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歡退回岸邊,李廷玉急忙跟上來,張口就悄聲問道:“如何?”
王歡看著十幾個巡檢兵丁懶懶散散的站在船頭打屁聊天,就是沒人動手檢查,輕聲回答道:“妥了,那胖子收了錢,應(yīng)該不會為難我們,告訴大家都等等。”
李廷玉臉色鐵青,心里既擔(dān)心在這里耽擱久了,清兵追兵會不會趕上來,又惱怒巡檢司的人狐假虎威,他本是沉穩(wěn)堅毅的性子,這時候卻也焦躁起來,在木排上走來走去,不住朝淮河下游來路上張望,最后干脆一跺腳,跳到船上去眼不見心不煩。
王歡一個人傻愣愣的等在木排上,心里卻很平靜,他算過時間,那用作誘餌的漕船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yīng)該能夠給他們爭取一天的時間,等到追兵們發(fā)現(xiàn)中了計,再掉頭反過來追的話,此刻估計還在洪澤湖上吃風(fēng),留給他的時間還有大把。在這個沒有電話電報的時代,訊息傳遞是很緩慢的,他根本不必著急。
時間慢慢的在百無聊賴中度過,半個時辰之后,收了賄賂的胖子才慢吞吞的從水寨上走了下來,領(lǐng)著一群巡檢兵丁踏上了跳板,上船檢查來了。
王歡點頭哈腰的跟在后面,賠著笑臉好話不休,把胖子奉承得臉上一直帶笑,把每艘船都草草看過之后,揮揮手,就算了事。
“開關(guān)放行!”胖子巡檢官在路引上蓋了個章,扔給了王歡。
那伙巡檢兵丁最后下船的時候,又抬走了兩箱上好的松江布,收據(jù)也不打一個,松開了系船的纜繩。王歡絲毫不計較,這些布匹反正也是水賊的贓物,得來容易棄之不可惜。
等到船隊趁著天邊最后一抹余暉入河而去的時候,王歡才站在船頭,長吐了一口氣,這第一道水關(guān)可算是過去了,有驚無險之余,也讓他對后面的關(guān)卡有了一個直觀的認(rèn)識。
“看來清朝的官兒,論起貪污賄賂來,比起明朝官兒絲毫不落下風(fēng)啊。”王歡感嘆。
“天下烏鴉一般黑,哪朝哪代都一樣,千里求官只為財,連那些有功名出身的讀書人都如此,更別提市井小吏了。”李廷玉剛剛在黑著臉瞪著巡檢兵丁一言不發(fā),這時候離開了水關(guān),才恢復(fù)了點正常神色,又站到了船頭,和王歡搭話。
“大人,他們越是貪心,我們就越是安全,收錢的人不可怕,不收錢才麻煩。”
“這我知道,亂世黃金最放心,這年頭,誰不想往自個腰包里多弄點銀子呢,亂世紛爭,錢財防身那。”李廷玉也嘆口氣道:“只有你,扔銀子出去像扔什么似的,你胸中又有雄才大略,沒有財力支持,以后拿什么去爭呢?我也曾與你說過,石柱貧瘠,百姓困苦,可比不得江南富饒之地啊。”
“呵呵,這個大人就不用擔(dān)心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看我的吧。”王歡信誓旦旦。
李廷玉瞪他一眼,又搖頭嘆氣,心里直為王歡可惜,覺得這個少年才華橫溢,機(jī)智過人,以后困在川中一角,沒有施展才華的舞臺,實在是有些浪費人才。不過既然自己已經(jīng)提過一次,被他斷然拒絕,也無法再開口相勸,只有等到到了石柱,由秦總兵來勸解他了。
西北風(fēng)吹了一天,王歡等人的好運氣也到了頭,到了天黑之際,風(fēng)停了,眾人只得用槳劃船,挨到了一個河上一個小市集邊,下錨停船,燒火煮飯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剛亮,船隊就升帆起航,風(fēng)向有些斜,但也不是逆風(fēng),水賊出身的船老大經(jīng)驗豐富,不斷轉(zhuǎn)變船帆的朝向,盡力吃風(fēng),船上人多,李廷玉一聲號令,全都拿起木槳長蒿,劃船撐蒿,緊趕緊慢的一路前行,但逆水行舟,沒有順風(fēng)的情況下走得要慢上許多,一天下來,也不過航行了五十里的距離,跟第一天的順風(fēng)而行差了不少。
