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氣氛慢慢從熱鬧變得冷淡起來。
孫婉婉似乎未曾察覺,依舊跟皇帝道:“難道太子妃竟未曾將這等寶物呈給皇上嗎?”
皇帝的手慢慢敲著桌子,心中并非不氣,但已經不想搭理孫婉婉了,區區女子,也想來挑事?
安公公看在眼里,才上前跟孫婉婉道:“孫小姐,您也乏了,先下去休息吧。”
“我不累。”孫婉婉直接道,她眼角瞥了眼南疆的七皇子,見他的目光依舊在自己身上,感慨伊側妃說的果然沒錯,他就喜歡這樣大紅的衣裳,描著濃妝。難不成南疆很窮,沒見過穿這等錦繡的女子?
孫婉婉暗暗高興,越發不肯下去了。
她朝七皇子拋去一個眼神,才對上首皇帝道:“皇上,七皇子既然帶了蠱師來,不若讓他表演一番,一會兒太子妃回來了,也好知道到底是我錦朝的太子妃厲害,還是他們的蠱師厲害……”
孫侍郎在底下看著太子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聽著孫婉婉說的越來越不像話,臉都黑了,不等她說完,便起了身來,跟皇帝行禮道:“皇上,小女這幾日病糊涂了,在皇上面前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孫婉婉依舊聽不進去,只道:“父親,你總這樣做什么,皇上又沒怪罪婉婉……”
“沒錯,孫小姐說的很有意思。”皇帝似笑非笑的開口,才指了指一側熊霖雨的下首位置道:“難得你活潑,雨貴人尋常話卻很少,你不如來這兒陪她說說話。”
孫婉婉以為這是皇上看重自己呢,立即屈膝行了禮便走了上去跟熊霖雨開始搭話了,熊霖雨卻只漠然看著一切,一言不發,讓孫婉婉頗為尷尬。
孫侍郎看皇帝是真的有把孫婉婉收歸到身邊的意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皇上發現她貞潔不在,那可就是欺君的大罪啊!
他暗中焦急,孫婉婉卻是半分都沒看清楚他的臉色,還暗自腹誹著高冷的熊霖雨。
趙懷琰看這一出鬧劇,抬手招了高稟來吩咐了幾句,高稟聞言,立即退下了。
就在他走出大殿的時候,傅伊兒正好從正門慌張跑了進來。
“救命……救命……”她跑進正中央后,才似乎恍然回過神一般,咬著嘴唇顫抖著跪在了地上:“妾身無禮,還請皇上責罰。”
太后看著她一身狼狽好似死里逃生般,眉頭微微擰起,不及開口就聽皇帝道:“你這是怎么了?”
傅伊兒咬著嘴唇搖搖頭:“妾身沒事。”
趙懷琰起了身跟皇帝道:“想來是太子府的家事,若是父皇不介意,兒臣先去處置。”
“殿下……”
皇帝還沒開口,傅伊兒便顫抖著看向他,一副為難的樣子。
皇帝還顧忌著南疆的使臣在,可并不想如上次接待蠻夷一般,再在南疆人面前出丑,只沉聲道:“下去再說吧。”
傅伊兒微微咬牙,朝臺上問問坐著的孫婉婉看了眼。
孫婉婉會意,立即道:“咦,怎么不見太子妃?云側妃好似也沒來呢,今兒是接待七皇子的宴會,她們怎么都不在,是不是出事了?”
皇帝面色冷了幾分,如此不會看人臉色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她的話一出,底下一直紋絲不動的南疆七皇子卻是站起了身來。
他身旁的使臣嚇了一跳,忙拉著他低聲道:“皇子,您做什么?”
七皇子沒出聲,只盯著底下的傅伊兒。
傅伊兒被他帶著殺氣的目光盯得發怵,這才抓緊機會道:“是太子妃出事了。”
趙懷琰還算冷靜,拳頭已經捏的咯咯發響,也知道不能讓傅伊兒在這兒多說什么。
“退下。”趙懷琰語氣冷漠至極,原本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讓她們平安入府來,可她們居然如此不識好歹,此番若是婳兒出事,他必要叫她們碎尸萬段!
