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雙更。
陳三太太這番話絕非夸大其詞,老祖宗最是清楚自家嫡姐的脾氣,她是最最看重顏面的。
老祖宗與她姐姐一道長于榮安公主府,同胞姐妹,年紀相近,打小最是親密無間,彼此熟知對方的性子。
未出閣時,這位姐姐就是個一言一行都格外注重的人,絕不讓人挑出一點錯來,等嫁了人之后,越發(fā)愛惜羽翼。
陳家娶親,又是從京中來的新娘子,嶺西那里,迎親隊伍出發(fā)時,一定就已經(jīng)熱鬧了一場了。
來回路上的時間都是可數(shù)的,大喜的正日子又是早就定下了的,根本改不了瞞不過,沒有了新娘子,陳家可是要出大笑話了。
老祖宗自個兒也就罷了,她姐姐大半輩子都過了,從沒有出過這等紕漏丟過這等人,卻沒想到,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倒叫晚輩連累成這幅模樣。
老祖宗不由悲從中來,捶胸道:“是我的錯啊!是我太縱著郁映,才讓她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我的錯!”
大趙氏低著頭,一聽這話也坐不住了,老祖宗都認了錯,她哪里還能置身事外,趕緊起身,幾步在羅漢床前跪下,哭道:“老祖宗,是媳婦的錯,是媳婦沒有教養(yǎng)好孩子……是媳婦的錯……”
“就是你的錯!”
外頭傳來一聲嚴厲的喝斥,大趙氏如被雷擊一般啞了聲,僵著身子不去看挑簾進來的常恒翰。
常恒翰朝老祖宗行了禮,惡狠狠瞪著跪在地上的大趙氏,道:“你真的不會教孩子啊。郁曉、郁暉、郁映,這一個個都成了什么樣子!幸虧郁曄沒交到你手中,不然我這輩子還能指望誰?”
大趙氏緊緊咬著下唇,并不理睬常恒翰,仿若那些話語,她一個字都沒有聽到一般。
楚維琳悄悄打量了常恒翰一眼,而后低頭端坐。總歸是長輩講話。她插不上嘴,也不可能去插嘴,只不過。就算大趙氏不會教孩子,常恒翰也是半斤八兩的,子不教父之過,他們夫妻兩人都有過錯。常恒翰又何必全部推到大趙氏頭上。
陳三太太冷眼看著,常恒翰愈發(fā)尷尬。對大趙氏的態(tài)度也就愈發(fā)差了,惡言惡語又說了幾句。
老祖宗心里本就有火氣,叫常恒翰一鬧,更加收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好了!眼里還有我這個老婆子沒有?要吵滾回去吵!”
常恒翰不敢當面頂撞老祖宗,只好閉了嘴,板著臉坐下了。
老祖宗沒有讓大趙氏起身。只與陳三太太講話:“三外甥媳婦,事已至此。我們還是想解決的法子要緊。我知道,正日子都定下了,本來路上的時間還算寬裕,如今這么一耽擱,就有些緊張了,況且,郁映沒了蹤影,也不清楚什么時候才能尋得見。便是真的尋到了,老婆子也沒臉送她去嶺西了。可沒有新娘子,又是不成的……”
“可不就是如此嗎?”陳三太太連聲嘆息,“老祖宗體諒,千萬別怪我沖動失禮,實在是左右為難了呀。宣哥兒是我親侄兒,我與他母親再是妯娌相合,也不是他親娘,況且這親事是我們老太太定下的,容不得我置喙,只是如今這個狀況,我們不拿個主意是不行了的,我也只有逾越了。老祖宗,我厚顏問一句,既然找不到二姑娘了,是否能換成三姑娘?”
鴉雀無聲。
饒是因為柳氏的話,而有了些心理準備的老祖宗,一時之間都沒有發(fā)出聲來。
大趙氏臉色廖白,難以置信地看向陳三太太。
楚維琳愕然看了常郁昀一眼,見他皺了眉頭,她又轉(zhuǎn)頭去看涂氏,涂氏也是一臉詫異。
老祖宗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問涂氏道:“你是郁暖的嫡母,你怎么看?”
涂氏暗暗攥緊了拳頭,她的心思活絡(luò),這其中厲害關(guān)系全部理了一個遍,她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問陳三太太道:“三嫂子也說了,您并非宣哥兒的母親,上頭也還有老太太做主,如今是個進退兩難的情況,您做主把新娘子換成我們郁暖,可到了嶺西那兒,這事情要怎么說明白?三嫂子,我知道,宣哥兒是長房的嫡次子,是個樣樣好的,若是真心實意結(jié)了這門親,郁暖是享福的,我是日日要去菩薩跟前上香磕頭了,只是,不是我看低郁暖,雖然都是常家的姑娘,郁映是長房嫡女,而我們郁暖,是二房庶出。我們是厚著臉攀上了,可就怕……”
老祖宗在心中不住點頭。
就是這么個道理。
不管是嫡出的還是庶出的,都是在自個兒身邊養(yǎng)了十幾年的,老祖宗心中即便有偏愛,也一樣是嫡親的孫女兒,若是嫁過去要被人看低,被人嫌棄,是要吃苦的,老祖宗可是不愿意的,畢竟,常郁暖的身份比常郁映低些,但比起普通的小官宦家中的姑娘,那還是金貴得多了的,根本不用怕找不到合適的人家。
陳三太太頷首,語氣越發(fā)誠懇了:“畢竟是嫁閨女,考慮多些,也是應(yīng)該的。說句真心話,我倒是喜歡三姑娘,可單單就我喜歡,也確實不頂用,也要我們老太太、我嫂嫂以及宣哥兒喜歡。要說出身吧,我們兩家親上加親,說什么嫡出庶出的就見外了,最主要的是臨時換了人,禮數(shù)不周全了,但這個時候了,也沒時間講究全禮。老祖宗,您看,如果三姑娘與我們宣哥兒八字相合,就換成三姑娘吧,府上要是放心不下,就勞煩二太太一道去嶺西,一來送親,二來也好當面與我們老太太和宣哥兒的母親說一說,畢竟這天南地北的,姑娘嫁過去,日夜見不著面。家里也掛念。”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老祖宗還能如何?
