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簡知道江光光不見的時候已是深夜,他剛和阿南從書房出來,阿凱就匆匆的從外邊兒進來了。他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阿南,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二爺,江小姐,好像沒有在她那小院子里。而且,她的電話也打不通。一直是關機的。”
程容簡原本是在想著什么的,聽到這話就看向了他,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阿凱只得硬著頭皮的說了下去:“您不是吩咐下邊的人今天不用跟著嗎?下午江小姐送了那兩位去火車站,他們沒跟去。就在小院子附近等著,誰知道……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去。”
程容簡看了看時間,淡淡的說:“備車。讓人去火車站那邊找找。”頓了頓,接著說:“再查查,有沒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阿凱趕緊的應了是,匆匆的下去了。程容簡也并沒有停留,立即就往外邊兒走去。車已在等著了,他就吩咐司機去小院那邊。
一路上程容簡都是閉著眼睛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司機的車是開得很快的,到了小院子那邊。被安排跟著江光光的人早就在那兒等著了。見著他,恭恭敬敬的叫了聲二爺。
程容簡并沒有說話,抽著煙看著漆?一片的院子。過了會兒,他才撣了撣手中的煙灰,淡淡的說:“去按門鈴。”
那兩人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要找茍三,趕緊的上前摁了門鈴。茍三倒是沒多大會兒就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看見程容簡站在門口,他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道:“二爺您怎么過來了?”
程容簡進了院子,微微的挑了挑眉,漫不經(jīng)心的說:“我為什么而來,三爺難道沒算出來?”
他雖是漫不經(jīng)心的,但語氣里卻是一片森寒。茍三立即就打起了精神來,賠著一張笑臉,說:“二爺您見笑了。我消息雖然稍微靈通一點兒,但不是那什么神算。”
程容簡就淡淡的笑了笑,說:“是么?”
他越是那么輕描淡寫的,茍三就越是毛骨悚然。不敢再多廢話,擠出了一臉的笑容,說:“二爺您要有什么事兒就直接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就您一句話兒的事。”
“三爺言重了。”程容簡將煙遞到唇邊吸了一口,這才淡淡的說:“我只是來問三爺,今天下午,他們都去哪兒了?”
他說著看了看隔壁漆?一片的院子。
茍三這下倒是愣了愣,說:“不是去火車站了嗎?我中午的時候酒喝得有點兒多,讓我一起去我沒去,就一直睡覺。”他說著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問道:“是不是江小姐怎么了?”他說著也看向了小院子,立即又說:“難道是江小姐沒回來?”
他是機靈的。立即就反應過來程容簡為什么找他,擠出了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說:“二爺,這事兒我真是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呆在這院子里沒出去過,我敢發(fā)誓。”
程容簡看著他沒說話。
茍三只差點兒沒跪在地上賭咒發(fā)誓以示清白了,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兒去,急急的說:“江小姐就算是想走也不會告訴我啊,我真是不知道。那個叫可樂的差二爺還差得遠呢,江小姐不會那么沒眼光。不不。呸呸。他就算是給二爺提鞋也不配!”