傅伊兒被他的樣子嚇住,但她不可能下去的,否則計劃豈非全毀了?只是茉莉這丫環怎么還沒過來……
她顧不得這許多,瞧見周圍的目光全部在自己身上,這才哽咽著朝皇帝道:“皇上,妾身不敢隱瞞,太子妃不知怎么了,忽然對珺姨娘下了殺手,被云橋姐姐看到后,她又狠心殺了云橋姐姐,妾身是拼了命才跑回來的。妾身可以不做太子側妃,但請皇上給妾身一條活路。”她跪伏再地上,眾人看著她已經被扯破的衣裳和身上血淋淋的抓痕,再看她一副嚇壞了的模樣,均是有些懷疑起來。
徐泊山聽著這些話就覺得是無稽之談,錦婳怎么可能做出這等事來?大白日殺人,一個是姨娘,還有一個是太后的侄女如今的側妃,除非錦婳是瘋了。
他當即起身朝皇帝拱手道:“皇上,這其中必有什么誤會,太子妃性子溫和,而且明白事理,怎么可能在今日這等重要的日子做出這等殘忍之事?想必伊側妃有什么誤會……”
不等徐泊山說完,傅伊兒便連忙點頭:“是,一定是我看錯了,太子妃絕不會做這等事的。”她一面說一面哭,仿佛是被徐泊山逼著這樣說的一般。
旁邊的大臣們只敢低聲議論,心里也有了些猜測,太子素來獨寵太子妃,這可是人盡皆知的,若是太子妃連身份尊貴的云側妃都能說啥就殺,豈非是無法無天了?這樣的女子,將來怎么能母儀天下呢?
皇帝將底下的議論紛紛聽在耳里,面色沉了不少。趙懷琰也已經是起了殺心,沉聲道:“這件事本宮會去查個清楚,既然是迎接使臣的宴會,父皇不必擔心。”說罷,直接要帶走傅伊兒,但孫婉婉立即跳了出來,道:“太子殿下專寵太子妃是人盡皆知的,如今太子妃做出這等事來,還是伊側妃親眼所見,若讓太子殿下去,即便太子妃真的殺了人,豈非也要叫太子殿下包庇了?”
“本宮何時輪到你來質疑了?”趙懷琰一回頭,渾身磅礴的殺氣已經瞬間泄了出來,讓周圍的人也感覺到他現在的不悅。
孫婉婉的確是有點膨脹了,方才皇帝也隨她說什么,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她身上,讓她一時的得意忘了形,差點忘了面前的男人曾經傳聞的多門殘暴。
她不敢再跟趙懷琰嗆聲,只咬牙轉頭看著皇帝道:“皇上,臣女并非有意如此,只是替死去的人抱不平罷了,畢竟以后太子妃可是要母儀天下的,還是天下諸位女子的典范,若是她這樣做還被縱容,豈非天下女子都要學她了?”
皇帝聽到‘母儀天下’這幾個字,眼神就變得玩味起來,他還未曾退了這個位置呢,所有人就認定了懷琰會繼承大統么?
孫侍郎是腸子都悔青了,今日說什么也不該帶孫婉婉出來的,這下好了,不僅得罪了太子,還得罪了皇上。
他立即上前幾步跪下行了禮:“小女口無遮攔,請皇上責罰。”
“的確是要罰。當著朕的面就敢跟太子叫囂,一點不知禮儀尊卑,今兒還是接待使臣的宴會,孫愛卿,你教女無方啊。”皇帝冷淡笑著,讓底下的人均是打了個寒噤。
七皇子瞥了眼身側的使臣,使臣會意,起身道:“皇上,您不若先處理家事……”
皇帝笑笑:“只是個誤會,不是大事。”說完,看了眼一側的安公公:“你隨孫侍郎親自去看看,到底如何,回來說清楚就是。若是太子妃失德,那她也不配為這個太子妃了。”
孫婉婉原本還緊張的心,聽到這話也松了口氣,便又聽皇帝道:“孫婉婉,口無遮攔,目無法紀,帶下去掌嘴三十。”
皇帝話落,孫婉婉的眼睛都瞪大了,被皇帝罰掌嘴三十,那她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皇上,臣女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啊……”
“女子不可干政,你難道不知?”皇帝語氣略有幾分不耐起來,原本覺得她活潑大膽,現在看來,完完全全的蠢貨一個。
“可是太后以前不也……”
“混賬,你豈能與太后相比?”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嚇得底下的人均是跪了下來,大氣也不敢喘。
太后默默看著這一切,知道皇帝還是介意自己當年的干政,只能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只是云橋真的死了么?看伊兒的樣子,她怎么覺得人反而不是林錦婳殺的呢?
