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家門的男人

又是一年年關(guān)將至，臥牛山下大灣村里一戶姓羅的人家，也像村里的家家戶戶一樣正張羅著過年，但是他家的氣氛，比起別人家，又顯得有些不同。

羅老漢蹲在家門口吧嗒吧嗒抽著水煙，前幾天她婆娘接到兒子的電話，說是馬上就要回家過年了，這擱誰家都應(yīng)該是件好事，偏偏他家不一樣。

五年前他兒子大學(xué)剛畢業(yè)，又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回家過年的時候，他們夫妻倆就合計著要給他相個好姑娘，誰曾想那小子一下往家里丟了顆炸彈，說自己不喜歡女人，沒辦法傳宗接代。

羅老漢當時那個氣啊，不僅下了狠手打得他鼻青臉腫，還沒少說狠話，什么斷絕父子關(guān)系，讓他滾，這輩子都別認他這個爹，就當自己沒生過兒子等等。

如今想想，說不后悔那是騙人的，他這么一鬧，全村人就都知道這事了，沒少說閑話，他兒子這一走，就是五年沒回家。

這么些年下來，羅老漢雖然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兒子畢竟還是兒子嘛，而且他也花了些心思了解他兒子那事，曉得這檔子事大多都是天生的，要怨就怨老天爺。

他就說呢，他兒子從小就懂事聽話，從來沒給家里惹過事，成績還年年第一，初中畢業(yè)就考上縣里的重點高中，高中畢業(yè)就考上重點大學(xué)，他那人生簡直是順利得不像話，他娘的，原來老天爺是擱這兒等著呢。

屋里，羅大娘一早就開始忙活了，她時不時抬頭看羅老漢一眼，就是不跟他說話。她跟這老倔驢過了大半輩子，對他的驢脾氣那是清楚得很，這老家伙，你要是給點顏色，他立馬就能蹬鼻子上臉，你要是不搭理他，自然就消停了。

幾年前那事，她也是震驚失望的，但是再怎么失望，也不能把兒子往外趕啊，外邊的世界再怎么好，人不得還要有個根么。就她這個做人家女兒的，小時候也沒被家里怎么疼著，現(xiàn)在時不時還想著要回一趟娘家呢。

想想她兒子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頭飄著，過年連家都回不了，她就沒少埋怨她家那口子。羅大娘這回是打定主意了，過兩天他兒子回來，這老不死的要是再把他往外趕，到時候她就跟著兒子一起走，讓他自己守著這老破房子一個人過去。

千里之外，一列從南方駛來的火車上，羅蒙的心情也是忐忑的，當年他爹發(fā)火的樣子他現(xiàn)在都還記憶猶新。不知道這一回，他會用什么家伙來招呼自己，鋤頭還是扁擔(dān)？還是扁擔(dān)好，疼是疼點，起碼出不了人命。

羅蒙琢磨著是不是先給他娘打個電話，讓她把家里的鋤頭菜刀都藏好了？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有些擔(dān)心回家以后要面對的情況，但是這么多年沒回家了，如今坐在歸鄉(xiāng)的列車上，心里還是很高興。

這么些年下來，每每逢年過節(jié)，羅蒙就想著，要么回家走一趟？可是他卻又每每都下不了決心。父母年紀大了，總?cè)ゴ碳に麄円膊缓茫缰喇敵跛筒惶拱琢耍幌矚g女人什么的，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多少負擔(dān)，都讓他自己一個人擔(dān)著。

要是當年羅蒙沒說那些話，那么現(xiàn)在，羅老漢就會有一個年近三十還不結(jié)婚的問題兒子，老兩口可能三天兩頭打電話讓他快點找個女朋友，過年回家相親見面連軸轉(zhuǎn)，時間會在他們的著急上火中一年一年過去，而他羅蒙，始終都是光棍一條。

而五年前的羅蒙，是一個剛畢業(yè)的愣頭青，坦蕩得近乎自私，那時候的他，從來沒想過要在沉重的謊言中生活一輩子，也不想欺騙對自己滿懷希望的父母，所以他說了實話。

人生總是充滿了選擇題，卻從來沒有對錯，但是每當你做出一個選擇，就要為自己的這個選擇負責(zé)到底，接受它所帶來的好處，也同樣要承受它給你帶來的災(zāi)難。

五年前的羅蒙做出了選擇，于是他不用像其他同性戀者一樣生活在晦澀的謊言之中，他坦蕩蕩地被揍了一頓，然后坦蕩蕩地提著行李離開了故鄉(xiāng)，這些年來他有家歸不得，心里也被愧疚折磨著。

