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學海瞧見林錦婳跟定南侯夫人出去后就沒回來了,還覺得奇怪,不多時,便見定南侯夫人身邊的面容姣好的丫環(huán)來請定南侯了。
“侯爺,夫人說有事兒尋您,請您去一趟。”丫環(huán)聲音嬌嬌軟軟,定南侯最是喜歡。聞言,只朝她笑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夫人知道您會問,讓奴婢告訴您,您去了就知道了。”丫環(huán)羞澀笑道。
定南侯一瞧,也只看了眼曾學海,道:“你也回去收拾下,明日我便去求皇上賜婚。”
曾學海連忙識趣行禮:“那就多謝叔父了。”
定南侯這才轉身走了,目光時不時就落在旁邊那嬌軟的丫環(huán)身上。
等看到人走了,曾學海這才挺直了背脊,想起馬上能娶到王汝嫣,又有幾分輕蔑了:“我曾家也算名門大戶,她竟還是心心念念想著別的男人,木已成舟竟然還逃去了普濟寺,哼,我看她能躲我多久。”說完,看了眼旁邊小廝:“去,把王暉遠叫出來,我也該讓他跟他爹商量商量,別鬧得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將來曾王兩家聯(lián)手,還有一個吏部尚書的羅府,那可是所向披靡。”
小廝連忙應下了聲出去了。
曾學海一想到馬上能翻身,心情好了一倍不止,也就不關心方才林錦婳沒把他放在眼里這回事了。
出了府,看到自己的馬車,他現(xiàn)在格外小心,讓人里里外外檢查了四五遍才敢坐上去,徑直往京城最好的酒樓而去。
街邊不起眼的乞丐見馬車走了,這才慢慢抬頭,扯了扯自己的破帽子,拿著破碗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林錦婳從定南侯府出來,吩咐過小乞兒花生后,便先回了徐府,想來昨日安排爹爹出城,今日應該有哥哥的消息傳回來了才是。
她回到徐府,徐夫人一瞧見她,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
林錦婳心微微提起,上前幾步走到她跟前,問道:“舅母,這是怎么了?”
“錦婳,我與你說了,你千萬不要著急。”徐夫人猶豫道。
林錦婳的心里開始打鼓,知道八成是哥哥遇險的事已經(jīng)傳開了,她認真點了點頭,徐夫人這才拉著她的手道:“錦澄去西南的路上遭了埋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落不明了,皇上昨日更是派遣了鄭萊去尋。”鄭家私下與林家的恩怨她是知道的,更不用說此前在戰(zhàn)場時鄭萊就故意設計林錦澄被敵軍俘獲差點喪命。
林錦婳昨日便知道這些消息了,所以并沒有太震驚,只問道:“可還說哥哥如何了嗎?”
徐夫人沒有察覺她的異色,只悲傷的搖搖頭:“還沒有別的消息傳來,不過你放心,你舅舅已經(jīng)托人去營救了,錦澄福大命大,絕對不會出事的。”
“麻煩舅舅了。”林錦婳不敢跟她說太多,怕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皇上分明知道鄭萊曾做過的事,也知道他有貪污案在身,為何會偏偏派遣他過去營救?是想借鄭萊之手除去哥哥,還是想借哥哥之手,除去鄭萊呢……
林錦婳一時也糊涂了,圣心難測,尤其是這位皇帝非但絕頂聰明,還很有手段。
徐夫人見她陷入沉思,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舅母一定會跟你舅舅再想辦法的。”
林錦婳想起凌老夫人曾提過,讓她的兄弟、現(xiàn)在任西南總兵的凌莫幫哥哥,那能不能找他幫忙?
