
“蘇安?”張教主端起面前的茶碗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看樣子姜伐那個老東西還沒有使出全力,有意思,這可真有意思……”
與別人不同的,張教主喝茶不喜歡用茶杯,而是喜歡用更大一些的茶碗。
“教主,你這是……”
重元還沒有琢磨出張教主言語中的那“有意思”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呢,突然就見張教主從椅子上起來了,也不問重元,直接擡腿就往小屋外面走。
張教主回頭瞥了一眼重元,目光頓時一寒,“怎麼,我去哪裡還得跟你彙報一下嗎?”
重元心頭大駭,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張教主如此冰冷的眼神,以往在魔教衆人的眼中,張教主都是和藹可親的,對待屬下從不惡語相向,這也是爲什麼那些心比天高的魔教狂徒願意歸心於他的原因之一。
“不敢不敢……”
重元忙不迭的一邊低頭一邊往後退著,就差雙膝一軟給張教主磕頭了。
“也沒什麼大事,”張教主雙瞳中的堅冰一閃即逝,“無非就是他白虎山莊難得的獲得了一次勝利,咱們魔教怎麼著也得過去道聲賀吧。”
“你就不用跟過來了,這次我一個人去。”
張教主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這間小院。
一直到那張教主的背影都消失不見了,重元這纔敢直起自己的腰桿子,一面責怪自己怎麼就那麼嘴賤,剛剛非得要多問那麼一句,一面又暗自疑惑,心中生出了無數個問號……
三河城,白虎山莊勢力範圍。
現在的蘇安已經成爲了白虎山莊的英雄,就是他一舉擊敗了前幾次給予白虎山莊重創的墨蟾,奪回了屬於白虎山莊之人的榮譽,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先前因爲佳靈山谷右護法的身死,而籠罩在一片詭異陰霾中的白虎山莊弟子以及其餘門派弟子,此時都在反覆傳頌著一個名字,——蘇安。
就是他,力挽狂瀾於既倒,當著所有白虎山莊之人的面扇了青城一個大嘴巴子,而且這個耳光扇的是又亮又響,狠狠的爲大家出了一口惡氣。
這些人現在都一個勁兒的讚頌著蘇安以及白虎山莊,全然忘記了當蘇安於姜太極面前請命之時,他們背地裡冒出來的各種冷言冷語,不過人就是這樣,哪怕是修道之人也好,總是善於遺忘的。
“沒受什麼傷吧?”
姜太極坐在一張茶桌邊上,看著坐在另外一邊的蘇安,問詢的語氣頗爲真切。
“沒事。”
蘇安並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所以接下來二人又陷入了沉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