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寫得96齜牙裂齒,牙痛一直好不了,傷精神啊……
塗氏踏進清蘭園的時候,心裡萬分感慨。
恍惚間似是想到了曾經(jīng)在這裡的日日夜夜。做爲填房入門,她心中忐忑不安,到成親後夫妻和睦,她有了一雙兒女,再後來她實在不願意受委屈,乾脆收拾了東西跟著丈夫去了任上……
原本以爲,就算是有朝一日回來了,也是和常恆淼一道返京,卻沒想到,還是隻有她帶著孩子回來了,就如同當年他們?nèi)サ臅r候一樣。
塗氏打量了一眼,清蘭園與記憶中無二。
韓媽媽上前來,道:“太太,院子裡都收拾過了,熱水也備下了,只是您這次回來東西多,要一些時間……”
塗氏頷首:“讓底下人整去吧,不急於一時。”
塗氏讓常鬱晚和常鬱曜各自回房,轉(zhuǎn)身與楚維琳道:“鬱昀媳婦,屋子裡人多,你反而不好休息,不如先去鬱暖那兒?”
楚維琳看了一眼停在清蘭園外的車馬,塗氏在外多年,這一回是打定主意要長留京中了,因此帶回來許多東西,滿滿裝了幾十個大樟木箱。
這些東西收拾起來少說十天半個月的,這會兒塗氏忙著要沐浴更衣,她何必湊到主屋裡去,一來不痛快,二來會礙手礙腳。
“那我就和三妹妹說會子話,太太慢走。”楚維琳應下道。
楚維琳牽著常鬱暖走,遠遠瞧見蘇姨娘站在正屋門口,朝塗氏行禮,常鬱暖看了一眼,憂心忡忡。
“無妨的,太太這會兒可沒空理會姨娘。”楚維琳安慰道。
常鬱暖垂下頭應了一聲,興致並不高。
現(xiàn)在是沒空理會,等再過幾日呢……
要楚維琳來說,塗氏便是得了空也未必會去理會蘇姨娘,常恆淼不在京中,她吵也好鬧也好,能給誰看?
再說了,蘇姨娘不受寵,這些年一直留著京中,都有多少年沒見過常恆淼了,常恆淼連常鬱暖都沒放在心上,更何況蘇姨娘。
塗氏根本沒有必要特地去爲難蘇姨娘。
不過,這畢竟只是楚維琳的想法,她對塗氏並不瞭解,誰知道塗氏會不會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常鬱暖住的屋子打掃得很乾淨,裡頭裝飾擺設很是簡單,只有幾樣小玩物精緻絕倫,楚維琳聽常鬱暖說過,那些是常鬱昕出嫁時沒有帶走留給了她的。
不單單是玩物,連內(nèi)室裡的那張千工拔步牀、書房裡的博古架、稍間裡的榻子,都是從前常鬱昕的東西。
做爲庶女又絲毫不受寵的常鬱暖,從前用的東西很一般,常鬱昕在銀錢上不能幫襯她,這些好東西是一併給了她的。
豆蔻在榻子上墊了厚厚的羊毛毯子,這才讓流玉扶著楚維琳歇下。
楚維琳挺著肚子站了這麼會兒,也是有些累了,乾脆斜斜躺下。
“虧得太太沒讓嫂嫂去她屋裡,那裡一時之間還未必能有個躺的地方。”常鬱暖小口飲茶,道。
楚維琳聞言也是笑了:“可不是,那些個跟著回來的丫鬟們都是頭一回到清蘭園吧。”
塗氏離京時,常鬱暖也就七八歲,那時跟著塗氏身邊的姐姐們是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她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可看剛纔進進出出的那幾個丫鬟,最大的瞧著也就十六七歲,應該不是當年從京裡帶出去的。
楚維琳更是不曉得那些了,不過,塗氏不讓她跟進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屋裡本就忙不開,哪裡還會有工夫照顧一個大肚婆,再說了,丫鬟們整理東西,萬一有個磕磕碰碰衝撞了楚維琳,塗氏可就惹了麻煩了。
還沒見到老祖宗,就先給老祖宗找好一堆訓斥她的話,這等蠢事,塗氏纔不會做。
趁著這個時間,楚維琳向常鬱暖打聽起來塗氏母子的事情。