“舅母,錦婳暫時不便去公主府,能不能勞煩您走一趟?凌老夫人有兄弟現(xiàn)任西南總兵,此番袁郡主又是受皇命前去西南,他若是愿意,一定能幫哥哥。”林錦婳不打算自己去,現(xiàn)在還有人盯著她,她的底牌不能全部展現(xiàn)給那人看。
徐夫人頷首,想了想,道:“我再順道去一趟平西王府,袁郡主是平西王府的人,想來他們也會想辦法。”
“嗯。”林錦婳感激的頷首,徐夫人這才忙讓人備了馬車走了。
她從前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墨風已經(jīng)在等著了,將昨晚跟蹤的情況說了:“這些人仿佛有備而來,但并沒有要傷害小姐。”
“那人只是要警告我,而且跟寧王有關。”她接過丫環(huán)遞來的茶,便將人都打發(fā)了出去。
“要不要將此事告知王爺?”
“嗯。”林錦婳點點頭,這件事跟他有關,自是要告訴他的。
她覺得有些頭疼,不知是因為吹了風還是因為一直在思慮這些事。倚著暖榻邊坐下,才緩緩道:“我現(xiàn)在主要是在想,皇上派鄭萊去營救,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有猜透了皇上的想法,我們才好進行下一步行動。”
“不若問問王爺,他最是了解皇上。”墨風提議。
林錦婳看了看她,無奈一笑:“那你一并去信問他吧。”
墨風連忙應下,見她氣色不是太好,關切道:“小姐身子不好?”
“許是白日吹了風,你先下去安排吧,明日還要入宮,不能耽擱了。”林錦婳揉揉眉心,只想著明日的事,等明日入宮,處置好汝嫣的事后,應該還可以探探皇后的口風。
這般想罷,便倚在暖榻邊,漸漸合上眼睛睡了起來。
墨風囑咐墨雪看好,這才快步出去了。
此時京城內。
曾學海如約見到了王暉遠,才引了他上雅間。
看他形容憔悴,不由笑道:“王兄,你怎么這般憔悴,莫不是后悔了?”
“自然不會后悔,你如約娶了汝嫣,好好待她就是。”王暉遠只是恨林錦婳殺了林紫蘇,而他還沒有證據(jù)去指認她。想起那日林紫蘇最后那句‘我恨你’,他便心如刀絞。
曾學海輕嗤一聲:“人我自然會娶的,明日我叔父就會入宮請皇上賜婚,只是現(xiàn)在汝嫣一心還掛記著別的男人,連回京城都不肯,我若是娶了她,豈不是日后還要忍受她這般對我?”
王暉遠皺眉看他:“你什么意思?汝嫣是個好姑娘,她若是嫁給你,一定會謹守本分做一個賢妻的。”
“我自然知道,只是她似乎太抗拒我了,我想再單獨見見她……”
“曾學海你別得寸進尺!”王暉遠惱了起來,他把汝嫣送到他床上,為的不過是汝嫣能同意出嫁,卻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她的名節(jié)。
曾學海見他不應,只眸子一暗,忙打著哈哈笑起來:“我就開個玩笑,王兄何必如此動怒?你我乃是知己兄弟,我你還不了解,你放心,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一定會對汝嫣好的,何況我還那么喜歡她呢是不是?”
王暉遠冷冷轉過臉去,只寒聲道:“你叫我來還有別的事嗎?”
“有,聽聞皇上最近派遣了鄭萊去營救落難的林錦澄?”曾學海面帶殺氣問道。
“你想做什么?”
“沒什么。只是林錦澄要搶我心愛的女人,鄭家的人害我丟了這條腿,淪為殘廢……”他想起那日那馬兒飛起一腳踩在他膝蓋上的疼痛和后來在現(xiàn)場找到的鄭家的腰牌,縱然沒有充分的證據(jù)就是鄭家,但八成也錯不了,鄭萊早年間還跟曾家有過齟齬,雖然是小事,但難保鄭萊不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王暉遠轉過頭來看他:“你想一起害死他們?”
“那倒不至于,只要鄭萊出事,他就沒法帶人去營救林錦澄了,說不定林錦澄就會被那些土匪給殺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聽聞他身上的貪污案還沒查清楚呢,王御史素來剛直不阿,也該參上一本才是。”曾學海心里的算盤打得叭叭響,又能算計上鄭林兩家,又能不用他自己出手,豈非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王暉遠微微咬牙,他也不想林錦澄能活著回來,最好死在外面。
“這件事……”他略有些遲疑,若是再還是了林錦澄,汝嫣會不會真的恨他?