他越說跟著過來的阿南的臉越?,偏偏茍三完全沒意識道,見程容簡不說話,以為上次和江光光說的話他已經(jīng)知道了,硬著頭皮的說:“我上次是和江小姐說了點兒二爺?shù)膲脑挘野l(fā)誓,我的話絕對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
他這樣兒,確實不像是知道的。程容簡看也沒再看他,直接就往外邊兒走去。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等坐上了車。才吩咐道:“去問問他,都說了些什么。”
車子剛剛發(fā)動,阿南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不知道電話那端說了些什么,他看向了程容簡,說道:“二爺,她常去的地方他們都找了,沒有人。火車站那邊也沒有。也確認過了,今天上火車的,就只有那兩人。”
程容簡閉著眼睛靠在車椅上,一時沒說話。腦子里莫名的有些亂,如果是她自己……
他想到這兒沒再想下去,淡淡的說:“去火車站那邊看看。”
前邊兒的司機應了句是。車子里一時寂靜無聲,程容簡看著窗外,又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車子快要到火車站時阿南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簡單的讓那邊說。掛了電話,他看向了程容簡,稍稍的遲疑了一下,開口說:“二爺,剛才阿凱打電話來,說是在酒店那邊查到,姓周的是今天下午退的房。”
程容簡夾著煙的手微微的頓了一下,將煙丟到了車外,淡淡的說:“回去。”
前邊兒的司機一愣,隨即應了句是。阿南想說什么,程容簡已閉上了眼睛。
車里的氣氛更是壓抑,前邊兒開著車的司機連大氣也不敢出。過了許久之后,程容簡又淡淡的說道:“讓阿凱把出去的人都叫回來。”
阿南應了一句是,程容簡沒再多說什么,又閉上了眼睛。
江光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是蒙蒙亮,外邊兒好像是下著雨的,時不時的雨滴聲落在窗臺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房間是熟悉的,她過了那么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自己以前的房間。書柜書桌,就連臺燈,都是一模一樣的。
她有那么瞬間的恍惚,才動了動身體,后頸就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她立即就回過神來。才發(fā)覺這并不是一場夢。
她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昨晚昏過去前的最后場景來,閉了閉眼睛。許久之后,她才重新睜開眼,打量著四周。已經(jīng)那么多年過去了,房子是照顧得很好的,房間里的一切,和她走之前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有床上的被子被單,是全新的。
江光光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就那么躺著沒動。等心里漸漸的平靜了下來,這才爬了起來。
外邊的天陰沉沉的。完全看不出是幾點了。她去找手機,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雖然是昨天的,但手機卻不在了。
她怔怔的在床上坐了好會兒,伸手推開了窗子。外邊兒語氣蒙蒙的,墻邊的綠葉上堆滿了水珠兒,輕輕的動動,就滾入了墻根。
院子里的一切依舊,老井,花花草草。只是院墻邊上的桃樹已經(jīng)老枯了。
冷風撲面而來,直到裸露在外邊兒的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她才恍然回過神來,早已是物是人非了。酸澀疼痛幾乎是立即就涌了上來,江光光的眼睛里澀得厲害,許久之后,她才將窗子關上,打開門走了出去。
剛打開門她就怔了一下,廚房里已有食物的香味兒飄散開。她看著客廳里,站了那么會兒,才將臥室門關上,往客廳走去。
原本以為是周來在這邊。但沒走幾步,看到從廚房里出來的人時,她的腳步瞬間就頓了下來。
鐘馨是系著圍裙的,手里是端著煲好的雞湯的。看到江光光起來了,她微微笑笑,柔聲說:“起來了,去洗臉吧,一會兒就吃飯。”
她雖然沒有化妝,但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依舊是很年輕的。完全看不出,有她那么大一個女兒。
江光光的心里各種滋味雜陳著,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起床時,會看到她正為她做早餐。這一切,都像是在夢中一般。
她并沒有追究鐘馨為什么會在這兒,沉?了一下,往洗手間走去。一切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杯子上放著擠好牙膏的牙刷……
她看著那牙刷,站了一下,才拿了起來,開始漱口。
?的做完這一切,出去的時候桌上早擺好了早餐。非常的豐富,整張桌子都是擺滿了的。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一道道的菜上,全都是她以前喜歡吃的。
鐘馨見她呆站著,替她拉開了椅子,溫柔的說:“快吃吧,昨晚就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吧?”
