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正欲退走,卻聽豪格身后所站立眾將中有一人朗聲說道:“王爺且慢,奴才有一計!”
眾人一怔,一齊將目光轉向說話的人,這才發現,原來是漢軍鑲藍旗固山額真李國翰在說話。
李國翰乃遼東世居漢人,祖居清河,自女真立國起就歸附而去,以女真人自居,清太宗天聰年間跟隨皇太極伐明,屢立戰功,授三等男爵位,雖爵位不及吳三桂,但在豪格等女真貴族心中,卻遠較吳三桂等新附降人親切,漢人之中,也只有他才敢在豪格下令之后出言建議。
此人雖居遼東偏遠之地,但熟讀漢家書籍,知韜略,通計謀,又有塞外游獵民族天生的悍勇氣勢,打起仗來跟女真人一樣彪悍,很得皇太極的賞識,豪格此次西征,也特意將他帶在身邊。
“嗯?有何良策?”豪格饒有興趣的問道,他知道,李國翰軍中有不少明軍降卒,不乏多計善謀之人,提出的辦法往往很有可行性,對戰事的發展很有幫助。
“王爺請看,南蠻為阻我進軍,將棧道毀壞得很徹底,要想從此路入川,等于重新修筑一條路來,但川中道路與別處不動,往往架設在懸崖峭壁、高山險澗處,要想恢復如初,達到能通行我軍攜帶的軍器之程度,須耗費大量勞力和時間,而我大軍浩蕩,糧草每日用度驚人,耽擱一天就等于多耗費一日錢糧,拖延不得,所以奴才思量,棧道要修,同時也要另尋他途。”李國翰踏前一步,向豪格諫言道:“如此兩路并進,倘若一路受阻,還有另外一路,則平定四川的進度,可以大大縮短。”
豪格皺起眉頭,思索道:“說得不錯,不過本王聽聞,自古蜀道多艱險,除了這條路,何處還有能容大軍通行的捷徑呢?”
李國翰面露笑意,拱手道:“王爺勿憂,奴才已經打探清楚,從陜西入川,除了這金牛古道,還另有他途!”
此言一出,在場的清軍將領都露出喜色,這可太好了,修好這被毀壞的棧道看著都費勁,不知要多久,豪格勒令吳三桂十日完工,到時候恐怕僅僅能完成一條勉強可容人行的鳥徑,軍中大件軍器定然無法通行的。
豪格也展顏大喜,急道:“李參領果然精細,快快講來,何處還能通行?”
李國翰垂手而立,肅容道:“奴才探知,從漢中往西,經甘肅禮縣,有古來翻山小道,可直通蜀中陰平郡,故而名曰陰平道,此道三國時就被人所利用,成為繞開金牛道的另一捷徑,千百年來,樵夫獵戶常來常往,所以直到今天,仍然可以通行,不過此道崎嶇險峻,特別是要翻越摩天嶺天險,僅能容偏師輕裝走過,火炮騾馬之類的重物牲口,是不可能走得過去的。”
豪格猶如被一盆冷水澆下,欣喜的表情聚然冷了下來,不悅道:“如此說來,陰平道有如雞肋,沒有大用處,試想如果不帶火炮,我們如何攻城?不帶健馬,騎兵如何馳騁?僅僅過去一隊步卒,作用有限,不走也罷。”
眾將也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之間,都覺得豪格說得不錯,繞過了這段路,面對的還有川中無數堅城,特別是成都這座大西軍的老巢,沒有火炮配合,攻下來是很吃力的,八旗子弟貴重,耗費在攻城時的絞肉機中可是不值的。
李國翰卻不置可否,昂首振聲道:“王爺,奴才卻覺得,這陰平道可有大用處。”
他轉身從身邊侍衛手中接過一副地圖來,地圖樣式規整,漢字標注,應該是繳獲至明軍或者大西軍手中,看那上面的圖形,是一副蜀中地理圖。
豪格眼睛一瞇,立刻明白李國翰早已備好地圖,隨時能拿出來指點說明,由此看來,這番諫言乃有備而來,提前就已經思慮成熟,說明此人慮事周全,對他的欣賞器重,又加重了一分。
