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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四)

刑天(四)

當兩百年的時光轉瞬即逝,兩百年前所追求的一切彷彿都已成爲泡影。就像老了之後回首往事,只會覺得可笑。是時間使一切變得成熟,還是一切讓時間變得穩重?無盡的蹉跎像白天和黑夜的輪迴,交替而又泯滅,到最後所有的傳奇都做了時間的俘虜。

沒有什麼利器能比時間殘酷,因爲它不但能毀滅一個人,而且能將一個人徹底打敗。

這個被打敗的人就是碧瑤。

自從海明走後,準確的說應該是海明的靈魂走了之後。碧瑤每天所做的就是一個人坐在海明的屍體旁傻傻的等待。她不像松樹或梧桐,累了就能隨便找個地方,站成樹的姿態進入睡眠。她是神仙,同時,她也是一個女人。

這幾天在她耳邊出現最多的是松樹的那句話:你不會是喜歡上這小子了吧?

是嗎?碧瑤問自己,接著她又想起了下一句話:你和他才認識了不到一天時間啊。

也許松樹不知道,一天的時間,足以用來愛上一個人。

海明醒來時,發現自己依然躺在那片陽光下面,碧瑤正坐在他的身旁癡癡地望著天空。

“嘿!”海明突然從地上坐起來,想嚇一嚇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事實證明他確實達到了目的。

“啊——”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碧瑤從地上一下子跳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神仙也有害怕的時候啊,哈哈哈”海明覺得自己很成功。

幾秒鐘後,碧瑤恢復了平靜。

“你這個禿子,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詐屍了呢。”碧瑤說,心裡卻想著,這就是那個讓我朝思暮想的人嗎?

“哈哈哈,我就是想嚇一下你,嘿嘿嘿。唉,我我我,我怎麼長頭髮了?啊?還是綠色的,完了完了完了,我肯定是生病了。”海明順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驚奇地說。

“什麼頭髮,是你死的太久,發黴了。”

“什麼?發黴!怪不得是綠色的……哎,我不是說了叫你好好照顧我的肉體的嗎?怎麼搞的,都發黴了,你看我衣服也都破了。”

“老大,我可是每天寸步不離的守在你的屍體旁邊唉,我都還沒抱怨,你倒是先發作起來了。”

“每天?我死了有多久了?”

“不多,七天吧”

海明驚奇地看了看碧瑤,碧瑤臉上依然保留著最初的那一抹微笑,一想到這個女孩寸步不離的收了自己七天七夜,海明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內疚感。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每天守在我旁邊,難道就不悶得慌?”

“我每天都在看星星,一點都不覺得悶。我剛纔就是在看星星,可是被你一嚇,看星星的心情就完全沒有了。”

“拜託你騙人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好不好?現在是白天唉,哪有什麼星星讓你看啊?”

“你不知道白天也有星星的嗎,只是晚上更亮一點而已。對了,你這次去地府,有沒有普度你的衆生啊?”

“衆生?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佛祖是騙人的,衆生不需要普度,他們都過得很好,倒是那羣天上的神仙倒需要普度一下,別看我,我可沒說你啊,我是說天上的那羣神仙,不是地下的。我這個和尚也不想當了,我要去爲師父報仇。”

“報什麼仇,你師父不是普賢寺裡的和尚嗎,他死了?”

“不是那個師父,他已經不是我師父了,我說的是地獄裡的師父。”海明慌忙解釋道。

“什麼?你去趟地獄還拜了個師父!”

“我就知道你不信,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他就是一萬年前大戰天帝,手舞干鏚的戰神刑天!”

“戰神刑天?那一個戰神?戰神不是二郎神嗎?”

