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餐桌上周善沒有出現。
張姨偷偷地留下的飯菜,周言端入房內,但周善仍昏昏沉沉入睡,她只好蓋好放在書桌,待她醒了再吃。
這頓飯菜一直放到次日的早晨,早已又冷又硬。周言將隔夜的飯菜端回廚房,張姨無奈地接過,問:“她好點了沒有?”
周言搖頭,答道:“我回學校先替她請假。只能再等等看吧!”
張姨忽然撲上前抱住周言。“哎喲,我們周言好乖好乖!說吧,今天想吃什么菜?張姨給你燒。”
周言笑了,輕回抱著張姨圓滾滾地身子。笑道:“哼!現在才知道我乖啊!我想想啊……那個鮑魚龍蝦什么的也不錯哦!”
“呸!”
張姨推開學生,嗔了一聲。“你喲!”
“我想吃炸排骨,還有可樂雞翅。謝謝張姨!”話畢,人已跳著走出了廚房,拎著書包上學去了。
夏余擺好飯桌,連一向愛遲到的施小池都到了,還是不見周善。夏余問:“周善還是不愿出門?”
張姨邊盛著菜湯邊答:“這丫頭真是實心眼,我也拿她沒辦法。飯菜都留著,過一會給她端過去。再看看吧!”
夏余沒有回話。
倒是施小池不悅地罵道:“我國啥多呀,就光棍多。上街總有幾個在附近,哼!居然會害怕沒男人!真讓人費解。改天我帶這丫頭出去浪幾回,保證她連那姓翟,還是姓沈的都忘了是——”
張姨直接將木筷子作武器向施小池發射。
施小池揚手,趕緊接下,不悅地大叫:“張姨,你小心點。要是劃花了我這張俊俏無雙的臉怎么辦?”
“那是再好不過的,頂著一張丑八怪的臉看你拿什么去哄騙女孩。”張姨罵道。
男人嘛貪鮮花心也該有個度,眼前的養魚小子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對女人向來都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他還自創了一套鮮花論,說什么女人的保鮮期只有三天,于是他便實行了三日換一名女朋友。
張姨對他如此惡劣的行為,向來都是實行重點打擊,時常鞭策,不教他再禍害無辜的女孩。
施小池噘嘴反駁:“都說不是騙,是你情我愿。”他施大爺就杵在那,都會有人自動送上門的,好不好。
哪需要哄,還騙呢!
海洋大宅的住客實在是太少看他的魅力了。
“只談三日,不是騙。那是什么?”
“哎喲,那是因為她們太愛我啦,不管是三日,還是三小時,她們都愿意呀!我為人又善良,怎能忍心拒絕美人嘛!”
“我要是她們的父母親肯定拿大刀劈死你。”呸,還善良呢!明明就是不折不扣的豺狼,還是一只來者不拒的餓狼。
張姨一向對他的交友頗有微詞,施小池早就練就充耳不聞的本領,只顧低頭扒飯。
戀愛這回事,他向來喜愛自由,從不曾勉強別人,也不勉強自己。朋友都戲稱他:萬花叢中過,不留一點紅。
夏余滿臉好奇,舉手問道:“什么叫做只談三日?”
指著埋頭吃飯的小子,張姨冷譏:“有人說女人的保鮮期只有三天,所以只跟女人談三天的戀愛。等哪天他栽在某個女人手里,嫌三十萬天都不夠的時候,我們就等著瞧他的衰樣。”
到時不要說是落井下石,她還會下刀,下槍,下冷飯,再免費贈送一桶泔水。
這話,嚇得施小池直接噴飯,嚷聲叫道:“別詛咒我啊張姨。”
聽聞有些咒語十分靈驗,放著一大片綠油油的森林不顧,卻自愿吊死在一棵樹上。那是別人,絕對不是他。
“三天的時間大家相互都不了解,這樣也算是戀愛么?不啻就是過家家嘛!”夏余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又對施小池,一臉認真地嘆道:“原來你喜歡玩過家家呀!”
施小池再次噴飯。
這又呆又傻的小呆瓜絕對是他的克星。
他丟下筷子,指著夏余罵道:“你這尾死魚,你說——”手指顫抖,氣得他連罵人的話詞都說得不順溜。
虛長二十三載他何曾被人如此當面暗損。
夏余忙躲在張姨身側,不解地問張姨:“他為什么生氣?難道是我說錯了不是過家家,而是捉迷藏?”
夏余又認真又純真的話語,逗得張姨哈哈大笑,氣得施小池差點吐出了一口老血。
既不能上前打她一頓發泄,又不能丟她石頭。
他對夏余演了幾分鐘默劇,發現并不能消氣,只能大口大口吃飯,將滿腔地怨氣吞下。
三個人的午飯時間就是這樣輕松又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了。
傍晚施十五下班回家時,停好自行車后第一時間就去看周善,發現她蒙在被子里,桌上的菜沒動,只喝了幾口粥。
他該拿這娃兒怎么辦呢!
