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的時候,林錦婳走的不算快。
西夏的皇宮不如錦朝的皇宮大,但宮殿四處擺著花卉,宮人們也都穿著青色的服制,很是養眼。
寒風從甬道吹過,還夾雜著春天的氣息,溫暖潮濕,仿佛還帶著些青草的香氣。
想到皇帝圣旨已經下了,她心情頓好,如此一來,她就名正言順的是懷琰的夫人了,即便是在西夏。
一路走到宮門口她都是帶著笑意的,但到了之后,卻發現說要等她的夜生不見了蹤影,而且宮門口空寂的很,一個人也沒看到。
她略有些奇怪,問了一旁守著的人,道:“世子呢?”
“世子半個時辰前就離開了,好似衛國侯府有急事。”侍從道。
“什么急事?”
“這個奴才便不知道了。”侍衛很是恭謹,皇宮里的圣旨一下,領頭的便把消息傳了下來的,不許他們驚擾到貴人。
林錦婳聞言,也不好多問,只提步往回而去。
不過她一個人走,越發的仔細小心,也感慨還好這兒是白天,弦月便是要動手,也該不會在白天動手才對。
她獨自走了一段,便見路旁有人拉著普通的青帷馬車在租,她便過去打算乘馬車回去,可人還不等靠近,一個婦人忽然就跑了過來,手里匕首直接就朝著她的后背刺了下去。
林錦婳能聽到利器刺入肉中的聲音,她猛地往前一步撲倒那馬車邊才勉強回頭,看著形容癲狂的婦人,一眼認出她是那日跟夜生初入西夏,拽著小孩強行賣藥的婦人。
“你要做什么……”林錦婳喘了口氣,忍住頭暈目眩,強撐著道。
“做什么?你害我丟了生意,全家都被趕出了京都,我男人還被官府給抓了,你說我干什么?我今兒就殺了你,你個害人精!”婦人滿是恨意的說完,再次朝林錦婳撲了過來,卻在碰到她的一瞬間,一輛馬車跑了過來,直接把她給撞開了。
“終于見到你了。”
馬車上的男人看著她白著臉還忍著痛站著的樣子,輕輕一笑,儒雅而又英俊,雖然年逾三十,但看起來更加的成熟穩重,渾身都仿佛透著一股書卷氣。
林錦婳不認識他,但看他眉宇之間跟皇帝有幾分相似,頓了頓,才道:“你是百毒谷谷主?”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說完,他的小童子已經跳下了馬車,上前塞了一粒藥丸給她,道:“不想死,就跟我師父來,方才那人刺殺你的匕首,是含了會讓你全身皮膚潰爛的藥的。“
小童子說完,便要去扶她,林錦婳看著倒在地上的婦人還撐著要朝自己爬過來,她孤身一人也沒法回到小院去,只得由小童子扶著,勉強踩著矮凳上了馬車。
上去后,男人便取了白紗布來,道:“我先替你止血。”
“不必……”
“不用脫衣。”男人知道她的避諱,淡笑著說完,便拿裹著藥的紗布敷了上去,很快林錦婳便感覺到了一股清涼由傷口遍布了全身,讓她四肢都有些發麻起來。
馬車一路往前跑著,男人動作不緊不慢,等敷好藥后,才道:“封為鉞王妃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現在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弦月那孩子,會很生氣吧。”男人提起弦月,又是輕輕一笑:“說來,她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她的。”
林錦婳看他做什么都是一副平淡的樣子,不悲不喜,察覺不出任何波動的情緒,有些奇怪:“你來救我,是為何事?”
男人聞言,輕笑:“就不能只是救你么?”
“你在百毒谷這么多年,一定有你的計劃和目的。”林錦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見他也毫不避諱,便直接問道。
男人看她篤定的樣子,笑起來:“不急,你日后就會知道的。”
林錦婳見他不肯說,也不再多問了。
馬車一路往前,不多久便在小院門口停下了:“你身上的毒不算重,以你的本事自己也能解,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何事?”
“你若是不想趙懷琰痛苦,最好不要將你做的解毒藥丸給他。”
“為何?”林錦婳不解,就算懷琰恢復記憶想起自己,能怎么樣呢?
