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來找白老爺子看惡瘡的人還挺多,牛王莊上的石蛙就消耗得比較快。聽說白老頭三百塊錢一只從老周那兒買石蛙,原本磨拳搽掌打算在今年夏末秋初從老周那兒買石蛙吃的眾人便都偃旗息鼓了。
只有侯胖子除外,因為老周還差他兩對石蛙,不需要自己掏錢買,實話說,就算是要自己掏錢又怎么樣?他指定也是要弄兩只過來嘗嘗的。
這天傍晚吃完飯,老周給劉勇輝夫妻搭把手,繼續當天未完成的精油提煉工作,肖樹林沒什么事,就帶猴娃子去打鐵鋪找老常下棋。今天的賭資是一小籃草莓,時間進入五月份,牛王莊上小溪邊的草莓地里,也開始陸陸續續結出了果實,雖然不是很多,每天多少能摘一些了。
猴娃子的象棋是老常教出來的,羅蒙和肖樹林都不敢跟他玩,怕一個不小心輸慘了,破滅了他們作為父親的高大形象,這一天也一樣,猴娃子跟老常坐在院子里下棋,肖樹林在一旁看著,時不時跟肖老大阿蕓嬸他們說幾句話。
“吧嗒嗒嗒……”這時候,羅興佑騎著自行車進了院子。
“興佑啊,這會兒怎么過來了呢?”李海梁的媳婦藍燕揚聲和他打招呼。
“剛剛去發貨,說是有個你們這邊的快遞,順便就給捎上來了。”大灣村離鎮上不算近,他們這一帶從前要是有快遞過來,都是自己到鎮上自提的,自打羅興佑開始做網店以后就方便多了,他發貨的時候要是見到自己村里的快件,都會順便捎回來。
“誰的啊?”藍燕問道。
“白老先生,他這會兒在不,要不你們幫忙遞一下?”羅興佑忙活了一天,到現在還沒吃完飯呢。
“他在家,可能是在后院呢,我幫你喊喊。”藍燕說著就站在白老頭家門口喊了起來:“白叔,有你快遞。”
“快遞啊,這么快就到了?”白老頭聞聲,穿著一雙拖鞋吧嗒吧嗒就出來了,挽著褲腿,兩只腳上都是水,像是剛剛從浴室沖完澡出來的。
“啥也這是,這么大一箱?”羅興佑說著把三路車后面那只箱子給他搬進屋。
“嗨,沒啥要緊東西。”白老頭擺擺手,笑容滿面地問羅興佑說:“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在我這里吃一點?”
“不用不用,家里媳婦等著呢。”羅興佑推辭了幾句,騎上三輪車又走了。
“白叔,這里邊裝的啥呀?你也學人家年輕人搞網購啊?”一起在打鐵鋪這個院子里住了一陣子,藍燕他都知道這白老頭還挺時髦,一把年紀了還學人家低頭族,成天拿個智能手機玩得那叫一個溜。
“一點舊東西,我說丟了算了,那邊的徒弟硬是要給我快遞過來,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也沒啥用處,浪費郵費嘛這不是。”
白老頭說著,利落地從桌上抓起串鑰匙,挑了一把尖的,幾下劃開了箱子外面的透明膠,露出里面紅紅黃黃的錦旗,把這些錦旗拿開放到桌面上,就看到箱子下面擺放著好多個形狀各異的獎杯。
“美娟啊,你快來看,咱白叔這里好多錦旗獎杯啊!”
艾美娟是孫林木媳婦,原本就長得黑黑瘦瘦的,嫁給孫林木以后,又經常到坡上幫他侍弄地里那些紅薯,經常曬太陽,所以現在還是黑,不過黑得還挺好看,明眸皓齒,皮膚細膩,性格跟孫林木有點像,話不多,兩口子成天安安靜靜的,一塊兒干活一塊兒吃飯,日子過得也挺溫馨。
藍燕和李海梁夫妻倆性格外向些,又因為跟孫林木他們差不多年紀,之前還跟孫林木合租過一間屋子,現在兩家人走得還挺近。
藍燕這一嗓子,院子里除了老常和猴娃子,基本上都到白老頭屋里瞧熱鬧去了,把他那些錦旗獎杯一樣一樣稀罕了個遍。
“咋都這么多獎杯呢你們?老燕子家也是,你家也是,老常那兒也是,咱屋里空蕩蕩的,下回還好意思叫你們進去啊?”馬家老爺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落后分子了。
“嗨,我那個就是玩兒,他倆一個保家衛國,一個懸壺濟世,咱跟他們沒得比啊。”老燕子哈哈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咱就是個俗人,說什么懸壺濟世,哎呀,老頭我鉆研醫術數幾十年,雖不敢說妙手回春,卻也已經算得上是略窺門徑,如今卻被人說成是專治惡瘡,哎……”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若想給自己正名,白老先生還得依靠群眾的力量。
“那是夸你醫術好呢,連惡瘡都治得好。”肖老大咧咧嘴,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樹林啊,你來幫你白叔把這些錦旗掛墻上去。”
“哎,不用麻煩了,放著就行,掛它們做什么?”