常鬱暖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斟酌了一番後,道:“七弟那時候還很小,跑起來還搖搖晃晃的,那時候他膽子小,一直跟著太太身邊;五妹妹呢,我說不好,她與我們姐妹都不親,不過她那時候也小,離開了那麼些年,總會有些變化的。”
楚維琳點頭,這句話倒是不假。
女大十八變,不說容貌改變,性情也會改變許多,況且又是在明州長大,在那兒他們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家中上下就是以他們姐弟爲中心,在明州城裡,他們的出身也算頂尖了,便是養(yǎng)成了嬌縱跋扈的性格也不奇怪。
不過從今日見面幾句話看了,常鬱曜愛讀書,還愛掉書袋子,性情倒是很單純的,至於常鬱晚,嬌氣歸嬌氣,卻沒有到常鬱映那種什麼難聽的話都會說都敢說的地步,一來是塗氏管教的,二來怕是她從前在明州城裡根本尋不到能壓她一頭要她反脣相譏的人吧。
等說到塗氏的時候,常鬱暖越發(fā)遲疑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太太和老祖宗算不上和睦。”
這一點,楚維琳可以想象。
老祖宗心中,重一個“先來後到”,填房就是填房,只要原配有子女在,填房再有能耐也別想越過去。
前世時楚維琳承受過的那些難聽的話,塗氏大概也沒少聽,尤其是吳氏太太留下的常鬱昕和常鬱昀具是出色的孩子,頗受老祖宗喜愛,就越發(fā)覺得這繼母與繼子女不睦都是塗氏的過錯了。
這麼一想,楚維琳對塗氏多少有些同情,難怪她要帶著孩子遠行明州,孤單單留在京裡的日子,那是一日的順心也沒有的。
等塗氏母子收拾妥當了,韓媽媽來請了楚維琳和常鬱暖,一行人一道往鬆齡院去。
香菱等著鬆齡院外頭,迎上來問安。
塗氏如今也只認得鬆齡院裡的老嬤嬤們了,小丫鬟都是眼生的,韓媽媽附耳與塗氏說了兩句,又塞了個紅封到香菱袖中。
香菱引了衆(zhòng)人進去,道:“老祖宗午覺歇得有些遲了,知道太太來了,正起身呢。太太,您和五奶奶、兩位姑娘、七爺一道,先在東稍間裡坐著等一會兒吧。”
塗氏點了頭,從香菱挑開的繡了松鶴圖的錦簾中進去,稍稍一打量,這裡頭的擺設到還和當年差不多。
在東稍間裡坐下,香菱上了茶後便退出去了。
內(nèi)室裡隱約有些動靜,卻不明顯,塗氏耐著心思坐著,瞥了一眼西洋鍾,估算著老祖宗要多久纔會出來。
這一等,等了三刻鐘都沒見老祖宗的人,只香菱進來添過熱茶。
常鬱晚想問一問香菱,卻被塗氏止住了。
塗氏盯著通往內(nèi)室的小門,目光炯炯。
她今日本想給楚維琳一個下馬威,卻只是個念頭而沒有行動,現(xiàn)在呢,老祖宗是實實在在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要不是老祖宗顧及楚維琳的身子不能久站,只怕會讓他們幾個站在院子裡等著。
這是沾了兒媳婦的光了。
塗氏自嘲一般笑了笑。
院子裡傳來一陣問安聲,沒等到老祖宗,大趙氏反倒是先一步來了。
大趙氏帶著兩個兒媳,牽著常恭嵐進來,笑著與塗氏道:“打從知道你要回來,我x夜盼著,可算是把你們盼回來了。”
塗氏臉上全是笑容,心裡卻是明鏡一般,她已經(jīng)從韓媽媽那兒把家裡情況都弄明白了,大趙氏如今日子不舒坦,怎麼會不盼著她回來,好在老祖宗跟前打先鋒呢。
“我到的時候,聽鬱曄媳婦說了,大嫂你身子不太爽利,哎!”塗氏上前扶了大趙氏,“身子最重要,可要好好休養(yǎng)。我這回帶回來不少好藥材,你要是需要什麼,只管和我開口。”
大趙氏嘴上不住道謝,暗暗卻撇了撇嘴,剛見面就提什麼藥不藥的,這個塗氏,可真不是什麼善茬。
塗氏又往大趙氏身後看,驚奇道:“怎麼不見鬱映?”