男人莞爾一笑:“你學的終究還是不夠多。這些醫書拿回去看,就當我收了你這個徒弟。”說罷,小童子便從馬車上搬下兩摞書,粗粗看去,不會低于三十本。
林錦婳皺眉:“我不需要拜師……”
“不拜師,趙懷琰就要受折磨,你自己選。”男人說罷,便放下馬車簾子,讓小童子趕著馬車走了,走時還道:“時間不多,你早些想清楚。”
翠嬸兒在里頭聽到聲音,便已經過來拉開了門,瞧見面色蒼白的林錦婳站在外面,還嚇了一跳:“您這是怎么了?”
林錦婳看著遠去的馬車,皺起眉頭,問道:“翠嬸兒,以前被皇上趕出西夏的那位皇子,您可知道些情況?”
“您是指十七殿下吧。”翠嬸兒道。
“十七殿下?”
“是。他本是皇上的胞兄,也是以前太后的嫡幼子。是老來得子,所以先皇和太后都十分慣寵,但這十七殿下自小就聰慧過人,看過的書都能過目不忘,只是后來覺得用藥沒意思,便自己鼓搗起了毒,獨一無二誰都解不了。可是在后來發生了那件事后,便被全國百姓聯名上書給趕出西夏了。”翠嬸兒曾是鉞王府伺候的,這等小道消息還是知道不少。
林錦婳皺眉:“當年發生了什么事?”
“就是十七殿下煉毒入迷,結果導致曾經衛國侯府的長子也因此而中了那可怕的毒,傳聞十七殿下還活活將他給凌遲了。”翠嬸兒說起,都是一陣后怕:“這十七殿下喜好讀書,尋常性子都很好,也不知那一次為何就發了瘋了,那時候他還不大呢,也就十幾歲。”
林錦婳想著剛才見到的男人,的確渾身都透著股溫潤的氣質,也絲毫察覺不出戾氣,即便之前用馬車將刺殺自己的婦人給撞開了,她也清晰記得那小童子扶了自己上馬車后,還給她留了一錠銀子。這樣的人,難道也是人面獸心么?
翠嬸兒見她不說話,臉色又蒼白,這才忙扶著她道:“您是不是病還未好,先進去歇著吧。”
林錦婳搖搖頭:“回來時被人刺傷了,現在沒事了。”說完,又看了看放在門口的那堆書,才道:“都抱進來吧。”他說給懷琰吃了解藥會更加難受,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進屋后,朗月寒才從轉角走了出來,他也聽到賜封她為鉞王妃的消息了。
一側的侍從看他如此,忍不住道:“七殿下,您與其在這兒守著,倒不如回南疆多派些人過來。有南疆做支持,您還擔心誰欺負了她去?而且到時候若是鉞王真的死了,她也才會愿意嫁給您不是?”
朗月寒睨了他一眼,沒出聲。
他對權勢名利沒興趣,他只想看到她,就是再回到大牢里都可以,就他們兩個人,一整日相顧無言,卻互相陪伴。
這消息事關趙懷琰,正在趕回來途中的他自然也聽到了消息。
他騎馬走在最前面,難得的渾身洋溢著輕松,這樣副將才敢過來,道:“王爺,赫連將軍又說身子不舒服了,要休息。”
趙懷琰聞言,寒眸微轉;“他此番都歇了多少次了?”這一路過來,被救回的奄奄一息的赫連璟,不是一會兒說這里不舒服,就是說那里不舒服,反正就沒個舒坦的時候,耽誤了不少時間。
就連副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日已經是第三回了。”
“吩咐下去,留人看著他,其他人隨本王先回京都。”想到要把她娶回來,他竟是覺得比娶弦月要舒坦些,之前不知道皇上下了這樣的圣旨時,他只是由著赫連璟故意拖延時間,但現在知道了,他反而一心只想趕緊回去了。
副將很快下去吩咐了,赫連璟聽到時,整個人都似蔫了一般。
他既不想弦月嫁給趙懷琰,又不想弦月不能嫁給趙懷琰,但這一路,他能做的已經全部都做了。
正歇著呢,忽然有他的人捧了一只鴿子來。
他坐在馬車里,接過鴿子,看到鴿子腿上幫著的紅色信件,面色微沉,這是弦月傳來的緊急密令。
他看了看,猶豫許久,終于還是打開了信,不過信里的內容卻讓他徹底沉默起來。弦月真的要這么做么,被趙懷琰發現了,會不會只得到他的恨意?
