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琳的聲音輕輕,柔得仿若春日流水一般。
常郁昀微微一怔,待反應(yīng)過來楚維琳說的話,笑意滿溢。
伸出雙手握住了點(diǎn)在他眉心的那只白皙無骨的手,如捧著至寶一般,帶到唇邊印上一吻。
這些年相處,常郁昀清楚楚維琳的性子,很多話她都存在心間,很少會說出來,他能感受到她的心思,可偶爾能聽得這么一句半句的真心實(shí)意,實(shí)在叫他歡喜不已。
因?yàn)樗溃S琳能開口說出來,是多么難得。
等待一詞,竟然也可以讓人心跳加速。
楚維琳沒料到常郁昀會這般反應(yīng),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喜悅讓她也跟著心神搖擺。
她想,若能讓他如此滿足,這些話說出來倒也不錯。
燭光微微搖晃,屋子里沉靜下來,丫鬟們具是有眼色的,見他們夫妻濃情蜜意,紛紛抿唇掩笑,躡手躡腳避了出去。
常郁昀張開手掌,把楚維琳的纖長手指扣住:“琳琳,我突然有些矛盾。我想再出去一回,彼此惦記著掛念著,我回來時,你會歡喜急切地出去迎我,可我又舍不得,舍不得讓你等著盼著,想讓你一轉(zhuǎn)過頭就看到我。”
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溫柔,暖心暖肺。
楚維琳不禁失笑出聲,分明做了兩世夫妻了,分明兒子都會四處找爹爹了,怎么這番話聽起來,倒像一個初初品得情誼滋味的毛頭小子一般?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猛得想起這兩世經(jīng)歷,楚維琳突然明白,常郁昀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了。
前世,她從不管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只恨不得日夜不見他,今生雖然是調(diào)整了心態(tài),努力做一對美滿夫妻,可一來兩人并未實(shí)實(shí)在在分開過。二來楚維琳不愛把親昵話掛在唇上,如今直白的心思,愈發(fā)顯得珍貴起來。
思及此處,楚維琳的心臟微微一緊。就好似此刻被他扣住的手一樣。
她真的太吝嗇言語表達(dá)了,眼神、動作都可以傳達(dá),卻無法代替言語,她該說出來,不止這一次。往后也是。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厲害,楚維琳往前探了探身子,笑盈盈道:“郁昀,我是真的很想你。”
常郁昀睜大了眼睛,桃花眼底有流光漣漪一片,蕩人心神。
楚維琳并非沒有這般喚過他。
只是平素里,極少而已。從前是“表兄”,后來是“爺”,叫他惹得羞惱了是“常郁昀”。而這般含情脈脈的“郁昀”只在夜深人靜情意綿長時才會聽到。
悅耳得如同天籟。
常郁昀緩緩卻又堅(jiān)定地?cái)埩顺S琳的脖頸,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彼此的心跳聲在深夜里是那么得清晰,他道:“琳琳,我也想你了,想霖哥兒……”
倚在他的肩頭,聞著熟悉的皂角味道,楚維琳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原本,還想問一問這一路上情況,問一問明州的局勢。烏禮明的下場,可如今,那些掃興話她一句也不想提了,留待明日里吧。
把所有的心思給了兒女情長。倒也不壞。
吹燈落帳,楚維琳挺著一個大肚子,沒辦法縮到常郁昀懷里去,只好直挺挺躺著。
常郁昀側(cè)身躺著,手掌撫著楚維琳的肚子,道:“還有兩個月。”
“也許會是個姑娘。”楚維琳笑著道。“比霖哥兒老實(shí)多了,那時候霖哥兒日日翻身踹我,這一個,動靜不大。”
常郁昀聞言,也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霖哥兒未出生的時候,有一回他們夫妻說話,好端端地就見圓滾滾的肚子凸起來一塊,他們還爭過那是揮拳還是踢腿。
“姑娘也好,日日寵著捧著,看哪個敢欺負(fù)她。”常郁昀道。
楚維琳嗔了他一眼:“你這是要把姑娘養(yǎng)刁蠻了。”
“刁蠻就刁蠻吧。”常郁昀毫不在意。
楚維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明明厭惡不講規(guī)矩的女子,即便是親妹妹常郁映都沒討到什么好話,怎么輪到自己養(yǎng)女兒的時候,就把原則底線都一并扔了?
“又不是一定是個姑娘。”楚維琳無奈道。
常郁昀笑容不減:“若還是個兒子,就和霖哥兒作伴,兄弟一道念書,不也很好?”