父母的年紀漸漸大了，難道他還能一直不回家嗎？獨自一個人生活在這繁華空洞的城市里，讓年邁的父母在遙遠的故鄉(xiāng)一年年老去？

就在羅蒙的猶豫踟躕中，又到了一個冬天，這個冬天羅蒙交到了好運，它促使羅蒙下定了回家的決心。

那天傍晚羅蒙提著一盒快餐往自己的出租屋走，經(jīng)過小區(qū)公園的時候，看到一個老頭正坐在綠化帶邊上啃冷饅頭，他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將自己的快餐給他，又給了他一百塊錢。

老頭給了羅蒙一塊玉石，玉石的成色不大好，用一根廉價的紅色繩子拴著。出于禮貌，羅蒙從老頭手里接過這塊石頭，順手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沒想到等他回到家里，這塊玉石早已不知所蹤，而他的腦海中，卻多出了一眼清澈的泉水，泉眼四周用青石堆砌，泉中還有一塊石碑，上面雕刻著“靈泉”二字，筆法古樸蒼勁。

羅蒙意念一動，手窩里就出現(xiàn)了一捧清泉，泉水清涼透澈，喝到嘴里，更是甘甜純凈，讓人神清氣爽。

羅蒙不知道那老頭是在知情還是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了他這一眼泉水，要是他不知情，那自己不是占了別人天大的便宜，尤其還是一個落魄貧窮的老人。

他當下又趕去公園，一路上還想著見到老頭以后要怎么辦，如果那老頭知情，那自然是要好好感謝他，這么大的恩惠，無論怎么感謝都不過分。如果他不知情，那么羅蒙也不會提起這眼泉水的事，懷璧其罪，靈泉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羅蒙可以給他錢。

這五年來羅蒙混得還可以，三年前他和一個信得過的同事一起辭職開了一家小廠子，羅蒙投入了當時所有的存款，但是他主要還是以技術(shù)入股，他那個同事頗有家底，主要的資金還是靠他。

這幾年羅蒙致力于廠里新產(chǎn)品的研發(fā)，也解決了一些技術(shù)難題，如今廠子已經(jīng)上了軌道，也擁有了一支自己的技術(shù)隊伍，羅蒙終于可以歇息，他給自己請了一個長假，準備好好放松放松。

前兩年工廠還在起步階段，賺些錢就馬上花在新設(shè)備上，所以剛開始也沒賺多少錢，去年年終倒是分了三十萬，今年大概也還可以。

這點錢羅蒙原本是想留著另外找個小項目的，不過如今就算把這些錢全都給了那老頭，他也絲毫不會覺得可惜。因為金錢能買到的東西是有限的，而這眼靈泉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是一些人擁有無數(shù)金錢，卻一輩子也無緣見識到的東西。

羅蒙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可是當他再次回到公園的時候，那老頭卻早已經(jīng)沒了蹤影，他在公寓附近找了很久，始終一無所獲，問附近的人，都說沒有見過這樣一個老頭。

之后的一段時間，羅蒙沒事就出門轉(zhuǎn)悠，希望能再次遇到那個老頭，可是對方卻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在一座人口近千萬的城市里，要找一個不知道姓名，記不清面貌的老人，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到年關(guān)將至，羅蒙終于放棄了尋找，他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是他母親接的，聽說他要回家，他母親顯得很高興。然后他又給合伙人打了個電話，說是要回家一陣子，暫時不上班了，廠里那個職位，就別給他留著了，以后他就只是股東了，而不再是廠里的職工。

讓羅蒙下定決心要回家的，就是這眼“靈泉”，這段時間羅蒙一直飲用“靈泉”里的泉水，一個多月下來，他覺得自己似乎比從前精神了許多，身體也挺好，每天早上醒來都覺得神清氣爽，就連原本時常會覺得有些模糊的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除了飲用，羅蒙還在他們小區(qū)的花圃里灑了幾天靈泉的泉水，結(jié)果不到半個月，那片原本半死不活的花草就長得郁郁蔥蔥，洋溢著滿滿的生命力。

手里握著這么好的寶貝，羅蒙自然不會忘記自己年邁的父母，這次他是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就算羅老漢再次揮舞著鋤頭扁擔(dān)讓他滾，他也絕對不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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