孫婉婉嚇得跪在地上手足無措,孫侍郎差點氣暈過去,只忙道:“皇上,小女……”
“拖下去,掌嘴八十!”皇帝也懶得再管孫侍郎的面子,直接寒聲道。在使臣面前鬧他本就十分不滿了,原本看在是對付林錦婳的份上他還容忍幾分,如今越發不知所謂。
孫婉婉小臉灰白,知道求皇帝是不可能了,干脆轉了身拉住了南疆七皇子的衣袖,雙眼盈滿了淚水哀求起來:“殿下,您救救婉婉……”
她原本以為,這位七皇子全程都看著自己,一定會是看上自己了,自己必能嫁去南疆。
可沒想到,她哀求的話尚未說完,這位冷峻到一言未發的七皇子只抬手將她掀開了。他看她狼狽趴在地上,才頓了頓,開口:“滾!”
使臣聞言都嚇了一跳,他們七皇子因為口疾素來不說話,如今竟是開口罵人,會不會得罪了錦朝皇帝?
他立即起身道歉,皇帝卻只越發覺得丟臉。況且南疆不同于蠻夷,還是很有結交的必要的。
孫婉婉狼狽又尷尬,看著他漠然的眼神,還要再說,侍衛迅速圍了上來把她拖了下去。
孫婉婉見狀,干脆橫了心破罐子破摔,朝他大喊:“皇上,林錦婳就是個禍國妖女,您現在不廢了她,等她成為皇后,一定會迷惑了太子為非作歹的,皇上!皇上!”
宴席的氣氛瞬間冷的厲害,所有人都不敢出聲,皇帝更是握緊了拳頭,冷冷盯著底下的孫侍郎。
孫侍郎知道今日是遭了大禍了:“皇上,微臣這就去查。”
“孫大人,現在定是什么也查不到了,云橋姐姐和珺姨娘,只怕氣數早就盡了……”傅伊兒暗暗看著孫婉婉被拖走,手心微緊,只哽咽著道。
“那微臣……”
“若是真如伊側妃所說,不必來回稟朕,直接廢了太子妃,把她送去大理寺!”皇帝寒聲道。
趙懷琰面色更沉:“尚無證據,父皇不必著急,兒臣會親自去查個清清楚楚……”
“殿下何必還如此維護太子妃呢?難不成,真的是太子妃做什么,您都要替她瞞著嗎?她殺的,可是云橋姐姐啊,莫不是她有一日要殺了伊兒,您也眼睜睜看著嗎?”傅伊兒把話兒往皇帝敏感的地方引,林錦婳專寵本就是錯,太子越表現的在乎,皇帝就越不滿,他也越不得民心。他心里肯定能想明白的,選擇自己還是選擇林錦婳,哪一個更有益處。
皇帝聞言,面色果然更差了些。
趙懷琰看著別有用心的傅伊兒,鳳眸冰涼,素白的手指輕抬,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若是有此一日,本宮必定親手殺了了你。”說罷,才將她扔到一側,也不管皇帝怎么看,道:“綁起來帶走!”
傅伊兒聽著這話,心中一震,他竟是對自己半點憐香惜玉也沒有的……可為什么,她到底哪里比林錦婳差?
她想不通,但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在下人圍上來之前,只怯怯的后退一步,楚楚可憐道:“殿下就這么不喜歡皇上賜給您的伊兒和云橋姐姐么?即便隨便被人殺了也無所謂?”
徐泊山在一側聽著都替趙懷琰捏了把汗,這個伊側妃實在太會說話了,句句話都在逼趙懷琰說出皇上最不喜歡聽到的話。
“不喜歡你們,與父皇何干?”趙懷琰卻比他們想象的直接。
“可是……”
“行了。”皇帝有些不耐煩,看了眼底下絲毫沒打算委曲求全一心護著林錦婳的趙懷琰,沉聲道:“既然爭執不下,那朕就親自去看看!”若是抓到證據,林錦婳也實在不必留了。
趙懷琰皺眉,但皇帝已經徑直走了下來,南疆的七皇子也自然的跟在了身后。
皇帝實在不想家丑外揚,但現在這幾個女子已是鬧得人盡皆知了。
他出門時還看了眼穩坐在首座的太后,道:“母后挑的人,果真是個頂個的聰明,隱隱已有母后當年執政時的風采了!”