“放下面也沒干啥呀,掛墻上還能擋擋灰呢,瞧你這墻上空蕩蕩的,把這些錦旗掛上,再把獎杯擺上,整得熱鬧點。”
“對對,都給它們掛起來。”一時間大伙兒七手八腳就忙活開了,這一箱子錦旗獎杯數量還真不少,白老頭這間小屋前廳的墻壁上差不多都被掛滿了,獎杯沒地方擺,肖樹林就用他們家一塊木板臨時給他釘了個架子,就固定在最顯眼的地方,進屋就能看到了。
此時北方某市。
“你師父這回咋了,讓你寄那些東西弄啥?”
“他老人家不說,我咋能知道呢?”
“他以前不是不喜歡這些東西?”
“是不喜歡,也不愛參加行內組織的活動,他說要獎杯,我找了找,又沒幾個,只好從自己這邊給他挪了點。”
“……”
咳咳,再回到水牛鎮。
自打白老頭把自家客廳裝扮了一番以后,來找他看病的人,每每進到這個客廳,臉上的表情都要比平時更加莊重幾分,掏錢也更爽快了,白老頭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來。
“大姐,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叫打鐵鋪的地方,哪里是不是有個專門給人治惡瘡的?”
“是啊,他一般下午都在家,你直接找過去就行了。”
“靈不靈啊?我這也是老毛病了,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些年,花了不少錢。”
“咋不靈啊?都說一帖就能見效。”
“那么厲害?”
“可不是,人家還得過好多獎呢,你一會兒去了就知道了,墻上那錦旗多得,掛都掛不下。”
不久之后又有不少人聽說了,彤城市的水牛鎮上,有個叫打鐵鋪的地方,那里住著個老頭,治惡瘡最厲害,一帖就能見效,家里還掛了許多錦旗呢,獎杯都擺了一架子……
牛王莊上,地里的稻苗長地足夠壯實的時候,老周又帶人往里邊放了一批蟹苗,去年秋天牛王莊上留了不少種蟹,羅蒙原本是打算自己著手研究蟹苗的培養。
不過那段時間他除了每天要上山喂猴子,還要關心上水村那邊的蘑菇種植和四合院這邊的一些雜務,對于蟹苗的培養就有點兼顧不過來,當時牛王莊上也沒有其他好的人選,四眼仔說他想試試,羅蒙就讓他去弄了。
他原本也沒抱多大希望,對四眼仔的要求也低得很,弄不出蟹苗沒關系,別把他這些種蟹整死了就成,蟹苗今年出不來,明年還可以接著研究。
四眼仔倒是磨拳搽掌干勁十足,他說修培養池要用地,羅蒙看了看,自己之前種下去的那些山核桃苗和碧根果苗榛子樹苗差不多都可以移植了,干脆都給它們移到山上去,開心果苗還差些時候,羅蒙打算等它們長得更壯實一點再考慮移植的事。
這些樹苗移開,地方就騰出來了,為了排水方便,培養池不是挖出來的,而是在原地往上修出來的,大約也就一米二的高度,上面還架了大棚保溫,冬季最冷的時候,還在上面蓋了草簾子。
四眼仔讓人把這個池子隔成好幾塊,分別用來培養不同階段的蟹苗,其中在種蟹的j□j期和蟹苗長到大眼幼體以前需要用海水,老周跟那幾個給段老板他們拉貨的司機商量了一下,以相對低廉的價格,讓他們幫忙捎帶了一些海水上牛王莊。
之后老周就沒怎么管了,最多就是偶爾過去放一點靈泉水,肖樹林倒是經常會過去看看。
沒想到還真被他給鼓搗出來一些蟹苗,雖然說因為缺乏經驗,過程中還是死了大半,但好歹也算是弄出蟹苗來了,今年春天都被放到稻田里頭去了,老周看了看覺得數量好像還不大夠,就又打電話訂購了一批。
經過這件事,老周不得不承認,年輕人確實是有干勁,之后幾個三高的學生通過眼鏡仔和胖子大個他們打聽,看牛王莊上今年還收不收長工,老周也點頭了,打算選幾個苗子出來好好培養。
另外林闊那邊也跟老周打了招呼,說他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需要一兩個幫手,老周答應等六月份今年的畢業生上山的時候,到時候給他挑兩個好的。
今年牛王莊上縮減了蓮藕的種植面積,種了更多水稻,其中大部分為粳米,少部分糯米,羅老漢那邊依舊全都種糯米。從前他們這里的人不喜歡種糯米,是因為糯米產量低,一年只能種一季,現在牛王莊上反正一年也只種一季稻子,糯米的價格好,種糯米的效益相對就高些。