“將軍,公主怎么說?”外面有人問道。
“不必脫離隊伍了,一路跟上鉞王殿下。”他將鴿子放走,緊緊抓著手里的信,面色也跟著冷沉起來。
當夜,幾人便在遇到的驛館暫時休息了起來,趙懷琰獨自歇在一個屋子里,周圍也有人把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事,也并沒有多擔心。
趙懷琰沐浴過后,便躺下睡了,卻在半夜時猛地睜開了眼睛,因為他已經聞到了慢慢彌漫而來的香氣。
他皺眉,剛要起身,便覺得渾身酸軟的厲害。
他咬牙撐著立即拔出了劍做好了防備姿態,但并沒有人出現。
他皺起眉頭來,不多會兒外面便傳來了一陣嘈雜聲,而后便是人發出的慘叫。
他用內力逼出這迷藥,勉強拉開房門,才發現守在門口的侍衛均是倒在了地上,才寒聲道:“是誰!”
沒人應他,不過樓梯間很快傳來小跑著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見他的副將帶著人上來了,見他安然無恙,松了口氣,才道:“王爺,赫連將軍被人擄走了,兇手還留下了紙條,說您若是不繼續回邊關迎戰,就要殺了赫連將軍,把他的人頭掛在城墻上。”
“他以為區區一個赫連璟就能威脅到本王么,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沒用。“說完,便提步要去樓下看看,那人繼續道:“這刺客實在囂張,眾將士已經被激怒,紛紛聲討要回去救回赫連將軍呢。您若是不管不問,往后怕是難以再帶這兵啊。”
趙懷琰聽得眉頭直擰,轉身看了看副將,又聽了聽外面的喧嘩,面色一沉:“抓赫連璟的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往咱們來時的方向。”
“混賬。”趙懷琰面色更緊,如此一來豈不是距離京都更遠了?
但看副將如此堅持,想罷,還是道:“今日可抓到活口了?”
“全死了。”
“那就連夜去追,若是追到,殺無赦!”趙懷琰沉沉說罷,身上的迷藥也已經完全解了,這才起身下樓,重新帶著人折返而去。
他連夜又折返回去的事很快就傳回了京城,林錦婳在第二日知道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是弦月或江妃用了什么手段。
她正想著,翠嬸兒便急急從外頭走了進來,面上帶著欣喜道:“外面來了不少宮里的人,說是給您送皇上的賞賜來了。”
林錦婳聞言,倒不如她這樣開心,只起了身出了門,就看到之前見過的太監已經笑瞇瞇捧著圣旨來了,身后跟了一大群的宮女太監,各個手里都捧著金銀珠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林錦婳跪下領旨,而后那公公才笑道:“長樂公主,皇上已經為您準備了一應出嫁的東西,還給您準備了一處五進的大宅子和三十個仆人,您看您是今日搬過去還是等過幾日?”
“遲些吧。”林錦婳沒有直接拒絕,只笑道:“左右王爺一時半會還沒回來,我在這住著挺好的。”
公公見她竟是拒絕,先是一愣,而后才笑起來。
林錦婳看他笑瞇瞇望著自己,讓翠嬸兒拿了銀子來打賞,才笑著問道:“皇上身子可還好?”
“好著呢,今兒一早還上早朝了。”公公笑道。
林錦婳看他說了等于沒說,便也不再問了,客套幾句便把人打發走了,至于送來的珠寶首飾,她都讓人一起放到雜物房去了。
原本以為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等待,但沒想到很快,家中便來了刺客。而且手段極其狠辣,若不是她早在屋子里外布置了蠱蟲和毒藥,只怕真的危險了。
翠嬸兒看著一群人忽然出現在院子里,而后又忽然離開,還心有余悸,急急上前幾步跟淡漠站在院子里的林錦婳道:“您先進屋吧。”
“進屋也不安全。”區區一個小院子,怎么可能攔得住千方百計要動手的人呢。
“那……咱們怎么辦才好?”
“兵來將擋。”林錦婳以前還想著跟太子合作,但太子居然自盡了。現在朝廷敢跟江妃和弦月做對的人,只怕明面上也根本找不到了。
她思來想去,想到那位百毒谷谷主,才跟翠嬸兒道:“你就在家里等我,不要出門,我去去就回。”說完,便回去換了身男裝,又戴了帷紗帽,等到天色稍微晚些,這才出去了。
她走時,早知道身后有人跟著,但都不敢輕易靠近她,畢竟她能控制神出鬼沒又恐怖至極的蠱蟲也是極為恐怖的。
但這個百毒谷谷主似乎知道林錦婳會來一般,她走了沒多久,之前那個小童子便出現在了她面前。
“跟我來。”小童子在巷子口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轉身而去。
林錦婳默默跟隨其后,見他年不大,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自小跟著他煉毒?”