太后聽到這話,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他這是以為是自己讓伊兒挑起爭端了么?
皇帝走后,大臣們也都自發跟在了后面。
趙懷琰也要出去,卻被傅伊兒一把拉住了:“殿下不覺得伊兒比太子妃更有用?”
傅伊兒的聲音極低,趙懷琰身形微微一頓,看著她抓著自己的衣裳,眉頭微擰。
傅伊兒看他依舊是這樣冷漠的態度,也不急,從腰間拿出一方腰牌來:“百毒谷殿下可曾聽說過?就在南疆與蠻夷之間的地方,雖無百萬雄兵,卻也有能人上萬,而且傅家這么多年囤聚的勢力,也不會比一個區區林府差。”
她很自信自己的這些本事能超過林錦婳,而且若論樣貌,她也不差。
“若婳兒今日有分毫損傷,本宮比叫你碎尸萬段。”趙懷琰冷淡睨了她一眼,便一劍削斷了了她抓著的自己的袖袍,轉身往外去了。
傅伊兒怔了怔,看著手里割斷的袖袍,他竟是如此的嫌棄自己嗎?
她拳頭握緊,急急朝他背影道:“殿下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皇上并不想他坐上那個位置,皇后也死了,林家又被皇上拽在了手里,他只有思路一條!
墨雪跟在趙懷琰身后,聞言,只回身冷漠道:“殿下什么處境,還用不到側妃來操心,而且你所謂的百毒谷,對殿下來說不過螻蟻。云側妃,你太不了解殿下了。”說罷,看著她眼里的不敢置信,這才轉身離去。
她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殿下對太子妃是真正的愛而非一時新鮮喜歡,而且在殿下眼里,江山都比不上王妃重要,何況區區百毒谷。
傅伊兒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只覺得腿微微有些發軟,趔趄著往后退了兩步。難不成太子不想要這江山嗎?他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了,他怎么能不心動呢?
“這些都是你做的。”
太后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
傅伊兒這才連忙轉過身看著她道:“姑姑,伊兒沒想到會這樣,而且今日,一定能除去林錦婳的……”
“蠢!”太后怒不可遏,一側的嬤嬤早把這里的外人請出去了,這會兒她也不怕實話實說:“哀家讓你們留在太子府,不是要你們來互相殘殺的。現在太子還不一定能坐上那個位置,你這么心急做什么?”
“伊兒是覺得現在是難得的好機會。林錦婳現在已經身懷有孕了,今日皇上又來了此地,若是不借機除掉林錦婳,往后在太子的保護下,我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不等我們除去她,早就被她給殺了。姑姑,伊兒本以為太子一定會分得清楚輕重,知道傅家才是對他最有用的……”
“你——”太后真是氣得說不出話,現在傅伊兒這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不僅害了她自己,還害了她!
“姑姑,您幫幫伊兒,事到如今,只有徹底除去林錦婳伊兒才有希望。殿下現在是一時糊涂,等沒了林錦婳,他一定會清醒的,而且伊兒有把握,一定能得到他的心!”傅伊兒干脆跪在地上請求道。
太后深深呼了口氣,看著她如今的樣子,到底點點頭。左右皇帝已經對自己不滿了,倒不如再用用自己這太后的身份。
想罷,才道:“起來吧,扶哀家去看看。若是你做的真的天衣無縫,今日林錦婳一定逃不過了。”皇帝的性格她太清楚了,所有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的人,他一定不會輕饒的。
傅伊兒聞言,心到底落了下去。她的準備自然是天衣無縫,但茉莉遲遲不見回來,她開始有些擔憂……
等他們走后,一直未曾說話的凌未野才在一側出現了。
他之前可是隨著羅夫人悄悄出去了的,也見到了林錦婳。
他低頭看看手心的東西,小臉嚴肅,等人都走后,才悄悄朝太子府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廂。
皇帝帶著人到了所謂珺姨娘死了的位置時,的確看到了地上渾身是血的人,眼眸緊閉,不聲不響,看起來就像是死了一般,而她身側,林錦婳正拿著匕首做著什么,看起來就像是她殺了人還沒來得及離開一般。
眾人過來時,均是倒吸一口涼氣。
趙懷琰卻只幾步上前扶起林錦婳,擔心問道:“你可受傷了?”