曾學海仿佛看透他的想法般,笑道:“別擔心,你到底是汝嫣的親哥哥,她還能為了個外人恨你不成?你們十幾年的兄妹情誼,她又知書達理,不會不懂的。”
王暉遠一心要報復,聽到這蠱惑的話,也點了點頭:“我先回去。”
“好,我就等你好消息了。”曾學海笑瞇瞇的目送他離開,這才下樓去了。
上馬車前,他又細細的檢查了一番,確定馬車沒問題,這才坐了上去。
客棧大石獅子后的花生看了看方才才釘入馬蹄的鐵釘,淺淺一笑,跟著馬車追了上去。
曾學海今兒高興,馬車跑得也快。從這兒回曾府,要過護城河上的一道石橋,馬車平穩(wěn)的跑了上去,但馬踩到鵝暖石鋪就的橋面時,那釘入馬蹄的鐵釘一下子便鉆入了肉里,疼的它開始左右亂跑起來。
шшш ?ttκā n ?C○
曾學海一聽見動靜就知道不對勁,趕緊掀了簾子看,瞧見馬兒瘋了,二話不說就往馬車下跳去。
他順利在地面滾了幾圈平安停住,得意一笑,卻沒注意他滾落的地方正好挨著隔壁酒館的廚房,而二樓,早有人燒好了滿滿一大缸滾燙的開水,在他獨身停留在樓下時,直接將開水倒了下去,他避無可避,而后便聽到一陣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花生趕到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圍觀了,曾學海則已經(jīng)被活活燙暈了過去,渾身通紅,仿佛皮都被燙起來了一般。
曾府的小廝這一次比上一次見他被馬踢還愣,因為這一次曾學海怕是后半輩子都沒法見人了。
曾學海的貼身小廝二話不說就要去找那酒館老板的麻煩,但稍一打聽的人就知道,這酒館乃是景王名下的產業(yè)。
花生瞧見從正門若無其事出來的兩個穿著華麗的公子,朝他們眨眨眼,他們也微微點點頭,花生這才滿意笑起來,小姐說,讓他們以鄭府身份來這里定下雅間要了熱水,就算景王到時候要查,也絕對查不到看起來連飯都吃不飽的乞丐身上。
花生招呼那兩人離開后,又瞧了瞧昏迷不醒的曾學海,忙拉下破爛布帽,討了一圈錢后便裝作尋常般往徐府去了。
林錦婳這兒趴在暖榻便休息,直到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呼吸撲上來,她才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了眼前的人。
“是你!”
她怎么都沒想到竟是他,當初在普濟寺救了他,后來又在豫州目睹他親手殺了知州的兒子,沒曾想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來徐府。
赫連璟也沒想到她居然是假寐,不由抱胸邪笑:“我還以為你當真是睡著了,畢竟我給你下的藥,可是無色無味。”
“我既是大夫,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突然而來的困倦,除了迷藥,還能有什么?”林錦婳想要起身,奈何身子還是有些軟,而且也沒有看到墨雪的身影:“你把墨雪怎么樣了?”
“讓她多睡了會兒,畢竟是趙懷琰的人,又是美人,我怎么舍得下毒手?”他看了眼林錦婳的手邊,有溫熱的茶,便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竟是淡淡的花香伴著甜而不膩的滋味,有些詫異:“這是什么茶?”