昨晚因她一夜沒有睡好。以為隨著時間流逝,她會慢慢想開,起碼知道饑餓感,起來吃點食物。
他默默地站在窗前,將窗戶推開,讓秋風躥進房間,希望能喚醒某人的迷夢。久久的,他只聽到被子里的人時而傳出低沉的抽泣聲。
瞬間,他怒火滿腔,無處發泄。
只得又推動他的坐駕鳳凰牌自行車,繞了周里村里里外外三圈,出了一身熱汗方消了氣。他回家沖了澡,又從窗邊一瞧,與他離開前一樣,仍是要死不活。
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坐在床沿輕聲地喚著:“周善!周善!”
被子的里抽泣聲突然停止了,房間陷入一片安靜。
他等了一會,也沒有人回應。
他又說:“我們都知道你傷心難過,但再傷心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呀!再耗下去,身體哪能受得了。我讓張姨把粥熱了,再喝點粥吧!”
被子下的人并沒有出聲。
他拍了拍被子,無聲地嘆息。他耐著性子勸了又勸,只是失戀的男或女什么話也聽不進耳朵,任你說破喉嚨也沒用。
施十五看著桌上又漸漸冷掉的瘦肉粥,無奈地搖頭,推門走到院里,與周言對視。對方回他一道苦澀的笑。
看來剛才她已去勸過一回,可惜都是無功而返。
周言坐上秋千,雙腿在空中亂踢。施十五坐一旁的石椅,昂首看著那一片迷離的紫花兒,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周言說:“別再嘆氣了,將好運都嘆走了。”
“那我們應該做什么?”
“不是我們做什么,而是她要自己走出來。我又不能給她一個翟若柏,只好等她自己從美夢中醒來。知道那不過是一個夢罷了,不喜歡就再做另一個就行了。”
周言想幸好明天是周末,她也不必費心替姐姐想借口請假,希望這兩日她能緩過來。
昨晚她躺在上鋪,聽得她哭了一夜,她也半夜沒睡。
“但愿是。就怕她以為人生已經沒有夢了。”
從秋千跳下來,周言張開雙臂,笑道:“我們就給她再造一個就行了!夢,本來就是虛構的啦!”
施十五默然看著眼前的小女生,料不到她竟然有這么大的智慧,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學生都積極向上,他也不能沮喪。
他讓自己打起精神,只可惜次日午后見周善仍躺在床上蒙被子不見人,不吃不喝的。他終于都忍不住了,掀開她的被子,將她拉坐起身。
周善的雙眼腫核桃般,勉強睜開,見一向溫柔的施十五狠狠地瞪著自己,她知自己惹他傷心了,不由地垂下臉,不敢看他。
施十五扶著她的肩膀,逼視著她。“你以為你這樣作,自己翟若柏會知道。就算他知道會可憐你,心疼你嗎?”
豆大的淚又從周善蒼白的臉劃落。
“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么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模樣誰見了會喜歡啊!”
周善反手揪住他的衣領,用如沙礫的嗓音質問:“……我……我知道沒有人會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你們都一樣。我做人還有什么意思,都沒有人喜歡,不如死了算——”
施十五心揪緊,大腦管不住心,他沖口而出。“誰說沒有,我就喜歡你。”
“騙人。你騙——”
那‘人’字卻堵在嘴里,最終于消失……
周善瞪大雙眼,僵化。
那嘴唇被緊緊地含住,糾纏……那溫熱,那濕潤的氣緩緩流進心間滋潤了她早已干涸的唇瓣。
她的嘴唇是渴求。
久久,兩人的所息早已糾纏在一塊,施十五以額頭抵住周善的額頭,重重了吐氣,那純男性的熱氣直直噴在少女的臉上。
周善眨了眨眼,甚至忘了呼吸,她一把推開他,罵道:“你做什么?”
“我愛你啊!”
周善微張嘴,無法合上。
她一直將施十五當成是自己的長輩,是叔叔輩的。從沒有想過他竟然會說出愛你的話。
剛剛情不自禁地吻了周善,也知自己想隱藏了十年的感情是瞞不住的,施十五干脆豁出去。
“你不是埋怨沒有人喜歡你嗎?我喜歡你啊周善,不,我愛著你啊!這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一個難過傷心啊!還有我呢!看著你為別的男人傷心欲絕,痛哭流涕。”
施十五指著自己的心臟。“我這里也會痛啊!不……比你更痛!”
周善茫然地看著他,仿佛他是陌生人般。
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她腦袋反應不過來。十八年來她幻想那美好的初吻,卻被隔壁的大叔在她最丑時給搶走了。
她還能說些什么呢?
見此,施十五眼眶一熱,轉身離去。
當周言回房間時,發現姐姐將桌上的一碗粥全喝了。
傍晚時分,她重回飯桌,只是臉色實在是難看,施十三見了都不由地詢問。周善答是發熱了,眾人也幫忙瞞了過去。
為了怕她尷尬,大家都一致的不過問她的心情。
周言看著對面的施十五,又轉眼瞧了姐姐,總覺得這兩人有些奇怪。從一進飯桌兩人的目光都不敢對視。
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止周言連一向粗枝大葉的夏余也覺兩人的氣氛有些微妙的氣場,卻又說不上來。
只有一向成精的施小池看出他倆在演哪一出戲。
周善的失戀事情總算過一段落了。
但夏余決定尋找施十三的戀人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