“我是師父在林子里撿的,那時候我差點被野狼吃掉。師父沒教過我煉毒,只教我用藥。”小童子直言不諱。
“為何?”臨近哈覺得奇怪。
小童子卻認真道:“師父說了,要把藥學透了,才能用好毒。最會用毒的人,必然也最會用藥。”
林錦婳眨眨眼,想起之前他扔給自己的三十多本醫書,那些都是他學過的么?
小童子說完,又睨了她一眼,道:“你也別跟我你呀我的,我入門比你早,你要稱呼我為師兄。”
林錦婳看他人小鬼大,不由笑出聲來:“我何時說過要入你師父的門了?”
“你都來尋師父了,還不是要入他的門?師父性子淡,可不會幫無關之人的,你要是沒想清楚,就回去吧。”說完,他還停下了腳步。
林錦婳頓了頓,俯身看他:“我是來跟你師父談合作的。”
小童子輕蔑一笑:“我師父天下無敵,不需要跟人談合作。”說完,神氣的仰起頭。
林錦婳啞然,他是哪里來得這迷之自信。
但她也不會跟他一個孩子計較,還是跟他往前而去,任憑他路上怎么啰嗦著要自己稱呼他為師兄林錦婳都沒理,直到終于到了他的院子里。
男人名喚長孫玄隱,林錦婳到時,他正在寫自己的名字。
“許久不曾用過這個名字了。”他輕輕一笑,旋即將寫好的紙放在蠟燭上點燃了。等紙燒完,才看向林錦婳,道:“這次來,是有了決定了?”
“嗯?”林錦婳眨眨眼,他們師徒說話都這么高深莫測的?
“弦月故意讓赫連璟拖住了趙懷琰,這段時間,夠她殺了你了。”他笑道。
林錦婳看著他溫和望著自己的目光,微微珉唇,才道:“此番來,我也是為此事。十七殿下苦心回到京城,目的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
“你覺得呢?”
“猜不到。”他如一湖平靜的水,即便投下石子也不見漣漪,根本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且看他的樣子,自己、懷琰、弦月,似乎早已在他的盤算之中,可他又遲遲不見動作。
長孫玄隱見她直接說猜不到,倒是越發喜歡她這性格。
“你現在稱呼我一聲師父,我保你順利嫁給趙懷琰,如何?”
“十七皇子到底想要在我和懷琰身上得到什么?”林錦婳總覺得他不對勁,但長孫玄隱只是笑笑:“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一日師徒百日恩,往后你可不要忘恩負義了才是。時辰不早了,回去吧。反正你一個人住也是危險,不如直接搬去皇上賜給你的宅子。”
林錦婳見他只是簡單交代這一兩句,想了想,還是轉頭走了。
小童子一路把她送到門口,才道;“師妹,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
林錦婳好笑的看著他:“你叫什么名字?”
“師父叫我清幽。”
“清幽。”林錦婳眉梢微揚,怎么聽著像是個小女孩兒的名字呢?
她未曾多想,轉身便走了,清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大路盡頭,這才回去回話了。
“師父,咱們接下來怎么做?還要讓弦月公主繼續派刺客來刺殺您嗎?”
“聽聞皇兄身子好了些?”
“是。”清幽說完,才眨巴著眼睛看他:“師父要回宮去見他?”
“也是時候了。總不能一直在黑暗里,當年那件事,我總要給宮家人一個交代。”長孫玄隱說完,朝他笑笑:“你也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徒兒擔心師父……”
“不必擔心。”長孫玄隱說完,起身拍了拍他的頭,提步而去。
清幽卻時認認真真看著他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宮中,弦月聽到下面人的回報,沉沉合上眼:“她不過是區區女子而已,你們是我的精銳,卻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底下人的忙跪在地上:“請公主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不過此番他也參與到這事里來,還護著林錦婳,他想做什么?”弦月想起長孫玄隱,一向冷靜的她也忍不住慢慢握緊了拳頭。
“不知……”
“你們當然不知道,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弦月煩的直接摔了手里的杯子,聽到那清脆一聲響,才回過神來,所有的怒意一瞬間消失。她淡淡跟底下人道:“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盡快處置了林錦婳。否則你們不必來見本宮了。”
“是。”底下的人連忙應下,這才快步走了。
等人都走了,弦月才召了自己的心腹過來,道:“既然事已至此,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處置了她。”
“公主想怎么做?”