“茉莉蜜茶。”林錦婳淡淡應他,手心卻慢慢捏破了一早準備的封著迷藥的蜜蠟丸。
赫連璟滿意的將茶一飲而盡,才笑看著她:“你還真是不一樣,心狠手辣也好,心靈手巧也好,不過林錦婳,你是斗不過那人的,你在她面前而言,就是螻蟻。螻蟻知道嗎?就是隨時能捏死的螞蟻。”
“她是誰?你又是誰?”林錦婳直直看著他問道。
“我來可不是為了告訴你她是誰的,不過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我赫連璟即可。看在你還算救過我的份上,我是來告訴你,只要你現(xiàn)在答應跟我走,我說不定能救你一命。”赫連璟笑瞇瞇看著她,眉眼微涼,卻極好看,帶回去當觀賞也是好的。
“她是你主子?”林錦婳猜測問他。
赫連璟微微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錦婳淺淺笑起來:“如果是,你現(xiàn)在來尋我,豈不是背叛了她?如若不是,你要帶我走,必是有其他目的。是關于王爺?shù)膯幔课矣浀媚阏f過,你此番來京城,是要跟他討還東西。”
赫連璟越發(fā)有興趣的看她,俯身靠近對上她的眼睛,卻滿含殺意道:“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
“你以為我怕死?”
“但你怕其他人死。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家人……林錦婳,你的弱點真是太多了。”赫連璟可惜的搖搖頭:“若非如此,你縱然是女兒身,也能做出一番事業(yè)的。”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事業(yè),赫連公子,你之前給我的那塊黃玉我讓人查過了,是云水間代理閣主的佩物,你是代理閣主,那么真正閣主呢,是你方才所說的‘她’?”
“想套我的話?”赫連璟嘴角邪氣勾起:“林錦婳,你還嫩了點。你若是不跟我走,接下來,你就會知道你有多弱小,直到你死。”
林錦婳微微握緊攏在袖子里的手,嘴角淡淡揚起:“想必皇上也不會希望云水間的勢力裹挾朝廷勢力,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赫連璟聞言,看她的目光越發(fā)多了幾分欣賞:“你倒是不怯?林錦婳,我真懷疑你一個閨閣小姐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
林錦婳也不怯他查,左右前世的事他也絕對查不到。
正想著,赫連璟看到了她手心的蜜蠟丸,頓了頓,也沒覺得頭暈啊。
林錦婳見他發(fā)現(xiàn),倒也不再遮掩,只淺笑道:“你主子早就派人來過,你們既然武功高強,我又怎么會拿迷藥招待你們?這是十香軟筋散,藥鋪里一兩銀子一包,一包才十顆,我全部送你了。”說罷,大聲朝外道:“來人!”
“林錦婳,你……”赫連璟如以往般氣得瞪大眼睛指著她:“我可是好心來幫你!”
“那我們扯平了。”林錦婳淡漠一句,外面的腳步聲已經(jīng)逼近,赫連璟沒辦法,只得狼狽的趕緊從窗戶爬了出去,走時還不忘盯著林錦婳道:“我跟你說過,你根本斗不過背后那人,我勸你還是離趙懷琰遠一些,否則你死了,我就只能把你的美人皮剝下來作畫了。”
“那你也當心那一日死了,被我拿來喂狗!”
赫連璟面色滯了滯,看她冷漠的樣子,撇撇嘴:“算你狠!”說罷,趕忙轉頭離去。
等他一走,外面的丫環(huán)們才急急跑了進來,瞧見她無力的倚在暖榻邊,忙上前道:“小姐,怎么了?”
“沒事,去叫醒墨雪。”她看著手里用完的蜜蠟丸,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瞎編能力,她哪里有時間去買什么十香軟經(jīng)散,這不過是比迷藥更厲害點的藥罷了,不過赫連璟沒懷疑,也沒運功去查一查。
沒多時,傳來消息說花生求見,林錦婳讓人招了他進來,看著他還顯稚嫩的臉龐,又略顯雜亂的跟自己說完曾學海的事兒,才微微頷首,道:“將你的人藏好,不要被人抓到尾巴。”
“小姐放心,我讓他們特意換上了從鄭家順手偷來的華服,要查也是查到鄭家頭上。”花生笑瞇瞇道。
林錦婳看他聰明,又想起方才赫連璟說的話,眉頭擰了擰,才道:“今晚去綢緞莊,跟張掌柜支取一千兩銀子,三日后拿來給我。”林錦婳拿出自己的腰牌給他。
花生聽完,整個人都傻了。一千兩啊,他就是一兩那白花花的銀子都不怎么見過,更別說一千兩了!
