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手上的勁兒越使越大,偏偏烏鴉又是個嘴硬剛強的人,痛得臉色都變了也不哼一聲。
“家神大人,請你手下留情!”正抱著紙出來的嬤嬤差點被她們嚇死。
驚慌開口之際,系著綁住袖袍穗子的唐玉章也正好開門出來。他本是打算不去做什么風箏的,蜉蝣來的兩個月,他已經(jīng)浪費許多大好時光。
見蜉蝣頑劣至此,不足十歲的他都看不下去。
頭一回,唐玉章心里竄出難以壓制的火來!特別是嬤嬤都開了口,小姑娘卻還是沒聽見一樣毫無反應(yīng)。
“蜉蝣!哪里會有你這樣總是叫人不做正事的家神?”
唐玉章沖過去,拽住她的手,一把奪過青翠的竹子。華光從回神的蜉蝣眼中閃過,那塊被他塞在衣裳里的鏡子因搶奪的動作被甩出來。
蜉蝣松開手,任他把竹子拿去。
是了,有那絲妖力在,才有佩戴家神之鏡的能力。鏡子和她的妖力相互吸引,成了家神“挑”人的原因。
不過,唐家偶爾也會出個別不相信家神的人。
他們掌家的時候,沒有她在一旁協(xié)助,唐家依然繁榮。那時候她的日子就是最愜意的,自由來去,從不受任何束縛。
家神之鏡也就成了一個祖?zhèn)鞯钠胀ㄧR子。
在那些人眼里,家神之鏡最多也就是寄托著先祖殷切希望的遺物。和其他人家供起來的祖?zhèn)魑锛]差別。
不過,有逍遙的時候,自然也有難過的時候。
再有一個怎樣品行高潔的祖先,后代中總會出現(xiàn)那么一個兩個心狠手辣的人。那時候,身為家神的蜉蝣就不好過了。
她生長得異常緩慢,幾百年過去看起來不過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
半信半疑的嘗試,他們知道了她的存在。可蜉蝣是個初心不改的鏡子,她總是會規(guī)勸那些走上邪道的唐家后人。
人家嫌她煩了,她就以抗命來堅守自己的信念。
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能對付她的術(shù)士多的是,更何況那還是一個隱世神族盯緊現(xiàn)世的年代。
許多神仙有事沒事都會下來走走。
蜉蝣被囚禁了,不管是在鏡湖,還是在其他的地方,她都經(jīng)歷過困頓和痛苦。術(shù)士們知道她的弱點在鏡子,就用符箓和術(shù)法對鏡子禁錮。
她不得不聽命于那些惡人,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唐家覆滅。
每一次的心灰意冷,都會被新出生的人慢慢治愈。只是,現(xiàn)在的她連拿回鏡子都做不到了。
術(shù)士們的咒力已經(jīng)融入鏡中,她的遵命已經(jīng)不再是真心實意的幫助,而是順從。
只要唐家的孩子到了十三歲,就有操控言靈與鏡子的咒力。不因別的,就因為那絲存在他們體內(nèi)的妖力。
說來也是可笑,她當初的一片赤誠之心給唐家的那絲妖力,竟成了收不回的鎖。
鎖住了那面鏡子,也鎖住了她自己……所以,每一次從沉睡中蘇醒,她都希望唐家不是充斥著尋常人看不出來的污濁瘴氣。
家中瘴氣彌漫,必是住在里面的人行了惡事,人心污濁才會引來這些臟東西。
可又有幾次是遂了心意的呢?蜉蝣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在守護他的后人還是在助紂為虐了。
那些為了擴張生意而暗地里殺人越貨、栽贓嫁禍的事她都沒少做。
凡是人類的能力做不到的,就由她這個家神親力親為。做得好了,就有貢品,做的不好就是白眼。
那還是輕的,換做是在家里養(yǎng)了術(shù)士的,她可能會被術(shù)法虐得蛻一層皮。
不是夸張,是真真的脫下一層皮來。死不掉,活不了,寒心的時候甚至想過親手滅了那些個孽障。
可他們有她的一絲妖力傍身,又有鏡子在手,她無能為力。
“咔吧——”竹子清脆的斷裂聲拽回了蜉蝣的心神,唐玉章把竹子斜放在墻壁和地上,跳上去一腳就踩斷了。
烏鴉扶著腰坐在地上,后腰上的衣裳被血跡染紅了巴掌大的一片。
嬤嬤丟下手里的紙,把她拉回家中查看傷勢。蜉蝣只是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似乎玩的過頭了……
自從兩月前蘇醒之后,她發(fā)現(xiàn)唐家又是一派被污濁瘴氣充斥的心塞景象。但好在遺傳了她的那絲妖力的唐玉章心思還算純澈。
不過,也快要被恨意污染了。
幸得那些伯伯們輪番獻殷勤,才讓他用鄙視的心境看他們,順便將心里的毒火給泄出去。
吃西瓜那天,他們被閑著來湖邊釣魚的唐家三房的妻子撞個正著。
對方雖然心里不悅,嘴上卻連連說西瓜嘛,就是用來吃的。還特意交代以后連唐玉章住的別院也準備上。
唐玉章還沒來得及拒絕,蜉蝣就跳起來答應(yīng)了。
三伯娘走后,蜉蝣抱起剩下的西瓜對還在生氣的唐玉章道:“有骨氣是不錯,但也不能讓自己身邊的人受罪啊。”
“他們給的吃穿用度能接的就接下來,烏鴉姐姐要嫁妝吧?還有你身邊的那位老嬤嬤,她是不是也要點養(yǎng)老錢?”
手上的西瓜就是抱回去給老嬤嬤吃的。
烏鴉正要開口說自己還不想嫁人,就被蜉蝣一記眼神給瞪回了肚子里。
唐玉章顧不上在意她是怎么知道他住的地方還有個老嬤嬤,他還是不肯低頭:“我正在拼命學習,繪圖、選擇礦料、紋飾,鑄造,樁樁件件我都在學。”
“等我賺了錢,自然就能給烏鴉姐姐置辦嫁妝,給嬤嬤養(yǎng)老的錢。”他理直氣壯。
蜉蝣嗤笑:“你的烏鴉姐姐已經(jīng)二十歲了,你算算自己現(xiàn)在幾歲?還有老嬤嬤,她把給女兒的嫁妝錢都給五夫人治病和辦后事了吧?”
“也不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年才能賺到拿得出手的錢,老嬤嬤年紀大了,她還能等多久?臭小子,你在別的事情上倒是能屈能伸,這件事怎么就不行了呢?”
一席話,問得唐玉章啞口無言。他雖然只有九歲,但心智早已不是尋常九歲孩子的心智。
蜉蝣的每句話他都明白,只是,還是不甘心!
不過孺子可教,他終是聽了蜉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