“本宮記得當初錦朝事變,她的表妹舅母還有一個十分關心的大嫂,都被人藏起來了?”她冷淡道。
“是。”嬤嬤應下,道:“聽聞她最是心疼這些親人,為了她們她肯定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想辦法把這些人找出來,然后帶過來。”弦月冷淡道。她其實并不喜歡做這等卑劣的事,她動手都喜歡光明正大的殺了,但是現在父皇一意孤行要賜婚林錦婳,就連長孫玄隱都要出頭保護她,她唯一的辦法便只剩這個了,不然等她再次嫁給了懷琰,那一切就都晚了。
遠在錦朝的人并不知道西夏也因為林錦婳的事而焦頭爛額了,軒王趙敏如今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了,雖然只能協助處理朝廷事物,但他很快便掌握了第一手的消息。
“林錦婳還活著?”
“對,而且因為她,九皇子才忽然被前太子……西夏的鉞王殿下給殺了。”小廝忙改口。
“真是稀奇啊,父皇知道他苦心要除去的人竟然全部都活得好好的,不知作何感想。”他陰冷笑起來,攬住身邊的美人喝了口酒,才道:“趙懷琰現在搖身一變成為西夏的鉞王,已經侵吞了我們十幾座的城池了,若是繼續由著他這樣下去,只怕正要被他給殺入了京城來。”
“太子殿下可有更好的主意?”小廝問道。
“主意嘛……”他話未說完,身邊的女子便道:“太子殿下,妾身倒是有一個好辦法。”
“婉婉請說。”他伸手還不避諱的往她的豐盈抓揉了一把,才笑道。
孫婉婉眸光微黯,她是在趙傾被孫侍郎看出他不過是要跟趙懷琰爭高低時,就想方設法成為了趙敏的侍妾,雖然是侍妾,但她如今已經油滑聰明了不少,很得趙敏喜歡。
聞言,只嬌羞的將他的手推開,才貼到他懷里,笑道:“林錦婳此人最重情義,咱們京城現在不就有一個她看重的人么?咱們想法子,把她引出來就是。”
“所以婉婉的法子是……”
“讓徐泊山做使臣,由咱們的人盯著他去西夏商談求和之事,當然,咱們不會真的求和,不過是利用他把林錦婳引出來,然后抓住她威脅鉞王!鉞王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她,為了她命都可以舍棄,何況區區的十幾座城池呢?”孫婉婉面上笑著,心里卻是藏著最深的狠毒。林錦婳在錦朝時把她害得那么慘,她現在抓著機會,當然要想辦法置她于死地!
趙敏一聽,立即大笑起來:“看不出來本宮的愛妾居然這么聰明,一點也不輸那林錦婳!好,很好!來人,立即備轎子,本宮要立刻去跟父皇奏請!”
“是。”小廝看他高興,也跟著高興應下了。
正說著呢,曾經的軒王妃、如今的太子妃已經進來了,她身后的嬤嬤還抱著如今不小了的孩子。
孩子依舊粉雕玉琢的可愛,不過長大了些,也頑劣了不少,興許平日里聽嬤嬤和太子妃罵孫婉婉罵的多了,一進屋看到她便指著她奶聲奶氣道:“狐貍精。”
后面的丫鬟婆子均是掩唇笑了起來,太子妃也只得意的勾起唇角,睨著孫婉婉不說話。
孫婉婉面色微白,撒嬌似的拉了趙敏的衣袖,嬌嗔道:“殿下,小殿下還小呢,如今就說出這等話來,往后傳出去,豈不是叫人說他從小頑劣?”
趙敏也覺得不妥,冷冷看了眼如今的太子妃,看著她自己早已厭倦的又總是滿臉怨氣的臉,不滿道:“往后不許再教他說這等話!”
太子妃自然覺得委屈:“殿下,您怎么能為了個賤妾……”
“你是堂堂太子妃,說話怎么這般粗俗無禮!”趙敏越聽越覺得羞恥,看她瞪著自己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樣子,上前便一個巴掌打在了她臉上。
太子妃當即怔住了,他居然當著所有下人的面打自己的臉?