村子里倒是聽說有人種兩季的,因為吳占芳在村里收秈米,價格也不錯,辛苦一點多種一季,也能多賺一些錢。
今年村子里種蓮藕的人也不少,無論是藕田還是稻田,都養了不少泥鰍,為了給田里的泥鰍提供飼料,現在大灣村的人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蚯蚓。
大伙兒隨便在自家院子里挖個坑,填點底料進去,再從牛王莊上引了蚯蚓種,平時有事沒事往上面丟點菜葉子爛西紅柿什么的,家里養了雞鴨的,就還得在邊上圍個柵欄,不然蚯蚓還沒長成,就都被雞鴨給吃完了。
田螺倒是沒人養,大概是因為田螺這東西價格不太能買的上去的關系,老周想著自家地里那些螃蟹吃田螺挺厲害,肖樹林水庫里養的那些田螺,賣都不夠的,不過這牛王莊上暫時也沒地兒養田螺了,老周想了想,就往鎮上的小溪里放了幾十斤田螺苗下去,第一年先探探路,看夏秋的時候能不能多少收些田螺回來,行得通的話,以后再繼續放,不行就只好算了。
這一年春天水牛鎮上往小溪里放這個苗那個苗的人還不少,王大勝那暴發戶還想往里頭倒一盆甲魚苗,被大伙兒齊心協力給攔下來了,那一盆甲魚放下去,溪里頭的小魚小蝦還能有活路嗎?
說到王大勝,這老小子最近又在打牛王莊的主意了。
“你說你這地方總共也就這么大,每個月都有好些小牛出生吧,你自己養得了?”
“目前還成。”老周蹲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把手里的幾顆草莓放在溪水里過了過,就一顆一顆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那往后呢,總得想個辦法吧?買去肉牛養殖場你又不舍得。”王大勝也想摘兩個草莓吃,他轉頭看了看不遠處正炯炯有神盯著他的三毛,只好放棄了,這三毛最近給自己找了個兼職,專門給老周家看草莓地,除了一日三餐,老周每天還能給它一些草莓和狗餅干當零嘴。
“你就說你想干啥吧。”羅蒙才不相信這家伙沒事會替他擔心牛王莊上這些小牛的去向呢。
“我就是想啊,你這里的水牛要是養不了,給我們村的人借幾頭,到時候他們喂牛擠牛奶,你們只管收貨就行了。”王大勝說道。
“……”老周不說話了,這種模式他不是沒想過,只是讓別人幫他養牛的話,就怕最后這個質量關會把不住,不過要是全靠牛王莊,他這個規模就得受限制,而且越來越多的小牛,以后的去處也很成問題。
“那個,草莓給我兩個。”見老周不吱聲,王大勝也不逼他,伸手從他那里要了兩個草莓過來吃,不遠處的三毛看到這一幕,沒動彈。
“每頭母牛要三千斤糧食作押金,而且以后生出來的小牛我要回收,這些牛老了以后也得回牛王莊。”半晌之后,老周終于做出了決定。
“小牛要回收可以,不過你多少也得給一點補償吧,懷一胎小牛也得九個多月呢。”王大勝為自家老鄉爭取利益。
“母牛懷孕的前面三四個月還是可以產奶,每頭小牛的價格,水牛奶的價格,還有一些養殖規范,我到時候都會寫在合約上,你先拿回去給你們王家莊的人瞧瞧。”
這回的小母牛,老周打算就跟之前的小公牛一樣,簽訂合約寫清楚雙方的義務和權利要是想養他們牛王莊的水牛,就得按合約操作,要是不想養或者養得不好,雙方都能隨時解約,只要牛還活著,當初作為押金的糧食都全數退還。他們這邊也會不定期過去查看,要是發現有弄虛作假的,或者是操作嚴重不規范的,隨時終止合作,嚴重的以后都不會再合作。
“三千斤糧食,也是像之前那些公牛那么大?”真要是那么大的母水牛,可就不止是三千斤糧食的價格了。
“沒錯,牛王莊養出來的牛犢好,奶質也更有保證。”他這邊開出來的條件好,愿意養他們家水牛的人就多,相對的,他們就更有選擇的余地,自家的水牛借給誰不借給誰,最后還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那行,你什么時候能把合同擬好?”
“明天早上,我送去你們家店里。”明早老周送猴娃子去幼兒園的時候,可以順便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