“殿下怎么來了?”林錦婳只做奇怪道。
趙懷琰還未開口,孫侍郎看到機會,心一橫,上前道:“是伊側妃說,親眼看到太子妃您殺了珺姨娘,皇上不放心,特意親自過來看看。”
林錦婳看了眼冷漠的皇帝,心中諷刺,他當真是起了除去自己的心思,那他今日來的目的是自己?不大像,她總覺得他有什么更可怕的目的。
“人可是你殺的?”皇帝直接問道。現在人證物證具在,想來她是舌燦蓮花也辯駁不了了吧。
林錦婳看他篤定的眼神,行了禮后,才道:“錦婳未曾殺人……”
孫侍郎忙道:“那太子妃手里為何拿著匕首?難不成是剛好如此?還是說,是發現人沒徹底殺死,才又回來補了幾刀?”
“侍郎的想象力不錯。”林錦婳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朝他揚揚:“這匕首是用來給珺姨娘放血的,有人在這兒下了毒,讓她暈了。”說完,轉身拔出了插在珺姨娘眉心的一根銀針,銀針一拔,珺姨娘立時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嚇得旁人連連倒退,就連皇帝都緊鎖了眉頭。
珺姨娘回過神來后,才忙起了身看著面前面色嚴肅的趙懷琰,再看看圍過來的皇帝,趕忙翻過身跪在地上行了禮:“賤妾見過皇上。”
傅伊兒跟太后趕到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她詫異了一下,轉眼墨風便將已經招供的婆子帶了出來。
“回稟皇上,回稟太子,奴婢已經問清楚了,這婆子已經承認,是有人給了她迷魂藥,讓把珺姨娘迷暈好殺人滅口的,誰想半路太子妃過來了。”墨風恭謹說完,地上面色發白的婆子才渾身顫了顫:“是,是有人……”婆子話未說完,忽然死死捏住了脖子,臉色一下憋得青紫。
林錦婳看到傅伊兒手心在捏撒著粉末,嘴角勾起,轉頭手里的銀針便刺在了婆子頸后的穴位,而后便道:“有什么話你最好趕緊說。”
婆子覺得喉嚨能通氣了,不敢耽擱,忙道:“是伊側妃給奴婢的藥……”
傅伊兒牙關死咬,卻只流淚哽咽道:“太子妃,您何必如此教唆婆子污蔑伊兒呢,若是您容不下伊兒,伊兒繳了頭發去做姑子就是。”
“做姑子豈不便宜了你!”
她話音才落,一道她怎么也想不到的聲音便從身后響了起來。
太后皺眉看著來人:“云橋,你不是已經……”
傅云橋面色還蒼白著,能過來,全憑一口怒氣吊著。當時她被喂了迷藥扔入湖中,多虧她自己也隨身備著些藥,這才撐到了太子妃來救她。
她行了禮,才笑道:“云橋大難不死,還多虧了伊兒妹妹沒有喂給云橋十足的迷藥,否則現在已經是尸體一具了。”
一側羅夫人朝林錦婳看了眼,想起之前出來尋她,剛好看到她在救溺水的傅云橋時,一顆心提到現在也沒落下去。
她跟著行了禮,恭謹道:“回稟太后,臣婦見到云側妃時,她的確被人推落了水中奄奄一息。”
阿寶也點點頭:“是奴婢發現的,好在羅夫人路過,這才救了云側妃上岸。”
傅伊兒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一陣響,怎么可能呢,林錦婳難不成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計劃,所以才救下了珺姨娘跟傅云橋?
她暗暗咬牙,要是當時她親自一人給一刀就好了,是她輕敵了,她太輕視林錦婳了!
她后悔不迭,皇帝卻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可不等他開口,太后已經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傅伊兒臉上:“居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伊兒,是哀家錯看你了!”