江光光依舊沒吭聲,走了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飯是早盛好的,見鐘馨站著。她就說:“您也吃吧。”
鐘馨的眼眶微微的有些濕潤,點點頭,勉強的笑著應了句好。
江光光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什么時候吃過那么豐富的早餐了,但卻是味同嚼蠟。那么一粒米一粒米的慢慢的吃著。
鐘馨時不時的給她夾著菜,關切的讓她多吃點兒。她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尖兒。江光光低眉垂目的吃著,眼見她還要夾菜,這才開口說:“您吃您的,不用管我。”
她的語氣是疏離的,鐘馨夾菜的手微微的頓了頓,勉強的笑著應了句好。
一頓飯吃得寂無聲息的,誰也沒有說什么。大抵是太久沒有回來,恍然間,江光光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一般。只是,那時候坐在這張桌子上的,是爺爺奶奶還有她。
她的心里疼痛著,眼眶微微的有些濕潤。飯吃到快尾聲,她的情緒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吃完飯,鐘馨立即就起身收拾碗筷。江光光要幫她她也不許。
周來是鐘馨收拾完才過來的,他已經(jīng)換過了衣服,只是臉上是帶著些疲倦的。見江光光已經(jīng)醒來,他倒是一點兒也不驚訝,說了句醒了,將買來的梨放在茶幾上,然后找了水果刀削了起來,微笑著說:“這是你以前喜歡吃的,我看早市上有賣就賣了點兒過來。”
他就像是什么事兒也沒有一般的。
江光光沉?著沒說話,鐘馨走了出來,周來就叫了一聲阿姨。
鐘馨的臉上的笑容是溫柔的,說:“下著雨呢,怎么那么早就過來了。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雨也不大。”周來微笑著回答,將手中削好的梨遞給了江光光,又拿起了一個,說:“阿姨我給您也削一個,酸酸甜甜的,挺開胃的。”
鐘馨就微笑著應了一句好。周來看了看江光光,微笑著說道:“我媽說待會兒您和阿叡一起過去吃飯,今兒早早的她就親自去菜場買了很多菜。”
鐘馨聽到這話,沒回答,帶著試探的看向了江光光。
江光光的心里酸澀難擋。她們之間的關系,比別的母女之間的關系,要脆弱很多。得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她微微的怔了怔,其實,只不過是血緣關系罷了。那么多年的時間,她們,甚至沒有坐在一起吃過飯過。更別提說像別的母女那樣。
大抵是觸景生情,她今天,是有點兒不在狀態(tài)的。她很快就應了一句好,稍稍的頓了頓,說:“您要有事就去忙吧,待會兒我自己過去就是了。”
她的語氣是平靜的,完全聽不出什么來。鐘馨微微的愣了愣,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眼眶微微的有些泛紅。原本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就僵了起來。
周來微微笑笑,說:“阿姨挺想你的,阿叡你剛回來,該好好陪陪阿姨。”他說著將梨子遞給了鐘馨,讓她嘗嘗。
僵硬的氣氛被化解了些,鐘馨擠出了笑容來。說:“我也沒什么事。”
江光光就不再說話了。倒是周來活絡起了氣氛來,時不時的說點兒笑話,屋子里的氣氛稍稍的輕松了一些。
外邊兒依舊是下著瀝瀝細雨的,江光光坐了會兒,就站了起來,說:“我出去一趟。”
她說著看也沒看他們,兀自就往外邊兒走去。
正和周來說著話的鐘馨怔了怔,急急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剛要說什么,周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對著她搖搖頭。然后拿起了傘追了出去。
江光光剛走到小院門口。周來就將傘罩在了她的頭上。低低的說:“我開車過來的,你是要去看叔叔他們嗎?挺遠的,我送你。”
他倒是挺了解她的。江光光沒吭聲兒,往前邊走著。她許多年沒有回來過,四周的變化是很大的。除了周圍的宅院沒多大的變化之外,四周多了很多的高樓大廈。走出去沒多遠,就有一家大超市,以前周圍的小便利店全都關門了。只有一張香蠟紙燭店還開著。門口掛著花圈,冷清得很。
她去買了紙燭和酒,周來搶先付了錢。然后拎著往他的車邊走去。他開的是一輛?色的越野,在這小巷里搶眼得很。
一路上周來是想說點兒什么的,但江光光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看著窗外的,他幾次想要開口,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沉?的開著車。
車臺上是放著煙的,江光光是有些兒想抽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終還是沒動。
爺爺奶奶是合葬的,和父親的墓都是挨在一起的,是打理得很好的,并沒有雜草。江光光原本以為自己會淚流滿面的,但事實上她卻是平靜得很,跪著燒了紙錢,又拿出了酒來,放在墓前。
周來靜靜的陪著她,隔了許久,才輕輕的說:“鐘姨,每年都會來上幾次。”
江光光依舊沒說話。周來還想說點兒什么的,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沉?了一下,說:“你好久沒回來。和爺爺奶奶叔叔都有話說,我去那邊等著你。”
他說著不等江光光說話,就往下山的方向走去。江光光在墓前在站著,手輕輕的撫過爺爺奶奶的照片。有眼淚從眼角落了下來,她也未曾發(fā)覺。
她是想說點兒什么的,千言萬語都堵在胸口,過了許久,她才低低的說:“爺爺奶奶,不小孫女阿叡回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她就那么靜靜的立著,隔了好會兒,才到了父親的墓碑前。墓碑上父親的相片依舊是年輕而英俊的,江光光??的燒了紙錢,想起最后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來,疼痛迅速的蔓延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身體都變得麻木了。她才跪下磕了頭,一步步的下山。
周來就在不遠處抽著煙的,他是很有耐心的,等了那么久,也沒催過她。聽到腳步聲。他才回過頭。江光光的身上的外套被毛毛細雨淋濕,睫毛上也是帶了些細細小小的水珠兒的。
兩人一路無言的下了山,到了車上,周來就遞了一張毛巾給江光光,說:“把頭發(fā)擦擦,別感冒了。”
江光光并沒有去接,而是開口問道:“我的手機在你那么?”