兒子要念書要刻苦,女兒就要寵著捧著,這般差別待遇,也難怪世人說富家千金,可不就是千金養(yǎng)出來的。
說了會子話,到底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
大約是常郁昀在身邊,楚維琳睡得格外踏實(shí),等天亮?xí)r睜眼,看一眼懷表,她睡的時辰不多,但是質(zhì)量好,渾身都不覺得疲乏。
丫鬟們魚貫進(jìn)來伺候。
楚維琳梳洗裝扮,等收拾妥當(dāng)了,夫妻兩人一塊往外間走。
剛剛落座,方媽媽便抱著霖哥兒進(jìn)來了。
方媽媽已經(jīng)聽底下人說了常郁昀連夜趕回來了,卻沒有與霖哥兒說,等到了屋里,指了指端坐著的常郁昀,附耳與霖哥兒道:“哥兒快看,那是誰?”
霖哥兒眸子晶亮一片,伸手就要抱:“爹爹!”
常郁昀有半個月沒見到兒子,亦是想得慌,趕緊抱過來,霖哥兒摟緊了父親的脖頸不松手,吧唧吧唧親了幾口,才探頭問楚維琳:“娘,吃粥,吃粥。”
屋里丫鬟婆子笑作一團(tuán),楚維琳捏了捏霖哥兒圓乎乎的臉蛋,一面笑一面讓水茯去廚房里取臘八粥來。
常郁昀不知這里頭故事,楚維琳便柔聲說了臘八粥的事情,道:“等廚房里煮粥了,爹爹就回來了,爹爹回來了,就能吃粥了。”
楚維琳笑語嫣然,臉頰上兩顆梨渦靈動可人,常郁昀叫她的笑容感染,心情愉悅。
臘八粥很快送了上來。
熬了一整夜了,到底不比昨夜里爽口,只是心情舒暢,連嘴里都多了些甜膩味道。
等吃了早飯。常郁昀往前頭衙門去,楚維琳送他出門,領(lǐng)著兒子回屋里坐下,道:“霖哥兒。娘親沒有誆你吧?煮臘八粥了,爹爹就回來了。”
霖哥兒眨巴眨巴眼睛,咧著嘴直笑,口水哈喇的,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偶爾還有幾個稍長一點(diǎn)的,只是口齒不怎么清楚,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沒有聽明白。
這也是霖哥兒如今說話的習(xí)慣。
楚維琳很喜歡引導(dǎo)霖哥兒說話,霖哥兒也愛開口,不過是東一個詞西一個詞的,聽的人往往要想一想,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楚維琳有耐心,方媽媽也有耐心,底下丫鬟婆子們更不用說。因此還沒有出現(xiàn)過霖哥兒嘰里咕嚕說完發(fā)現(xiàn)誰都沒明白他的意思或是笑話他就急得又哭又鬧的狀況。
這一遍說完,方媽媽略一琢磨,哄著霖哥兒道:“哥兒再說一遍。”
霖哥兒撅了撅嘴,又說了一遍,不過是孩子話,這一遍和前一遍早就不一樣了。
大伙兒一道猜,楚維琳凝神思忖了一番,通透了。
“這是在怪我們不早些煮粥呢,若是早些煮,爹爹就早些回來了。是不是?”童言永遠(yuǎn)這么可愛,楚維琳忍俊不禁。
霖哥兒重重點(diǎn)頭。
兩周歲的孩子,便是耐心與他說其中道理,怕也很難明白這時間的概念。楚維琳不會笑話孩子,也不會給他灌輸一些他還難以接受的道理,等哥兒再大一些,學(xué)起來會順暢許多的。
楚維琳摟著兒子,道:“霖哥兒是真的喜歡爹爹,盼著爹爹早些回來呢。”
霖哥兒來勁了。不住說著爹爹好,楚維琳聽懂了一半,想著若是常郁昀親耳聽了,會是什么表情。
這么一想,越發(fā)止不住笑容。
整一日,楚維琳的心情都很好。
傍晚時,鄧平家的從城隍廟那兒回來,今日施粥是她去露的臉。
鄧平家的仔細(xì)與楚維琳說了施粥的事情:“還是初七,百姓們沒有出城,來了不少。見我們鍋?zhàn)永锏氖钦齼喊私?jīng)的臘八粥,與前回見過的完全不一樣,這才放心來取粥了。奴婢也看了邊上其他府上的,沒有濫竽充數(shù)的。”
這么一說,楚維琳放心不少。
既然施粥了,就要做好,否則不如不做。
到了晚飯時候,常郁昀匆匆回來,沒有換了官服,只是陪著妻兒用了晚飯,又往前頭書房去了。
他離開金州半個月,大小事情都由兩位同知操持,可也有不少,是要他經(jīng)手的,積攢下來之后,就不得不多費(fèi)些心思了。
楚維琳繞著游廊消食,衣服穿得厚,又捧著手爐,倒也不冷。
轉(zhuǎn)了個彎,見水茯和娉依站在廂房外頭說話,水茯一張嘴皮子不停,娉依時而皺眉時而彎唇的,楚維琳一下子也猜不到她們在說些什么。
她開口喚了一聲。
兩個丫鬟聽見了,趕緊過來行禮。
楚維琳笑著問道:“在說什么?”
