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蛛落在光圈邊上,纖手扶著絲線正要進去,又忽然回過頭來叮囑:“別忘了你還可以再買一次夢錦,需要的時候就用那張符紙喚我。必不食言。”
“嗯,記住了。”白霜將嘴角扯出一個還算好看的弧度。
夢蛛見她這個樣子,心中忽然有些擔憂。她是自己見過最特別的客人——這世上,還沒有人像她一樣會關心一只夢蛛妖怪的生死吧?
她曾聽爹娘說,人類大多貪得無厭,常常為一己之私棄其他活物的生死不顧。甚至對待他們的同類亦是如此。
遇到白霜這種會主動擔心她的性命、寧肯多轉個彎也不愿直接為那人織夢的家伙,是她運氣好吧?這樣的人,她不想看見對方做出如此表情呢。
可想說點什么勸慰,夢蛛又發(fā)現(xiàn)自己連白霜看到的是個什么樣的夢都不知道,也不曉白霜是為何如此,根本無從下口。
最終,她只是飛回去抱了抱白霜的臉,才鉆進光圈離開。比起什么都不懂的蒼白話語,一個擁抱還比較有溫度吧?雖然,她的擁抱小了點。
“夢蛛……”白霜怔怔看著她消失在光圈里,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這小妖怪怎么了?”尾火虎亦在她心中驚愕。不過,白霜沒理它。她揉揉自己的臉,不發(fā)一言徑直起身,冷漠的視線冰棱般掃過周圍。
白霜猛地拉開門,一束秋陽正好照在臉上。不過,因著門框的阻擋陽光只照到口鼻處,再往上又是一片陰翳。
這陽光暖了她身上的溫度,卻沒能驅散白霜心底的陰霾。要不是最后一點理智還在,她已經跟個瘋子般沖到宗門提劍砍人去了。
“喂喂喂!你別做傻事!”尾火虎察覺不對勁,急得差點沒直接鉆進白霜腦子里。
“傻事?”白霜笑,笑容冰涼,“你以為我想干什么?”她沒開口,只是在心里做了回答。一字一句,像從寒淵里蹦出來的冰珠。
尾火虎呆了呆,它方才明明察覺到她心中驟然卷起的風暴,可現(xiàn)在她的心思倒是冷靜得很。
這是……氣到極點自然消?
誠然,這只是尾火虎的小心思。白霜的怒氣并沒有消減,甚至還有爆發(fā)之勢,就像她識海里的那些噴著火的山,不過她卻在山頂覆上厚厚的“冰雪”以求冷靜。
這丫頭心里,并沒有忘記“大局”。不得不說,她此時的忍耐力有些不像人……
“沒什么,是我多慮了。”尾火虎放下心來,現(xiàn)在該擔憂的不是白霜,而是玄家宗門的老頭子們。她會用什么方式奪走角木蛟并出口惡氣?
它竟開始期待起來。
“好刺眼!”白霜剛踏出門,便即刻抬手擋住打進眼睛里的明晃晃陽光。她的臉上,風平浪靜,只是眼底的風暴已然凝成漩渦,盤旋著,將遠處的塔樓吸進去。
忽地,一陣涼風掠過脖頸,帶起白霜耳邊的發(fā)絲,她心中一緊——背后涌過來排山倒海般濃烈的殺意!
尾火虎近乎同時驚道:“小心身后!”
來不及多想,白霜一個猛子竄出去。緊接著“砰”的一聲,腳下的地面都顫了顫。下意識回頭,氣浪裹挾著塵土撲過來,她瞇起眼睛,一手掄著衣袖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扇開瞇眼的塵土。
哪個不長眼的?!不知道她現(xiàn)在正捂著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才忍住發(fā)狂的沖動嗎!
“石妖瘋了吧!居然拿石頭砸你!”雖然共用一雙眼睛,但尾火虎的視力一向比白霜好,它從塵土飛揚中看到了獨屬于石妖的妖氣漩渦。
“咳咳!石頭?”白霜扇了好幾下,才勉強看清就在她方才站的地方,一塊半人高的青石穩(wěn)穩(wěn)立在那里。
青石有兩個成年男子合抱那么大,一半在門中,另一半卻在門外。中間的門檻很不幸被砸的粉身碎骨,變成一地碎渣。地面被砸出大坑,塵土正是大坑周圍的碎土被氣浪掀起來的。
說實話,她現(xiàn)在從腦袋到腳都是懵的。石妖從來脾氣溫和,就算對她不滿也只是在樹妖處抱怨一二,現(xiàn)在搞什么要拿石頭砸她?
正想間,一個高大威猛的黑影出現(xiàn)在青石后。
“平時忍著看你胡鬧已經是極限了,而今你竟然偷窺我的記憶,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會明白自己在這個家是什么身份!”石妖的聲音穿透塵土,從青石后面直接灌進白霜耳中。
夢錦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白霜擰眉,扇著塵土的手頓了頓。
“怎么回事?”在另一個房間的樹妖聽見動靜沖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望見塵土漫天,她趕緊用衣袖攏住湯碗,瞇眼大喊:“方臉你發(fā)什么瘋?”
她的聲音焦急中帶著尖銳,震得白霜耳朵發(fā)麻。
不過,石妖并沒有要回應的意思。他走到門口,單手將青石從地上舉起來,一張方磚似的臉因怒意更添可怖之感。白霜后退一步,背脊撞到院墻。
還來!石妖這是要砸死她啊?!
“沒想到這個大個子腦子笨,心思倒是敏銳,就是做法有欠考慮。”火燒眉毛,尾火虎還在嘮嘮叨叨分析。半點不擔心那石頭會落在白霜身上。
誠然,它的淡定是有原因的。
一條粗壯有力的樹枝做靈蛇狀竄到青石周圍,三五下將其纏住、卷起,扔出院子……捂著口鼻的白霜被樹妖這一溜動作給驚得瞪大眼睛。
樹妖這沉穩(wěn)利落的動作,像是正在打掃院子那般平常。
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她剛要安撫一下狂跳不止的心臟,又一陣狂風掃過來!
白霜清晰看見擋在自己和石妖之間的塵土迅速散開,氣浪后頭一塊堪比方才那塊石頭的青石旋轉著刮起呼呼風聲朝她砸來!這架勢,非得把她打得嵌到墻里面去!
無需多言,跑路要緊。
可氣浪裹挾之下,白霜竟然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渦流攫住,按在墻上動不了半分——這下可算成活靶子了。她面如土色,苦不堪言。
這一石頭砸下來,就算尾火虎能保自己不死,活罪是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