他有些恍惚起來,看著林錦婳道:“小姐,花生不敢去拿,怕保管不好。”
“你可以用一些,三日后拿剩下的來給我,我相信你。”她說了假話,花生太小,但人卻很機靈,而且背景更為單純簡單,是能培養(yǎng)的人。一千兩對自幼乞討的他來說的確不少,所以她要看看,他會不會是下一個朱無才。
花生看著林錦婳晶瑩亮亮的眼神,咬咬牙,目光堅定的點點頭:“我一定不負小姐所托!”
林錦婳淡淡一笑,這才打發(fā)他出去了。
墨雪這會兒也差不多清醒了,林錦婳讓她立即去找墨月查更多水云間和赫連璟的消息,現(xiàn)在對那幕后之人有了些線索,她要盡快查出‘她’的身份才是。
天色漸晚時,徐泊山跟徐夫人一道回來了,兩人去書房說了許久的話,才決定先瞞著林錦婳,只讓徐程青來告訴她,一切順利。
林錦婳看到徐昭昭沒來,便知道事情并不是那般簡單了,昭昭單純,話一下子就能套出來,但徐程青卻穩(wěn)重許多。
徐程青見她淡淡不語,知道她不信,只得道:“錦婳,還有王爺在呢,姑父也去了,錦澄不會出事的。”
“嗯,我相信王爺。”林錦婳知道趙懷琰一定會盡力,只看著徐程青笑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月初十了,再過幾日就是春闈,表哥可曾準備好了?”
徐程青淺淺一笑:“你倒還有工夫擔心我。”
林錦婳莞爾淺笑:“表哥也是哥哥,錦婳不當厚此薄彼的。”
“這話我得告訴昭昭,她可是把我這個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的。”徐程青故作嚴肅,兩人對視一眼,均是哈哈笑了起來。
徐府暫時安定下來,京城卻始終藏著暗流。
鄭如意白日聽到曾學海的事時,便知道八成跟林錦婳脫不了干系。現(xiàn)在只要京城發(fā)生的異事,她也習慣性的就往林錦婳身上套,覺得這一切都是她操縱的。
馬車晃蕩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下,外面的丫環(huán)道:“小姐,到了。”
“嗯。”鄭如意微微應了一聲,掀開簾子一看,周圍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只有微弱的熒光落在林子里,讓人勉強看清楚林中的人。
林中人戴了面具,看著她,低低道:“銀子可帶了?”
“自然帶了。”鄭如意攥緊放在一旁的一沓銀票:“云水間做事素來靠譜,我想知道銀子我給你之后,幾日能辦好事。”
“且看你要辦什么事。云水間雖是江湖組織,但有自己的規(guī)矩,就是絕不插手朝廷紛爭,更不必提各皇子之間的奪位之爭。”面具人低沉說著,聲音仿佛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傳話的機器。
鄭如意微微咬牙:“規(guī)矩我自然知道,這次要你們做的事,對你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說完,將手里的銀票扔了出去,那人缺如鬼影一般很快將銀票接住,又瞬息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
“五千兩……”那人淡淡掃了眼銀票:“不夠買一條人命。”
“那要多少?”
“看人,普通一萬,京城最近的風云人物,十萬起價,皇家人不殺。”面具男淡漠道。
鄭如意咬牙切齒,她哪里來的這么多銀子,這五千兩還是老夫人逼她給千戶劉夫人的。
她寒聲道:“不取人命,但我要兵部尚書府的鄭嬌嬌,我要今晚子時出現(xiàn)在劉府門口。”
“可以。”面具人說完,轉眼消失在了原地。
鄭如意看著五千兩就這么沒了,手指甲死死掐入了手心。若不是她實在騙不出鄭嬌嬌,她也不會用如此計策。
丫環(huán)見人走了,才怯怯問她:“小姐,我們去哪兒?”