“一萬年前的戰神,一萬年前的戰神,嘿嘿。”

“不過他這個名字挺個性的,刑天,聽著也比海明順耳啊。”

“真的?臨走前我師父說,我以後就是他了,等我還了俗以後,我就叫刑天。”

“名字還有師徒相傳的?真是笑死人了。”碧瑤捂著嘴笑道。

“怎麼不能傳了?哎,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一聲,我現在有功夫了,保管讓他們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就你?跟個豆芽菜似的,不叫我保護你我就燒高香了,還保護我。”

“你別不信啊,正好我也想試試我的功夫,你看著,我先給你飛一個啊。”說著,海明鼓足力氣跳了起來。這一跳竟然一下子穿過了頭上的樹林往高空中竄去,底下的碧瑤都看的呆了,不過五秒鐘後,海明就以臉朝下的姿勢重重的摔在了碧瑤面前。

“哈哈哈哈哈”看到海明被摔得這麼慘,碧瑤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就你這也叫飛?還是讓我教教你什麼叫做真真的飛吧。”

下一刻,碧瑤已經拉著海明到了天上。他們飛的很低,低到一彎腰就可以摘到腳下的樹葉。不過對於碧瑤來說,這已經是她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

“哎,再高點,再高點,哈哈,飛嘍,我會飛嘍!”海明抱著碧瑤的腰喊道,就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不行,再高點就違反天條了,上面有規定,我們只能飛這麼高。”

“上面?你說那個上面啊?”

“上面當然是天帝了,所有的天條都是他制定的。”

“又是天帝,這個天帝真是太可惡了。”

“你別胡說,辱罵天帝也是大罪。”

“好吧,不罵了,飛嘍,飛嘍”海明又變成了一個孩子。他沒有看到此刻碧瑤的臉是紅撲撲的,只因爲他放在她腰間的那雙手。

藍天下,一個神仙載著一個禿頭,飛過一片綠油油的樹林……

我即已經完成吾願,爲何整日裡依然悶悶不樂?

兩百年間,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妖王的笑。而妖王只記得兩百年前佛祖的那一句“我倒要看你有何能耐駕馭人間”

如果兩百年前的那場大戰是爲了妖界衆生的話,現在妖王才明白妖永遠不可能習慣光明。妖就是妖,不能比人,隨遇而安是人的本性,而妖的本性卻是叛逆。人可以習慣地獄裡的生活,但妖永遠不可能習慣成爲一個人一樣的動物。

難道真要再鬧一次天宮?兩百年前是爲了來到人間,兩百年後卻是爲了回到地獄。

此時,碧瑤和海明已經來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綠得像翡翠,冷得像劍。

“到了,這裡就是我的家了。”碧瑤指著前面那一片青翠的竹林說。

“哇,好美啊,原來你是住在這裡啊,我還以爲你跟松樹精它們住在一起呢”海明看著眼前那一片巨大的竹林,此刻的他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是王母娘娘派來看守竹林的碧瑤仙子,我當然要住在竹林裡面了 。”

“竹林?這些都是竹子啊,我還以爲這是花呢,嘿嘿。”海明撓了撓頭,又抓下一把綠毛。

“你是真沒見過花還是裝的啊?竹子怎麼會開花呢,告訴你吧,竹子要是開花了,那就意味著它的生命就快要結束了,所以竹子一般是不開花的。”

“哦,不愧爲看守竹林的仙子,懂的就是多。”

“你就別拍馬屁了,快跟上,我帶你去換一件衣服,瞧你身上穿的,都破成什麼樣了。”

“……”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竹林深處,這個時候正是竹筍冒尖的季節。空氣也是非常溼潤,彷彿剛下過一場雨。事實上,在兩個人到達竹林的前一天,這裡確實下了一場雨。

走了一會以後,一間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小屋出現在兩人眼前。小屋外面,是幾枝含苞待放的鬱金香。

“這是我的住處,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花了。”碧瑤指了指眼前的房子,又指了指屋外的花。

“啊,這就是花啊,我還當有多美呢,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些強壯一點的草嘛…”

“你懂什麼,它們這不是還沒開呢嗎,等過幾天,它們就會開花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爲這就是花呢。”海明恍然大悟。

“行了,你先跟我進去,我給你找件像樣的衣服換上吧。”

……

“哇,你這裡還有男人的衣服啊?”海明看著碧瑤手中的衣服大叫起來。

“哇你個頭啊,這些衣服是我哥從前穿過的。”

“哦,那你哥現在在哪兒啊?”

“我哥啊,他——你管那麼多幹嘛啊?”碧瑤看著手中的衣服,眼中突然落下了一滴滾燙的淚水。

“嗯,你哭了?”

“不,我沒哭。”

“那你眼睛紅彤彤的……”

“要你管,你趕緊穿你的衣服去吧。”碧瑤把手裡的衣服丟給海明,獨自跑出了房間。

海明站在原地呆呆的想:女人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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