常鬱映那些事情,大趙氏就不信塗氏不知道,她這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開春就要嫁人了,在屋裡備嫁呢。”大趙氏只好如此答道。
常鬱映被遠嫁的原因是不體面,但她嫁的人家卻是讓人挑不出什麼話來的,因此塗氏只是道了喜,就略過此事不談了。
塗氏是頭一回見常恭嵐,摟著說了幾句話,又添了見面禮。
常鬱晚聽見常恭嵐喊她姑母,稍稍有些不自在,撅著嘴道:“從前覺得我還挺小的,怎麼回了京城,一下子就大了一輪了。”
塗氏叫她逗樂了,笑著握著女兒的手:“是啊,是長輩了,可要更知禮懂事了。”
大趙氏也是笑了,道:“說起來,鬱字輩還要再添一個,也不知道是個姑娘還是個哥兒。”
柳氏屋裡的姨娘有孕了,塗氏自然已經(jīng)知道了,此時卻擺出一副初次聽聞的樣子來,大趙氏便解釋了幾句。
正說著,老祖宗由段嬤嬤扶著,總算是從內(nèi)室出來了。
老祖宗在羅漢牀上坐下,滿頭銀髮梳得整齊,戴了松青石抹額,看起來精神不錯,段嬤嬤拿毯子給老祖宗蓋好了膝蓋。
塗氏領著孩子起身行禮,老祖宗微微點了點頭,招呼常鬱曜道:“過來,讓祖母瞧瞧。”
常鬱曜聽話上前,靠著羅漢牀站住,又盯著那松青石仔細看了看,道:“老祖宗,孫兒記得在書上看過,明州的地方誌裡講過一個故事,裡頭的老夫人也戴這樣的抹額。”
“哦?”老祖宗來了興趣,便問,“怎樣的故事?說給祖母聽一聽。”
明州的地方誌,常鬱昀的書房裡有,其中誌異故事不少,常恆淼便讓人手抄了一套送來了京城,楚維琳也看過一些,只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常鬱曜說的“戴松青石抹額的老夫人”會是哪一個。
隨著常鬱曜講故事,楚維琳便明白過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一個講孝道的故事。
老夫人信奉菩薩,年年都要坐船去觀音菩薩道場上香,只是一年身子不如一年,眼睛也慢慢瞎了,更加無法長途跋涉了。
老夫人的兒子曾爲帝師拜相,告老返鄉(xiāng),見老母因爲無法去道場而悶悶不樂,他拿出畢生積蓄,在明州城東郊的廣闊錢湖之中,尋了小島,仿道場建了觀音廟。
明州城與錢湖有活水相通,老夫人在兒子的陪伴下登船前往,下船上香,她眼睛看不見,只當是來到了曾經(jīng)年年都去的道場裡,積在心中的鬱結(jié)散發(fā),心情舒暢。
這是一個好故事,相爺?shù)哪赣H也是大富大貴之人,講的又是子孫孝順,與老祖宗做比,也不能說不合適,只是那老夫人目不能視,而老祖宗……
若是多心一些去想,這和罵老祖宗有眼無珠有什麼區(qū)別?
可楚維琳知道,常鬱曜根本沒有那麼複雜的心思,他就是在書裡看到過這麼一個故事,直接講出來了罷了。
這故事暗指誰,隱射什麼,他沒有這個概念。
塗氏只覺得額頭青筋突突跳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太過疲憊了,可常鬱曜說都說完了,她難道還要解釋什麼不成?
老祖宗凝眉想了想,就在塗氏心驚肉跳的時候,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鬱曜講得真不錯,還看過些什麼?”
常鬱曜歪著頭答了,老祖宗連連點頭,她不是老糊塗,孩子是有意還是無心,她是分得明白的,又怎麼會去爲難常鬱曜。
問過了常鬱曜,老祖宗又問常鬱晚,在那裡結(jié)交了什麼人,平時有什麼喜好消遣,常鬱晚一一答了。
老祖宗頷首,又不住嘆息:“你看,你們姐弟不在我身邊長大,我這個當祖母的,連你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哎……”
嘆息聲猶如擂鼓落在塗氏心頭,她擡眼望去,正好對上老祖宗掃過來的目光,冰冷一片。
塗氏暗暗咬了牙,從前,她們婆媳關(guān)係就不好,她跟著常恆淼一走多年,京裡會有多大的怨言,塗氏也能想得到。她是做好了心裡準備回來的,可看來,老祖宗對她的不滿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問過了兩個孩子,老祖宗這才與塗氏說話,言語裡只講在明州的常恆淼,對於塗氏,她半句不提,一時塗氏也分不清這是好是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