“去劉府。”她眸光一暗,直接讓人趕了馬車走了。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蠱母,又是一陣惡心襲來,差點讓她吐出來。她眼角微微泛出淚,死死閉著眼睛才忍下惡心,只死死念著那兩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名字:“趙闞,林錦婳……”
等她一走,方才那林子里才出現(xiàn)另一個人身影。
面具男直接看著他恭謹?shù)溃骸伴w主,怎么做?”
“拿了錢就得辦事,當怎么做怎么做,不過皇家人我們不惹,可一定記清楚了。”赫連璟寒聲道。
那男人立即頷首。
頓了頓,又道:“閣主,主子找了您很久了,今日可要去見?”
赫連璟牙關緊咬:“我的賬還沒找趙懷琰還回來呢,若是見她,她豈非又要阻撓我?不見。”說罷,轉身快速消失在了黑暗里,卻不知林子另一端,他不想見的人早早在那兒看著一切了。
鄭如意一路到了劉府外,看著殷勤迎來的劉府婆子,從袖子里抽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了她:“把人帶去府外,剩下就沒你的事了。”
婆子只以為鄭如意想找自己那老纏著她的傻公子出出氣,也沒多想,連忙點頭:“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辦妥。”說罷,轉頭就要走,鄭如意卻冷冷看著她的背影道:“我查過,你兒子現(xiàn)年二十,卻因為身材矮小樣貌丑陋,一直未娶妻是不是?”
婆子渾身一寒,忙轉頭看她:“鄭小姐,奴婢……”
“你怕什么。”鄭如意說完,把身邊的丫環(huán)往前一推:“辦妥了,她就是你未來兒媳婦。辦不妥,你們一家去地府團聚。”
那丫環(huán)嚇得渾身跟篩糠似得,滿眼是淚卻不敢出聲,婆子猶豫了一下,揣著足足五十兩的銀票點點頭:“奴婢明白。”
鄭如意這才抬手讓她去辦了。
她不擔心婆子會出賣自己,因為將鄭嬌嬌扔來的人是云水間的人,把那傻子騙出去的,也是這婆子,她沒有留下絲毫證據(jù)。
她轉身看著跟在馬車邊雇來的殺手,分別抽出了二百兩銀票:“利落點。”
兩個殺手對視一眼,接了銀票就下去了。
后半夜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春天的雨來勢很猛,伴著打雷閃電,嚇得人們紛紛熄了蠟燭躲在被子里不敢出聲,就怕被雷劈了。
劉府門口,一個高個子男人傻乎乎的從門里出來,身后的婆子催促他快點走,他也不懂,只快步走了出來,遠遠瞧見地上躺著個人,想著娘親教的,便癡癡笑著跑上前去解了自己褲腰帶打算跟她玩,哪知身后閃出兩個黑影,長劍瞬間就刺穿了他的心口,他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響,人便倒在了血泊里。
門后的婆子透過門縫看到這一切,臉色煞白,整個人癱軟的跪了下來,卻死死捂著嘴沒敢讓自己發(fā)出聲響。
淅淅瀝瀝的雨聲猶如黑夜的安眠曲,林錦婳臨近半夜才躺到床上,慢慢睡下。
第二天早上醒來,便聽墨風傳來了劉家公子被人殺害的事,而現(xiàn)場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鄭嬌嬌。
林錦婳放下手里的羹湯,微微嘆了口氣,心里也知道這是誰干的了。
“鄭如意這是再把鄭老夫人和鄭萊往絕路上逼。”得罪了兵部尚書,最討不到好的必然是鄭萊和鄭老夫人,加之昨日自己留下的鄭家證據(jù),鄭家必然會一擊即潰。她沒想到鄭如意竟然能對自己也下這等狠手,鄭萊垮臺,她所能依附的也就只有趙闞了。趙闞既然在她肚子里下了蠱母,也勢必暫時不會讓她出事。
林錦婳頓了頓,嘴角竟是浮現(xiàn)些許諷刺。以鄭如意如今這樣的手段,她必然不會再心甘情愿的替趙闞養(yǎng)蠱母等著送死那一日,趙闞也從未真正喜歡過她,反而拿她當蠱母的食物,前世嘴上說著愛對方生生世世的人,今生也要開始互相折磨了么。
“若是鄭萊出事,那林公子……”
“你的信已經(jīng)給王爺送去了,想必王爺很快會有決斷,暫且不管這么多,事情我們要一件一件處理。”林錦婳緩緩起身,看著外面淅瀝瀝的小雨不斷,兀自撐起了一側的梨花色油紙傘,緩緩往前而去。
今日要入宮,徐夫人就是想陪也陪不了,只能早早在門口等著她,瞧見她來了,才上前迎住她,疼惜笑道:“錦婳,你有什么事盡管告訴舅母,別一個人悶在心里,知道嗎?”