娉依聞言,略有些尷尬,睨了水茯一眼,水茯垂頭道:“在說梁師爺。”
楚維琳心中了然,見娉依有些不安,道:“去廚房里看一眼,明日要用的都準(zhǔn)備好了沒有?”
娉依應(yīng)聲去了。
水茯見楚維琳望過來,抿唇笑了笑,也不好瞞著了,道:“爺去明州時,奶奶就說梁師爺有去無回。今兒個一天了,果真無人瞧見梁師爺,奴婢就去前頭問了一聲。前頭說,梁師爺和仇師爺都留在明州了。”
楚維琳詫異,梁師爺回不來是意料之中的,怎么連仇師爺都留下了?
水茯趕忙道:“梁師爺是下了大牢的,聽說差點(diǎn)連他家里人都要被拖下水去了。仇師爺就叫四殿下留下的,說他知曉江南的事情,借上一段時間當(dāng)個幫手。”
楚維琳明白了。
梁師爺心思不正,原本就是用不得的,牽連到烏禮明的案子里,被關(guān)進(jìn)大牢里也是罪有因得。
仇師爺跟了常恒淼多年,是個忠心耿耿的,但他知道常恒淼不少事情,若是吐露一些到四殿下耳朵里……
楚維琳有些擔(dān)憂,常家瞧著風(fēng)光依舊,可他們自個兒知道,很多事情不比從前了,若四皇子要追究常恒淼,對于想讓二房從常家風(fēng)雨里摘出來的老祖宗來說,和釜底抽薪?jīng)]什么兩樣。
夜里等常郁昀回來,楚維琳便提起了這件事。
常郁昀搖了搖頭,寬慰道:“你當(dāng)四殿下讓我去明州,就只是為了讓梁師爺和烏禮明對質(zhì)?”
楚維琳皺了皺眉頭,就聽常郁昀又說了一句。
“他想要我投誠。”
皇位之爭,實(shí)力至關(guān)重要,除了自身本事,有多少支持者,也是實(shí)力的一部分。
四皇子想要登基,就會想法子拉攏沒有明顯站位的常郁昀,甚至是背后的常家,這么一個名正言順的機(jī)會又怎么會錯過。
“你答應(yīng)了?”楚維琳問道。
“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常郁昀笑著道。
若是答應(yīng)了,四皇子就不可能會追究常恒淼的事情,一來傷了感情,二來損了常家利益,等于傷了他自身的利益。若是拒絕了,四皇子也未必會出手,只要常郁昀沒有支持旁人,他就有爭取的機(jī)會。
聰明人都不會把事情做絕。
楚維琳擔(dān)憂的是,四皇子會不會以此為質(zhì),來鉗制他們。
常郁昀看在眼中,解釋了一句:“仇師爺不會說的。梁師爺?shù)那败囍b還沒消失,他不是那等糊涂人。”
楚維琳恍然大悟。
梁師爺見烏禮明要出事,轉(zhuǎn)頭就把烏禮明賣了個一干二凈,他想要踩著烏禮明升官發(fā)財(cái),卻忘了官場上很忌諱這種事情。
一個會為了利益張嘴的人,誰敢讓他知道底細(xì)呢?
梁師爺供出了烏禮明,自己也沒有落到任何好處。
仇師爺親眼看著,只要不是腦袋被驢踢了,都不會沿著那前車印子走一遭。
而且,常郁昀既然把仇師爺留給了四皇子當(dāng)幫手,多少知道些常恒淼事體的梁師爺關(guān)在明州大牢里,這就已經(jīng)表明了一些態(tài)度了。
常郁昀,甚至是常家會認(rèn)真考慮支持四皇子一事。
這等局面下,四皇子不傻,他不會去盯著常恒淼的舊事的。
楚維琳明白了這些,多少也放下心來,他們夫妻一樣,除了前世繼位的三皇子,他們對其他幾位殿下并無喜惡偏好。
只是要尋一個堪當(dāng)大任之人,輔佐一位明君而已。
當(dāng)然,最最要緊的是確定局勢會不會沿著前世的軌跡而行,這個臘月里,朱皇后會不會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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