“殿下,你莫不是真的被這個狐貍精給迷惑住了?”
“你閉嘴!”趙敏看她還敢跟自己反嘴,越發的惱了。
剛好外面的小廝已經準備好車馬來了,孫婉婉這才委屈道:“殿下,公事要緊,妾身不委屈的。”
趙敏聞言,越發覺得她溫柔小意,這才朝太子妃冷哼了一聲,提步而去。
等他一走,孩子當場嚇得哭了起來,顯得太子妃母子狼狽極了。
孫婉婉等人一走,才淺笑起來,看著太子妃略諷刺道:“黃臉婆就該有黃臉婆的樣子,太子妃,你說是嗎?”
“你個賤人!”太子妃一巴掌狠狠抽打在她臉上,才寒聲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阿諛奉承挑撥離間的那一套,你跟林家人有仇是你的事,你要再敢挑唆太子殿下去給你報私仇,害了太子的前程,我定要親手殺了你!”說罷,這才抱著孩子走了。
孫婉婉捂著臉,朝她的方向啐了一口。
“膽小如鼠。”她罵了一句,才冷哼一聲。她到現在居然都還在忌憚林家,林家現在死的死散的散,早不知道躲到哪個旮旯彎里去了,現在也就一個林錦婳而已,難道還敢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作對么。她今兒還偏要招惹林家了,看她能把自己怎樣!
皇帝現在精力不足,在聽趙敏一番說辭以后,很快便下了圣旨,任命了徐泊山為使臣。
而且他現在也的確不相信徐泊山,畢竟上次的事情發生以后,他居然將家人全部都送走了,不就是對他這個皇帝的背叛么。
他看了眼離開的趙敏,才跟一旁的公公道:“吩咐下去,小心盯著些太子。”
“是。”
“原本以為他愚鈍又沒有野心,現在看來,朕竟還是錯看了他。”皇帝咬咬牙,沒說話,轉身回了寢殿,可看著那堆疊成小山的奏章,仿佛一夕之間,他就不再有以前的精力去批閱了。
“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嘆了口氣,沉聲道。
“皇上,您還年輕呢。”公公在一側道。
皇帝搖搖頭,停下了腳步,道:“雨貴人還是沒懷孕嗎?”
“是。”
“今晚召她來侍寢。”之前的薛聞心能懷上,她也一定能懷上,自己還年輕,還有精力。
他安慰著自己,卻在當晚暈倒在了床上。
消息不脛而走,就連城外某個荒僻的茅屋里的人都聽到了。
“都準備好了?”他看了眼,身邊跟著的幾十個男人,道。
“準備好了!”他們齊齊道。
“很好。”趙闞瞥了眼自己的斷臂,才寒聲道:“今晚就行動!”
袁綠衣跟在后面神情冷漠:“你當真要這么做么?”
趙闞回頭睨著她,看著她一身素衣,發髻只用了只玉簪子挽在身后的樣子,唇角輕揚:“今日很好看。”
“你——!”袁綠衣氣得登時沒了話。趙闞這才轉過身上了馬,邪氣回頭看她:“你是在擔心我一去不復返?”
“死了最好!”
“本王可沒這么輕易死,趙傾那個蠢貨是自找死路,本王可不會。”說完,才跟她道:“晚上準備好羹湯,本王興許會回來。”說罷,直接策馬而去。
趙懷琰斷他一條手臂,這個仇他怎能不報?但他不似趙傾,一心只想跟他較量個高低。他要做,就要做大事!
袁綠衣是知道他的計劃的,看他走了,知道他晚上根本不會回來,可不知為何,她看他這樣離去,心竟然揪了起來。
林錦婳第二天便收拾好要搬去皇上所賜的宅子去了,翠嬸兒也跟著一塊,不過她才搬過去,長孫祁燁也終于回京了。
他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見林錦婳,而是入宮去見了皇帝。
皇帝讓人辦好太子的喪葬之后,正忍著難受分秒必爭的準備接下來的事,比如皇位的繼承,比如弦月和江妃的安排,但看到活生生的兒子出現在跟前時,再忙也停下了手。
“燁兒,你來了。”他坐在龍案后放下墨筆,親自起了身朝他走來。
長孫祁燁卻直接跪在了地上,道:“請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要去扶他的手微微一頓,才道:“燁兒,朕要考慮的社稷江山,是我長孫家幾百年的基業。”他知道長孫祁燁必定是為林錦婳而來,他也知道林錦婳是個好女子,聰明堅毅,忠貞而且有膽魄,若是她未曾嫁給趙懷琰,也不是唯一能制止趙懷琰的人,他必然不會輕易將她許給趙懷琰,而是成全自己的兒子,但事實如此,他即便身為帝王,也無從選擇。
長孫祁燁眼眶微紅:“兒臣自小到大從未跟父皇求過什么,只有這一次,請父皇收回成命。”
“燁兒……”
“社稷江山,百年基業,兒臣都不關心,也不想關心。這西夏的江山父皇也不必給兒臣,兒臣唯要慕白畫一人!”