林錦婳笑著頷首,看著跟在后頭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徐昭昭,知道她肯定是憋不住要告訴自己昨兒徐夫人去見凌老夫人和平南王的事實,其實她也能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誰也猜不透,大家都選擇明哲保身。
林錦婳幾人告辭后,這才帶著墨風上了馬車,往皇宮去了。
林錦婳到了宮門前不久,定南侯夫人便到了,一身鮮嫩的海棠色繡富貴牡丹的長裙,外披一條月牙白的披風,簪著金銀頭飾,整個人年輕不少,尤其是扶著丫環(huán)的手娉婷走來時那眼角眉梢的春意,跟顯得她年輕又誘人了些。
她走到林錦婳跟前,面色微微泛紅,淺笑道:“你那法子真不錯,不過侯爺這會兒還在休息,怕是要耽誤入宮求旨了。”
“求旨也不急于一時,侯夫人不必擔心。”林錦婳一顆心終于放下。
定南侯夫人笑笑,扶著肚子這才往里而去。
她們是打著給皇后的名義來見慧覺的,慧覺雖然見過太后,但還是住在太醫(yī)們住的地方,跟宮妃隔開了,所以定南侯夫人便打著去求藥的名義便領著林錦婳過去了,倒是并不意外的見到了正在跟御醫(yī)們討論求神拜佛有用還是吃藥更有用的慧覺。
慧覺初見定南侯夫人,不覺如何,見到一同跟來的林錦婳時,立即精神了起來。
定南侯夫人先去問藥,林錦婳這才借著問前程的緣由跟慧覺走到了一邊茶桌。
慧覺背對著眾人,低聲問她:“林小姐,上次見過太后后,她好似并不太信我。”
“若是不信你,你現(xiàn)在應該被扔到大牢去了。這次來,我要你幫我一件事。”林錦婳淡淡說罷,抬手端起茶盞淺淺喝了一口。
慧覺聽到她的話,心也算安定了些:“你說,只要力所能及……”
“可聽過太后庶妹之事?”林錦婳道。
慧覺自然知道,入宮前他就將這一切都打聽清楚了。
他看著林錦婳,問道:“你是要我?guī)湍阋仓赋鲆粋€觀音座下玉女投胎?”
“王汝嫣。”
“王御史的女兒?”