“姑姑……”傅伊兒現在也不知該怎么辦了,當初在傅家時,她隱忍小心,所以能處處在傅云橋的迫害下活到現在,如今在最緊要的關頭,她卻輕敵了,她太自信自己的計劃完美,太自信皇帝對林錦婳的殺心,太相信茉莉和這些下人的能力了……
“母后,這場鬧劇也差不多該收場了。”皇帝看了眼跟來的大臣和南疆的使臣,面色沉沉道。
太后自然知道傅伊兒留不得了,就是皇帝能留,她自己也不能留了。
“皇帝說的有理。”太后應聲。
皇帝沒有直接說懲罰,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傅伊兒活不成了。
皇帝冷冷掃了眼林錦婳,還是道:“太子妃治家不嚴,在今日這等重要的時候還發生這樣的事,實在失德,今日開始,罰抄經文一百卷,不抄完不許出府!“
其實抄經書都是小事,但被皇帝當面斥責便懲罰,便是最無體面之事了。
徐泊山聞言,都替她抱屈,但林錦婳卻很淡然,她垂眸規矩應了是。
皇帝見狀,這才帶著人走了,不過走時他就看到了,南疆七皇子的眼神一直在林錦婳的身上,不是尋常的欣賞,而是掠奪,極為強烈的掠奪之意。
趙懷琰眉心微微擰了擰,跟一側墨風道:“一百卷經文拿到本宮書房。”
林錦婳微微一怔,旋即輕笑起來:“殿下不必如此,一百卷經文不多……”
“多。”趙懷琰淡定道。
太后看他竟這樣違背皇帝的意思,知道皇帝跟他的矛盾遲早是要暴露出來的了,對于傅云橋,她現在也不多做指望了,只瞥了眼地上的傅伊兒,寒聲道:“三尺白綾或一杯毒酒,你自己選吧。”
傅云橋諷刺的看著傅伊兒,冷笑出聲:“妹妹枉費心機這么多年,到頭來,竟是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傅伊兒聽到她們無情的話,早已經無感了,只是看到林錦婳被趙懷琰如珠似寶呵護在手心時,心里那一絲絲貪慕才生了出來。
“死有何懼?我活了這十幾年,每時每刻都是心驚膽戰,如今死了,倒是解脫。”她說的是心里話,作為外室女,她里外不是人,從小就是在哥哥姐姐的羞辱打罵中過來的,今日的確是她心急了,她太想取代林錦婳了,她也想有個人能疼疼自己。
高稟過來時,聽到這番話,默默紅了眼。
傅云橋卻不以為然:“看不出你竟是這樣灑脫,既如此,那就去死吧!敢污蔑太子妃,還蒙騙皇上,實在是給我傅家蒙羞!哦,不對,你娘就是外頭一個賤婢,你都不算傅家人……”
“我娘不是賤婢!”傅伊兒忽然朝她吼起來,傅云橋被她嚇到,抬手就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打得她的臉迅速腫了起來。
“我娘不是賤婢,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傅伊兒滿嘴的血,依舊梗著脖子咬牙切齒。
她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的瞪著傅云橋:“你以為你能活得比我長嗎?太子妃能容下你嗎?不可能的,很快你就會踏上我的老路。你出身尊貴又如何?一樣的會跟我一樣,成為這府里的螻蟻被人輕易捏死!”
傅云橋氣得還要動手,凌未野已經小跑著過來了。
他手里捧著一個盒子,天真走到太后跟前道:“皇祖母,這是未野方才在玲香園找到的。”
“你怎么進去的?”傅云橋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東西來,才要去拿,卻被傅伊兒一把打翻了,里面的瓶瓶罐罐瞬間摔碎在了地上,一大堆的藥粉也散開了,其中還不乏有活著的毒蝎子和毒蟲。
太后也嚇得倒退兩步:“這是什么?”
“這是……”
“這些都是毒藥!”傅伊兒搶在傅云橋之前開口笑起來。
“不是,這些不是我的……”傅云橋忙搖頭,傅伊兒卻冷笑起來:“我房間里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是師父送給我們的,你忘了?這里面裝著的,都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呢……”
她抬手抓起那一把的藥粉,也不顧碎片扎破了手心。
“你——”傅云橋還要上來動手,傅伊兒卻借勢抓著要朝林錦婳的臉上撒去,只要她吸入這藥粉,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保不住,這樣一來,她活不成,孩子活不成,傅云橋也活不成,都得死!