周來遞著毛巾的手僵了僵,隨即若無其事的說:“嗯,我放在家里了。待會兒你過去吃飯我再給你。”
江光光就沒吭聲兒了,昨晚的事兒,同樣也一個字沒提。她不提,周來自然也不會提起,說著些最近的趣事兒。
江光光一直都是沉?著的,到了院子門口,才發(fā)現(xiàn)是有車停在邊兒上的。周來將車靠邊停下,低低的說:“是霍叔叔過來了。”
江光光的身體微不可查的僵了僵,打開車門下了車。才剛進院子,就見霍重筠和鐘馨站在屋檐下,兩人應該是在爭執(zhí)什么的,看到兩人回來,立即就停了下來。鐘馨微微笑笑,說:“回來了。”
周來就叫了聲霍叔叔,然后手肘子拐了拐江光光,示意她叫人。江光光早已不是昔日叛逆的少女,也叫了一聲霍叔叔。
霍重筠微微笑笑,開口說:“阿叡,你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在這邊你媽媽也不放心。晚些時候我就讓人替你收拾東西,搬去我們那邊,正好陪陪你媽媽。”
兩人剛剛應該就是為了這話題爭執(zhí),鐘馨幾次想打斷霍重筠的,但霍重筠卻沒有去看她。
“謝謝您,不用了,我在這邊住著挺好的。”江光光淡淡的回答。
鐘馨的眼里難掩的失望,但卻馬上擠出了笑容,打斷了這話題,說:“先去換衣服,你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別感冒了。”
霍重筠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最終卻什么都沒有再說。
江光光自然也是不愿意繼續(xù)這話題的,嗯了一聲。進屋去換衣服去了。鐘馨也跟著她進了屋,將放在屋子里嶄新的行李箱打開,給她找著衣服,說:“這都是我估摸著買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她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江光光的神色。江光光就說了句挺合適的,稍稍的頓了頓,說:“以后您不用再麻煩,我自己會買。”
鐘馨臉上的笑容就僵了僵,最終應了句好。讓江光光換,然后輕輕的關上門出去了。
江光光看著那一行李箱的衣服,一時沒動。她想到了昨晚,周來那樣做,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他們都是參與了的。
江光光就想起了程容簡來,不知道,這時候,他是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她忽然就有些失神。過了那么會兒,才將身上濕了大半的衣服換了下來。
江光光出去的時候霍重筠是正和周來說著什么的,見她出來就停止了話題。周來上前了一步,微微笑笑說:“走吧,我媽已經(jīng)打電話過來了。”
無論……是怎么回來的,都已經(jīng)回來了,她怎么的也是該去看看羅姨的。她就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雖然羅姨什么都不缺,但好不容回來,總不能那么兩手空空的上門。她正琢磨著待會兒買點兒什么過去,鐘馨就輕輕的說道:“你霍叔叔給你準備了禮物的。”
江光光怔了一下,想說謝謝,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
鐘馨見她沒反對不由得松了口氣兒。走在前邊兒的周來已打開了車門,微笑著說:“阿叡和我一起?”
江光光和鐘馨的關系什么樣,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江光光還沒說話,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并沒有接,直接的摁斷。
只是他才剛摁斷,手機立即就又響了起來。他多少是有些尷尬的,剛要說什么,鐘馨就體貼的開口說:“阿來你先忙你的,阿叡在這邊就行。”
那手機的響聲在安靜的路邊是刺耳的,周來擠出了個笑容來,說了聲那我先接個電話,就拿著手機繞到了另外一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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