“王爺請看,由我軍所處的廣元,沿棧道攻往成都,除了要修正毀壞的道路以外,還必須沿途經過綿竹、德陽等城池,關卡無數,其中最為要緊的,乃劍門雄關。”李國翰以手為尺,在地圖上丈量指點道。
“這個我知道,劍閣雄關,跟山海關一樣,是門戶隘口。”豪格摸著胡茬細密的下巴,琢磨道:“你繼續說。”
“這處關隘,奴才已經打探清楚,易守難攻,非常棘手,如今已經被明軍占據,要想正面攻破,勢必要付出大量勇士的性命,于我大清很不合算。”李國翰緩緩說道,很仔細的將手指停留在地圖上代表劍閣的那個小黑點上:“但是如果從陰平道繞過去,經花石峽、過白水江,翻越摩天嶺,即可直達江油,出現在劍閣后方,如果我八旗雄兵如神兵天降,突然殺出,南蠻明軍一定措手不及、驚慌失措,驚懼之下,定然潰敗,到時,僅遣一使者,即可招降,收復全川,如此不但可保存我大清勇士實力,還可為王爺此次西征添上濃濃一筆。”
李國翰說得頭頭是道,慷慨激昂,在豪格等人眼前展開了一副美好畫卷,聽得眾人屏住了呼吸,兩眼放光。
的確,說得太好了,太有吸引力了,僅遣一偏師,即可大獲全勝,不費兵士性命,不耗八旗根本,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豪格雙掌一擊,喜道:“好!太好了,只是此道難行,不可派出太多人馬,但兵力太少又起不到作用,李參領,依你看,該派出多少人?”
他的語氣越來越親切,就差拍著李國翰的肩膀說:“好好干,我看好你!”了,惹得吳三桂等漢軍將領一陣嫉妒的眼神飄過來。
李國翰斟酌一下,抬頭道:“奴才估計,此道通行不易,南蠻定然不會注意防守,只需一智勇雙全的將領率一甲喇的勇士即可。”
“不到兩千人?會不會少了點?”豪格略略沉吟。
李國翰眉毛一揚,再次踏前一步,單膝跪地高聲道:“王爺,南蠻懦弱,大清將士神勇無敵,一甲喇足矣!奴才愿率本甲喇漢軍,為王爺斬關奪旗,平定蜀中!”
“你去?好啊!”豪格嘴角一咧,哈哈笑道:“我大清勇將輩出,李參領算是其中翹楚啊,哈哈,不過一甲喇人數實在太少,本王再給你增加兩個漢軍甲喇,湊足五千人,以保萬全!”
李國翰欣喜若狂,他從軍多年,早早的積功升為男爵,蒙太宗皇帝賜號“墨爾根”,但此后就平淡起來,守在額真的位置上駐足不前,眼睜睜的看著吳三桂等后來歸附的漢人將領封王封侯,心癢難耐,極想立個天大的功勞升官加爵,這次跟隨豪格西征,他做了不少功課,提前探聽了許多四川軍情地理,現在終于得到了豪格的認可,興奮不已。
他已經打聽明白,趁著張獻忠與清軍交戰,瞅空子得了四川的明軍將領叫做王歡,任新設的夔州總兵,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也沒聽說過有什么大的功績,算來應該是憑關系裙帶上位的庸才,這種人在明軍太多了,看上去牛逼哄哄,打起仗來一觸即潰,連張獻忠都打不過的貨色,能有多大本事。
所以李國翰很有信心,摩拳擦掌,他的手下雖然是漢軍,卻也是從遼東就歷練起的真正戰兵,較起真來不一定就比八旗兵差多少,面對羸弱的明軍,說以一敵十都是謙虛了。所以他才大咧咧的豪言只帶一個甲喇就足夠。
李國翰嘴邊浮現起信心滿滿的微笑,以頭頓地,大聲吼道:“奴才謝過王爺!請王爺放心,最遲不超過二十五天,奴才就能翻山越嶺,出現在江油城外,然后與王爺里應外合,一舉平定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