林錦婳看著扔來的藥粉,還不及閃開,趙懷琰已經擋在了她身前,而后迅速抱著她倒退了十來步的距離,高稟也立即抽出劍刺穿了傅伊兒的心口。
傅伊兒扔藥的動作尚未收回來,看著高稟的劍,再看看高稟,才終于知道什么是心痛的感覺。
她看著高稟紅了的眼,冷笑起來:“懦夫!”
高稟握著劍的手腕微顫,傅伊兒卻只猛地抓住他的劍狠狠往后一傾,劍刃便直接被她生生抽了出來。
利刃從肉里出來的聲音,嚇得阿寶直接捂住嘴哭了起來。
太后也沉著臉往后倒退了兩步。
傅伊兒不再管高稟,看著被趙懷琰越發小心護著的林錦婳,白著臉流著血笑起來:“太子妃,我真是羨慕你,為何你就這樣好命呢……”
林錦婳并不覺得自己好命,她只是比她更堅強而已。
“若我是你,會安安靜靜享福,而非執著的往上爬,從一開始,你就是錯的。”林錦婳面色很鎮定,她不似前世的自己,自己從未一心要往上爬,也很知足,但她不同,她受的欺辱太多了,她只想不折手段的成為人上人,早已忘了本心:“若是你娘在,她是希望你成為高高在上卻手染鮮血樹敵無數的太子妃,還是希望你乖乖做一個平安的側妃?你死了,你娘呢?她會因為你的死,而過上不被諷刺欺凌的生活嗎?”
傅伊兒聞言,頓了頓,眼里的淚頓時溢了出來。
“娘,娘——!”傅伊兒痛苦的喚出聲,可不等再說話,一柄利劍從背后直接將她刺穿。
阿寶不忍的輕呼一聲,傅伊兒卻只睜大了眼睛,等身后那利刃無情的抽出去,她才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她痛的沒有一絲說話的力氣了,她看著面前不遠處的人,為何她沒有嘲諷自己呢?明明自己苦心要跟她爭男人,要殺了她……
她沒有力氣想這么多了,她想娘,想回家,縱然被人欺負,她還能保護體弱多病的娘,如今她死了,娘親要怎么辦呢……
“娘……”她囁嚅著嘴唇,眼淚慢慢落下。娘,她們太冷漠了,云橋姐姐,太后姑姑,她們都太冷漠了,伊兒好怕,好累啊,娘。
她的眼睛睜著,任由最一滴淚模糊了眼眶,直到呼吸停止。
高稟握著劍的手開始顫抖,他始終忘不了初見時她嬌憨的模樣和那日她崴腳后的真情流露,都說相由心生,她本該是個單純嬌憨的女子啊。
從背后拿劍殺了傅伊兒的傅云橋見她徹底倒下,才猛地一下松開了劍,倒退幾步顫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對太子妃不敬……”傅云橋立即把由頭推倒了林錦婳身上。
就連太后都看得心寒,不管怎么說,傅伊兒也是她的親姐妹。
凌未野微微皺眉,走到趙懷琰身前道:“表哥……”
“從現在開始,廢去傅伊兒側妃之位。”說完,看了眼高稟,沉聲道:“把她扔出府埋了。”
高稟手微微一抖,這才忙上前將人拿外袍將傅伊兒裹起,小心抱了出去。
墨風看著他離開,腳步微微往前一步,到底是收了回來,只看著林錦婳道:“太子妃,您可還好?”
“不妨事……”
“既然懷了孩子,就不要再如此不小心,你肚子里的是龍嗣,不是尋常的孩子。”太后冷淡說罷,也不管傅云橋,轉身就走了。
傅云橋心里一慌,忙要上前去拉太后,卻被嬤嬤一擋:“云側妃,太后乏了。”
傅云橋的心墜落谷底,太后是打算不管她了么?
她忙回頭去看趙懷琰,趙懷琰也只道:“即日起,廢去云側妃之位,即日送回傅家。”說罷,才看著底下的珺姨娘:“你也出府去。”
珺姨娘現在哪里敢吱聲,連忙點頭。
林錦婳聞言,有些擔心:“殿下,送走他們,到底還會有新人進來的……”
“不會有了。”趙懷琰心疼的看著她,如此多的女人,只會是麻煩,他就要專寵,父皇真的以為他更想要江山么,他想要的,從來只有眼前這個女子!
