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茉剛邁上穆貴嬪寢殿的臺階,只見天色頓時陰暗,剛剛堆積的烏云發作了起來,雪亮的電光龍蛇亂舞,驚天動地的霹靂震得連殿門上懸掛的銅器也嗡嗡作響。一個提著吊燈的小宮女手下一滑,吊燈砸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喂,你沒事吧?”茹茉看那小宮女一臉的驚慌失措,忙過去幫她撿起吊燈的竹竿,只覺氣氛中夾雜著說不上來的詭異與肅靜,又追問了一句,“您們主子呢?這伺候的宮女怎么這么少,都去哪兒了?”
小宮女面帶冷汗的一張嘴,茹茉驚恐大叫,那小宮女滿口鮮血,竟沒了舌頭,眼一歪,瞬間摔倒在地。茹茉心神顫動,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她大著膽子,一步一步往殿內走去。
銅錢大的雨點灌入殿中,燈火搖曳得幾乎熄滅,青紗帳的邊上臥躺著一人,茹茉閉住呼吸,一點點挪動腳步,因緊張而聲音沙啞地輕喚著,“穆嬪......穆嬪......穆貴嬪......”
隨著離那人越來越近,突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她本能地用手掌去支住身體,卻不料再抬手,掌心已沾滿了鮮血,她臉色乍青乍白,胸腔急劇起伏,良久才看清那地上,用紅紅鮮血寫出的大字,伴著地面上那個“茉”字,她失聲尖叫,“啊......”
“冷茹茉,你叫什么叫。”一個喝聲傳來,制止了她的大叫。茹茉定了定神,抬起眼,一只手抓住眼前紅衣女子的裙角,另一只手指著倒在紗帳邊上的人,倉惶道;“韻玨公主,你來的正好,穆貴嬪她......”
“穆貴嬪她是被你殺死的。”韻玨甩開茹茉抓住自己裙角的一只手,走到紗帳邊把沒了氣穆貴嬪的尸體扒拉正,面色平靜且帶著不明顯的邪笑,語氣中透露著十二分的肯定。
茹茉震驚地瞅著穆貴嬪死不瞑目的尸體,手猛然一顫,如遇針刺,含著血絲的眼眸死盯著眼前這個令她陌生的美麗公主,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穆嬪是你殺死的,冷茹茉。”韻玨縱聲大笑,突然抓起茹茉,瞳孔中帶著憎惡恨厭地射向她,哭吼道;“冷茹茉,你活該,知道我為什么恨你嗎?你讓我在天子面前黯然失色,你讓一國公主的面子掃地,你更讓我無法完成我皇兄交給我的使命。”
茹茉聽完韻玨的話,反而冷靜了下來,漠然一笑,喃喃道;“不過都是別人利用的工具,今日你們無中生有,置我于死地,良心上能安嗎?”
“馬上皇后就會把皇上帶來看這出好戲,我良心能不能安,不是你操心的事,我只知道,讓本公主受了奇恥大辱之人,必要碎尸萬段,我今日寧可玉石俱焚。”韻玨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向茹茉刺去。
茹茉表情一滯,用胳膊去擋,猛然一股血腥味直竄鼻間,她被激怒,雙眸如火地沖韻玨挑釁道;“你們都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嗎?”
韻玨雖沒有練過什么武功,但她天生敏覺很高,她已然感覺到了面前的茹茉在淡定提氣,心一慌,脫口道;“你要逃跑嗎?”
“我本是會輕功的,我若想逃跑你怕攔不住我,我若不跑,難到束手就擒嗎?”茹茉在這個時刻,道出了她會“輕功”的事實。
韻玨的臉頰上似是凍了千年寒冰般,凌然朗笑,“冷茹茉,你是逼我使出必殺技啊。”說罷,剛剛手中的短刀,直入腹腔內,一股鮮血噴濺而出,濺到了茹茉的臉上。
隨著侍衛們的腳步聲聚集,將茹茉包圍。皇帝蕭寶卷、皇后,還有皇后身邊的何貴妃,他們的目光全部銳利地環顧著殿內這充滿血腥的一景,茹茉冷然觀視著他們各不相同的表情,麻木的笑了!