畢竟是常府理虧,陳家提的要求只要是在情理之中的,都不好拒絕。
對于老祖宗來說,與嶺西陳家結(jié)親,無論嫁過去的是常郁映還是常郁暖,對她都沒有什么區(qū)別。只要不是結(jié)親結(jié)成仇。嫁誰不是嫁呢?
常府這里,她能夠拍板說話,陳家那兒。陳三太太卻不能一力做主。
“涂氏,先取了郁暖的八字來吧,和宣哥兒的八字一道,送去前頭夏先生那兒。讓夏先生看一看吧。”老祖宗吩咐道。
夏先生是常府的門客,對于易學有些心得。時間緊迫,也只好讓夏先生來合八字了,而且他老人家嘴巴緊,斷不會胡亂說話。
涂氏心中還有些糾結(jié)。愣了一會兒才應(yīng)了聲。
常郁昀悄悄示意楚維琳,楚維琳會意,起身道:“太太。我去取吧。”
涂氏點頭應(yīng)了,楚維琳退出來。快步往清蘭園里去。
常郁暖的八字帖子在涂氏房中,楚維琳向韓媽媽開了口,韓媽媽白著臉道:“奶奶,這事兒……”
“媽媽先去取吧,我去尋蘇姨娘。”楚維琳道,韓媽媽嘆了口氣,還是點了點頭。
楚維琳一時之間也說不好常郁暖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但這個事體,她想先和蘇姨娘說一說,好壞都是如此了,若有蘇姨娘幫著開解常郁暖,總歸好辦些。
守門的小丫鬟見了楚維琳,趕忙進去稟了一聲。
蘇姨娘起身迎了出來,奇道:“奶奶今日怎么過來了?”
蘇姨娘是吳氏太太的陪嫁開臉的,這些年也是本分做事,楚維琳待她有好感,笑著道:“是有事與姨娘說一聲。”
兩人在屋里坐下,蘇姨娘吩咐人在外頭守好,問道:“可是為了我們姑娘的事情?”
蘇姨娘不傻,楚維琳單獨尋她,肯定是為了常郁暖。
楚維琳頷首,道:“我只與姨娘交個底。陳家舅母和太太回來了,剛剛在松齡院里,舅母的意思,二妹妹找不回來了,嶺西那兒婚期耽擱不得,想讓三妹妹嫁過去,若是我們不放心,讓太太送親去。”
蘇姨娘瞪大了眼睛,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代替二姑娘?這……”
“姨娘,我是借口取八字出來與你通個氣的,這事體太太沒還應(yīng)下,老祖宗恐怕會點頭,姨娘也與我說句實在話,成與不成,面子上的事情,咱們總要漂亮一點。”楚維琳小聲道。
蘇姨娘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點茶,一口引盡,又做了幾個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楚維琳說得一點不錯,成與不成,事情一定要做得漂亮。
老祖宗若點了頭,常郁暖哭著喊著不樂意,最后吃虧的是常郁暖和蘇姨娘,涂氏現(xiàn)在是沒有應(yīng)下,可她也同意了呢?常郁暖還鬧騰,便是最后沒有去嶺西,以后涂氏還會耐心真心地替常郁暖打算嗎?
蘇姨娘思忖了一番,道:“奶奶,我們姑娘的婚事,奴從前就說過的,不求嫁去高門,只盼著能做個嫡妻,一生平順。陳家那兒,嫡妻是有了,可……原本就低了一頭了,又是代嫁,奴是擔心我們姑娘叫人瞧不起啊。”
常郁暖到底是蘇姨娘肚子里下來的肉,她疼著寵著,見姑娘受委屈了,蘇姨娘只恨自己是個妾,護不住姑娘,又傷心吳氏太太去得早,吳氏太太若在,那是頂頂溫柔頂頂疼姑娘的人了。
楚維琳見蘇姨娘眼眶微微濕潤,多少能體會她的心境,嘆了口氣,道:“姨娘,若不是代替二妹妹,這親事又如何?”
蘇姨娘怔了,喃喃道:“陳家長房奶奶,哎!我們姑娘要是個嫡出,那可真是門當戶對了。”
“三姑娘!”門口丫鬟忽然高聲喚了一聲。
蘇姨娘看了楚維琳一眼,急匆匆往外頭走,楚維琳亦跟了出去,見常郁暖帶著水蓮進了院子。
常郁暖笑意盈盈,道:“姨娘,我聽說嫂嫂來了,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