林錦婳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唇角微微揚起,到底點了點頭。
趙懷琰親自把她抱回了院子后,才道:“前院的事我去處理,你不必擔心。”
“嗯。”林錦婳坐在暖榻邊微微頷首。
趙懷琰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又忍不住將她抱在懷里:“若是你跟孩子出事,這輩子我都要活在愧疚你。”
林錦婳知道他的兩難,只圈住他的腰輕笑:“殿下放心,孩子我一定會保護好的……”
“是保護好你自己。”趙懷琰松開她,嚴肅道。
林錦婳心中暖洋洋的,輕笑著點點頭,趙懷琰這才揉揉她的小腦袋,轉身朝外而去,今日這場鬧劇還有人沒收拾呢。
等趙懷琰走了,凌未野才跟著徐夫人和羅夫人一道進來了。
羅夫人一進來便拉著林錦婳直拍心口:“還好您沒事兒,今日這事太冒險了。”一想到她肚子里居然有了孩子,她便心有余悸,方才那么些毒藥,若是一個不慎傷了孩子可怎么好。
徐夫人又是高興又是責備:“這等危險的事,下次發現了,再不許自己去做!”
“知道了。”林錦婳知道她是關心自己,淺淺笑起來。
墨風墨雪兩個丫環跟在一側也是長嘆一聲,好險。
不過顯然皇帝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林錦婳,趙懷琰才走,安公公就來了。
安公公也是為難,行了禮后,才道:“太子妃,皇上說想看看您的蝴蝶玉佩。”
林錦婳微微一怔,皇上怎么會知道赤虹玉?
她想起之前蠻夷太后囑咐的,不能讓這東西落入好戰之人的手中,略有些擔心:“皇上他如何知道這玉?”
“是孫小姐說的,說能控制蠱蟲。”安公公如實道。
林錦婳眉心擰了起來,孫婉婉這個蠢貨!此番南疆還帶了蠱師來,如今皇帝再拿走這玉佩,以他現在自信的樣子,只怕錦朝周邊戰事不會少了。
她略微猶豫了一下,安公公勸道:“皇上志在必得,太子妃,您還是給奴才吧。”
林錦婳聞言,自然知道是留不得了,而且一時半會也拿不出替代品來,只得從手腕上將玉取了下來。
在安公公走之前,她忽然道:“公公,皇上為何一定要將宴會定在太子府,你可知道?”
“這個……”安公公皺皺眉,想起皇上這幾日總是晚上獨自一人批閱的奏章起來,自己只在收拾的時候,悄悄瞥見過一眼。
羅夫人和徐夫人都識趣退了出來,等人走后,安公公才道:“奴才曾看見過一封西南王呈上來的折子,好似是參奏林將軍的。但這段時日皇上對奴才疑心頗重,奴才見皇上好似也沒將那冊子放在眼里,這才沒跟太子殿下說。”
林錦婳手心微緊,西南王此番必要帶兵入京,如今參奏父親,是猜透了皇帝的想法,想利用皇帝的疑心病先除去父親嗎?
“皇上這幾日是不是都不會離開太子府?”林錦婳忽然問道。
安公公都有些詫異:“您怎么知道?”
林錦婳聞言,心猛地沉了下去。皇帝留在太子府,是想將西南王的目標引到太子身上,順帶除去父親吧。只要他在太子府,就能名正言順的控制自己,以此要挾住懷琰,也要挾住父親!
她才想通,外面便來了消息。
花生來見時,一身的風塵仆仆,見到林錦婳,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林錦婳看他害怕的樣子,直接問道。
“是……是百里外,青山寨的人發現山谷內已有大軍藏了進去。”花生縱然已經沉穩不少,但沒見過大陣仗,這會兒已是嚇得不行了。
林錦婳驚愕看他,難不成西南王已經到了?皇上竟是預料的這么準嗎……
她立即從暖榻上下了來,因為太急,頭部一陣眩暈差點倒了下去,好在墨風將她扶住:“太子妃……”
“不必管我,立即把消息悄悄送去林府,告訴哥哥。”若是遲了,父親的命只怕就被皇帝算計走了,這個多疑又無情的皇帝!林錦婳氣得腦仁兒疼,以前不喜歡皇宮,但父親若是出了差錯,就別怪她心狠手辣,連這老皇帝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