茹茉扶著鐵欄的牢門,不肯邁腿,突然身后的侍衛將她推了進去,牢鎖拴上,就連一只老鼠都很難逃出去了。
“冷茹茉......”皇后的聲音傳來,她并沒有抬眼。
“這地方呆的舒服嗎?宮里的天牢跟普通的天牢不同,但這里的刑具一樣都不少,待會本宮讓他們好好伺候伺候你。”皇后揚眸笑,抬手扶了扶發髻上的龍鳳簪。
“為什么要這樣害我?”茹茉臉色微白,心中突然有股壓得喘不上氣來的難受,發問道。
皇后諸多情緒塞滿其中,復雜得讓人難以瞧分明的目色下,簡單一笑,“因為你是皇帝非常在意的女人。”
“何貴妃和韻玨公主也有份?”茹茉垂下頭,咬唇又問。
皇后不作回答,面容坦然而愜意,即使在牢房之中,她的高貴也展露無疑,“何必知道那么清楚呢,本宮只想告訴你,這次你是出不去了。”
茹茉的心底茫然凝冰,忍不住重重一哼,抬眼,“你們要怎么對付我?”
皇后想了一會,拿下發髻上的龍鳳發簪,在指尖上劃著,神色陰暗不明,突然眼眸瞟向茹茉,冷冷喃出;“聽說過‘剝皮’嗎?聽說過‘腰斬’嗎?聽說過‘車裂’嗎?”
“皇后娘娘想用哪種刑法來伺候奴婢呢?”茹茉目色冷冽無溫,唇邊笑意淡淡輕輕,仿佛做好了受刑的準備。
皇后被茹茉這種不哭、不喊、不鬧的態度惹怒,轉身啐憤道;“如何伺候你,還輪不到本宮動手。”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你要用‘插針’來伺候我,有粗有細的針從指尖穿入.......”茹茉被自己激得寒噤不已,指尖冰涼一片。
囚室內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幾縷月光,隨著那微弱的光線看去,突然感到仿佛有千斤重物壓身朦朦朧朧的喘不過氣來,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間想喊卻喊不出,想動卻動不了。
一個帶血的人影從身前飄過,那人影的皮膚被一刀分成兩半,刀子自動得慢慢地深入直到將皮膚和肌肉分開,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開來......隨著一個人影倒下,又一個人影飄了過來,那是一刀下去把人影的腰斬斷,人影瞬間一分為二,但五官卻都在上半身,并沒有一下子死去......
她的眼眸中看到的盡是血腥,鮮紅的血液從眼中滴落出來,染出一抹絢色,恍惚間似是看到了爹爹、弟弟、高公公、橘兒......她想擺脫這一幕,驚恐失措地沖著空處大叫;“我不要就這樣死掉,我還沒報仇,不要對我用酷刑,好可怕......可怕......可怕......”
“茹茉,醒醒,不怕,不怕......”突然她的手被握住,朦朧中她用力掙扎擺脫,只覺自己的身體被劇烈搖晃,安撫的聲音再次輕輕傳來,“茉兒......茉兒......茉兒......”
只有家里的親人,才會叫她“茉兒”,這個閨稱讓她安心,混亂的思緒終于逐漸平靜,緊繃的身體也在慢慢放松,眼睛緩緩睜開,睫毛上還掛著驚悸的淚滴。
她的頭向上抬了抬,只清晰地看到微微搖動的燭火映在蕭衍的臉上,給他俊秀的五官曬上了一層蒙蒙的光輝,不由得輕喃而問;“我剛剛看到了好多血,還有酷刑時的場面,我也會被五馬分尸的死去嗎?”
他聽到她問的話,又想起她剛才恐懼的夢魔及囈語,突然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心疼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仿佛他陪她一起看到那夢魔一樣,輕輕沖她搖頭,柔聲回答;“不會的,茉兒是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剛剛只是做夢了。”
她緊抓著他的衣袂,五指緊緊扣住,無助哭喊道;“皇后和何貴妃不會放了我的,還有那個韻玨公主,我是被她們陷害的。”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能不能相信自己,可這個時候,她覺得很脆弱,甚至很貪戀他的安慰。
“沒事的,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他擰了擰眉,但依然語氣柔和地安撫著她。
她啞然失笑,“你要怎么幫我?韻玨公主沒事了嗎?殺死穆貴嬪的兇手找出來了?”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問完,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等待回答。
他不禁苦笑,嘆氣道;“韻玨公主的傷勢看似兇險,但救治及時,已經危及不到性命了。但是......”他停頓,她急急追問;“但是什么?”
“但是她一口咬定,當她發現你殺害了穆貴嬪后,要喊叫時,被你阻止,然后她拿出了刀自衛,你趁其不備眼疾手快反掰住她的手腕,強行將刀插入她的腹腔內。”
韻玨是魏國的公主,她說的話縱使是假的,也會讓別人當成是真的來聽,誰讓人家是“公主”呢。而事實俱在,茹茉滿手鮮血的站在穆貴嬪的寢宮,身旁是已經斷了氣的穆貴嬪,還有那個重傷在流著血的韻玨公主,大家看到這一幕,自然認定她就是兇手了,可憐她此時是有口難辯,有冤難訴,不占一點優勢,誰又會相信韻玨是自己把自己扎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