第三天、第四天,風(fēng)向依然不好,甚至根本沒風(fēng),這可把王歡和李廷玉急得冒泡,跑路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跑不快,雖然沿途又過了幾道巡檢水關(guān),靠著不計本錢的重金賄賂和路引,安然過關(guān),但二人心中懸著的擔(dān)憂,越來越重,壓得兩人愁眉不展。
王歡和李廷玉召集幾個軍官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對水路行進(jìn)的速度感到非常緩慢,雖然后面的追兵如果也是乘船來追同樣很慢,不必在意,但陸上的追兵就很讓人擔(dān)心了,淮安到信陽的官道近兩千里,一路都是清軍的地盤,騎兵一日可行兩百里,五天就能趕在船隊的前頭去,如果一人雙馬的狂追,速度更快,僅需三天就能在岸上看到這一隊在河上蹣跚而行的龐大商船。
棄舟登岸?有人提出這么一個辦法,尋個大點的城市,或雇或買一些騾馬大車,同樣也能偽裝成商隊。這個提議立刻被否決了,因為岸上不確定因素太多,巡檢更是多如牛毛,山賊土匪也不少,四百人的隊伍目標(biāo)太大,比起一艘裝十幾人的船來說,很容易引起地方上的懷疑。
于是無奈之下,王歡還是建議繼續(xù)走水路,李廷玉權(quán)衡了一番,也同意了,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河水蜿蜒,彎來彎去,繞得眾人心中懸吊吊的忐忑不安,李廷玉每天的固定工作就是站在船頭,看著前面的水道皺眉計算速度,在地圖上用手指瞄來比去,估算著今天又能走多少距離,然后沉默一會就開始罵天。
王歡在最初也跟著煩躁了一兩天,后來卻冷靜下來,反正就這么著了,盡人事聽天命,天不刮風(fēng)或者反著吹誰也沒奈何,你把滿天神佛都罵遍了也沒有什么卵用,還不如安靜下來好好看看書,聽李嚴(yán)和祖邊講講這時代的風(fēng)土人情和山川地理,了解了解書本上學(xué)不到的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細(xì)節(jié),為將來更好的融入明末世界打下基礎(chǔ)。
他手上的那本書,卻是李廷玉隨身不離手的一本兵書,乃是明代戰(zhàn)神戚繼光的著作《練兵實紀(jì)》,此書在明末將領(lǐng)中影響很廣,李廷玉在劉良佐軍中得之,將它奉為珍寶,一有空就拿出來仔細(xì)研讀,深為書中的練兵之法所折服。王歡的專業(yè)是歷史和礦業(yè),對軍事本一竅不通,穿越前所有的軍事知識僅僅來自于大學(xué)軍訓(xùn)的三個月,關(guān)于冷兵器作戰(zhàn)更是聞所未聞,為了自己將來的目標(biāo),不得不臨時抱佛腳,必須惡補軍事知識,李廷玉就把這本書給了他,順便有空就給他講講自己的作戰(zhàn)心得,有心栽培這個少年郎。
書是繁體,看得習(xí)慣于簡體字的王歡頭大,不過大了幾天后,也慢慢習(xí)慣了,那一個個繁瑣的字體,潛移默化的與頭腦中的簡體字一一對應(yīng),當(dāng)整本書看完,王歡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能夠駕馭沒有標(biāo)點的古文了,對于古時的練兵手法也有個初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