“沒錯……”林錦婳頓了頓:“還有,我要你指出此番來問話的羅老夫人,曾被魔物附體侵害過,至于是什么,你不必說,羅老夫人心中有數(shù)。”羅家人必然會極力掩蓋蠱蟲一事,單憑鄭如意敢這么做,還耀武揚威,也必定是拿定羅尚書即便心中憤恨也不敢查,所以才如此的。但趙闞養(yǎng)蠱一事,她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
慧覺雖然不明就里,還是點了點頭,卻也猶豫一番看她:“我什么時候才能從這里出去?這里成日都是這幫老學究們跟我爭辯,實在無趣。”
“很快了,春闈快到了。”林錦婳嘴角微微勾起。
“幫你的人,難道還能知道前三甲不成?”慧覺眼放精光。
林錦婳搖搖頭:“你若一字不差說中了,就算太后信你,皇上必然要以為其中有人作弊。皇上是明君,最不能忍的便是科舉舞弊,所以你不必說句前三名具體是誰,只要大概說出即可。”
“那這幾人是……”
“前三甲中兩個生肖屬蛇,一個屬兔,皆是下半年生辰。”林錦婳淡淡道。前世科舉前三甲因為蔣青書的緣故,她記得很清楚,而且今生前三名是未受自己多少影響的,同年參加春闈的曾學海林惜騰之流,已是百名之后,倒是王暉遠,第四名,最后跟他爹一樣成為了御史。
慧覺看她說得這樣仔細,也是怔了怔,剛巧定南侯夫人已經(jīng)求完藥過來了。
她笑瞇瞇看了眼二人,才對慧覺道:“大師也替我看看這個胎兒如何。”
林錦婳昨日替侯夫人把過脈,脈象平穩(wěn),沒有滑胎跡象,便點了點頭。
慧覺答:“尚好。”
定南侯夫人安了心,才隨口道:“最近府里多了個狐貍……姨娘,氣得我好幾日不曾好睡了,沒影響到孩子就好。”
林錦婳微微一頓,前世令定南侯寵愛到不惜休妻迎娶的妾室如今還是進入定南侯府了么。
林錦婳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逆’字。
慧覺很聰明,一眼會意,才對定南侯夫人道:“這位小妾怕是侯夫人的克星,侯夫人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要再見她,否則傷及孩兒。”
“當真?”侯夫人輕呼出聲。
那些個御醫(yī)們聽到,皆是有些不屑,信佛原是不錯,可這世間哪里來的活菩薩?
慧覺不管他們,只認真點了點頭。
侯夫人憂心忡忡,還要多問,便見太后宮里傳來懿旨,要他去見。
慧覺連忙起了身,多問了句:“不知太后尋貧僧何事?”
太后身邊的人都是人精,只笑道:“原是羅老夫人想見見您,您且隨奴婢去一趟吧。”
慧覺余光瞥了眼平靜的林錦婳,這才掩飾住心中的驚訝隨她去了。
他一走,林錦婳才對定南侯夫人笑道:“夫人別心急,咱們先去皇后娘娘那兒坐坐,皇后娘娘統(tǒng)管后宮,總有些法子教您趨吉避禍不是?”
定南侯夫人聞言,感激的拍拍她的手:“還好有你替我出主意。”說罷,這才快步往皇后宮里而去。
林錦婳出了太醫(yī)院,卻是看了眼慧覺離開的方向,寒眸染上些許笑意。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布置這一切時,幾乎自盡的王汝嫣,也從悲傷里清醒了過來。
普濟寺佛堂。
丫環(huán)看她抱著佛經(jīng)已經(jīng)在佛像前跪了兩天兩夜的王汝嫣,只輕輕上前道:“小姐,奴婢聽說林公子還是沒有被找到。而且大公子好似想要老爺參那鄭將軍一本。”丫環(huán)說這話時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該不該說王暉遠的不好。
但王汝嫣表現(xiàn)的卻極為淡定,她淺淺一笑,道:“去跟娘親說,我們今日便下山回府。”
“可是小姐你……”
“對了,盈棠為了救我而死,你們要把她葬在她最喜歡的合歡樹下,知道么。”她輕輕柔柔的說著,眸子平靜的好似一汪水,一絲波瀾也沒有。
丫環(huán)微微咬唇,想提醒她,盈棠生前最不喜歡的就是合歡樹,但看她一心念經(jīng)的樣子,又不敢打擾,只得悄悄退下去了。
等丫環(huán)一走,王汝嫣才慢慢睜開了眼睛,望著面前威儀的菩薩法相,眼淚驀地流下:“菩薩,你若是能看到罪女,聽到罪女所說的話,將來罰我入十八層地獄也好,讓我永不超生也好,請保佑我一定能活得比他們長一些,也請保佑林公子……平安回來,罪女愿以二十年壽命相抵。”說罷,緩緩俯身重重磕下。
頭觸碰到冰涼地面的同時,砰的一聲,也磕碎了她所有純善。
盈棠被她冷眼旁觀直到淹死的那一晚,她就知道,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她都配不上林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