“她是林錦婳,早已是趙懷琰的妻!”皇帝忍不住道。但說完,看到他眼里的受傷和逃避,又心疼起來。當年他若是早早發現他被人關在那屋子里該多好,也不會將他的一輩子毀了。
他蹲下身來看著面前最疼愛的兒子,軟了聲調,道:“燁兒,有些事情,是必須要放棄的。”
“可是父皇不也沒放棄母后嗎?即便她早已嫁做人婦還生了兒子,您不是一樣把她接到身邊。”長孫祁燁道。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長孫祁燁咄咄相逼,皇帝只覺得心力交瘁,終于忍不住猛地咳嗽起來。
一側的公公嚇了一跳,急急趕了過來扶住他,但不一會兒就見他捂著嘴的指縫已經溢出血來了。
他微微皺眉,才跟長孫祁燁道:“七皇子,您也體諒下皇上吧。”皇上的身子,可真的熬不住幾天了。
長孫祁燁看到那血的一瞬間,也愣住了。他早就聽人說了的,父皇身子已經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此番回來,他只被父皇所下的賜婚圣旨激怒了,完全不記得父皇如今還病著。
“父皇……”
“沒事,父皇沒事。”皇帝說完,擦去嘴上的血,漱了口,才虛弱的笑看著他道:“燁兒,父皇時日無多了,接下來的事情,父皇已經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處理,但趙懷琰是人才,要留住,可能讓他聽話的唯一的人選,就是林錦婳,只有她在他身邊,才能控制他。”
長孫祁燁沒出聲,拳頭緊緊握著。
“你母后這么多年,也就是惦記著你能坐上這個位置。她跟著朕這么多年,并不開心,朕都知道,可朕已經沒有更多的能力去幫她了,燁兒,你要替父皇好好保護你母后,明白嗎?”皇帝眼里的溫柔都要溢出來,他是真的愛他的兒子,很愛,而不僅僅因為他的母妃是江妃而已。
長孫祁燁看著他好似短短時間內就變得花白的頭發,前段時候他還能笑著跟自己下棋呢,如今就已經是行將枯朽。
皇帝不再多說,慢慢咳著往屋里去了,長孫祁燁也自己站起了身。
出宮的時候,他也沒去見江妃,渾渾噩噩的,直到停下,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林錦婳現在的住所前。
門口收拾的很干凈,擺著春季最早開的鮮花,門口似乎還燃放過鞭炮,應該是恭賀她現在成為長樂公主,又即將嫁入鉞王府的吧。
“七皇子,您可要進去?”
常青在一側看他渾身透露著孤寒的樣子,心疼不已。
長孫祁燁沒說話,直直就這樣看著屋內,雙目赤紅。
他多希望里面的人能小跑著出來,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跟他充滿愛意的說一句:“你回來了。”話里帶著欣喜,帶著愛慕……不,甚至不要愛慕也可以,只要她愿意接納自己就好,可他知道,這一切終究只是妄想了。
“去把府里最好的珠寶首飾、最好的綾羅綢緞、最好的一切都給長樂公主送來,就當是我作為皇兄……送她的新婚禮。”長孫祁燁嗓子嘶啞的說完,落寞的看著始終不曾有人出來的大門,終于,轉身而去。
林錦婳其實早就知道他來了,但有些希望是不能給的,不管對誰都好。
她聽翠嬸兒說他已經走了,才放下了醫書,緩緩道:“去備馬車。”
“您要去哪兒?”翠嬸兒不解。
林錦婳看著放在錦盒里那顆藥丸,沉默半晌,才關上了盒子,道:“去見未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