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142 面具,百試不爽的花招失效了。
那年,她剛滿十歲,蘇七也十歲。
那日,璟親王府人山人海,正是她的十歲慶生宴。
屋中悶得很,一大堆的客人纏著璟王妃說話,張嬤嬤和伺候的丫頭們也都忙著收禮品、待客、迎來送往,她一時貪玩,趁機一個人從內院溜了出來。
那是一個大雪天,大人們都在屋中取暖,院外沒幾個人,她又刻意的避著,所以便沒人發現她。
一路玩雪玩到外院的菏花塘附近,聽到有男孩爭吵的聲音,她有些好奇尋聲而至,想看些熱鬧。
接近,藏身荷花塘邊的一顆樹后,偷眼去看。
卻見齊國公府的世子,帶著五六個跟班和將一個身著紫衣的男孩圍在中間。
那男孩雖被幾人圍住,然,眼角卻并無一絲一毫的懼意,唇角微微上翹,里面帶著的卻是一絲不屑。
齊國公家的世子,她是見過的,就草包一個,那神氣的紫衣男孩卻從未見過。
可她卻并不認為他會吃虧,反而在想這齊國公家的世子爺等會一定會很慘很慘……
似乎是紫衣男孩眼神中的不屑惹惱了齊世子,他伸手指著他對著自己的跟班喝道,“就是他,他就是蘇七。去年就是他打了我,給我上……”
這時,她才知道這個紫衣男孩,是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
聽說過他的那些壯舉,她一直老想見見真人。一邊觀著戰,一邊暗自思詂:這小霸王也沒有三頭六臂,也不兇惡,站在那里玉樹臨風般,比那什么齊世子可好看太多了,怎么就那么“胡作非為”。
五六個比蘇七還高上一頭的跟班受了齊世子的蠱惑,齊齊向蘇七沖出,蘇七并未大費周章,舉手抬足之間,竟然很快就搞定了那幾個人,將齊世子踩在腳下。
眉開眼笑的盯著腳下之人,兩手放在膝蓋之上,加重那腳的力道,戲謔道,“今天小爺還照樣將你打得你爹娘不認得你。”
那聲音張揚嬉鬧,好似打了齊世子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囂張的玩鬧口氣,配上那抺毫不在意的放聲大笑,瀟灑這極,印在她中深刻之極,以至到如今她還能清楚的記得他當時說話的口氣。
齊世子驚恐萬狀,哆嗦著,“你……你敢……”
“你說我敢不敢。”話音還未落,雨般的拳手就砸在齊世子的頭臉之上。
另外五六人見齊世子被狠毆,相到看了幾眼,重新又沖上前去。這幾人的父親好像都是武將出身,聽父兄講過,好似都是齊國公的部下。
幾人一齊沖上去,齊世子趁機起身,不料卻被蘇七一個飛腿踢中,向荷花池這邊,她藏身的那顆樹撞來。
齊世子撞在樹干之上,她躲閃不及,腳一滑,卻是掉進了荷花池。
幾個被打得篷頭腫面,又見有人落了水,小郡主齊世子自然都是認識的。
他呆懵了一下,指著蘇七說道,“是你,是你讓小郡主受了驚,失足落了水。大家都看到了,是他推的我,我撞到的只是樹,所以此事與我無關。”
她在水中撲騰,喊著救命。那齊世子分明離池塘只有一步之遙,然,他不但不施救拉她,留下這句話后居然帶著他的幾個跟班一散而開,全跑了。水漫過她頭,冰涼刺骨……
她以為她就要死了,恍惚之間,她看見,一個紫色的人影向這邊沖來,一頭扎進了荷花池。
接著她便冰寒包圍,暈了過去人事不知。等她再醒來,卻見臉寵之上一個放大的,著急的臉。
那人的唇,似乎還在自己的嘴唇之上,好似向她的口中吹著氣。
暈悠悠中,隔得太近,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早忘了自己才落過水,想的是:這是哪個登徒子,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來輕薄她,來不及思考就是一個耳光過去。
那人放開自己的唇,捂臉,委屈十分的看著她,她才發現打的是蘇七,也才意識到是蘇七救了她。
可他救她就好,為什么還要……還要輕薄于她?
正待置問,可事卻偏不湊巧,父王在齊世子的帶領下和一眾人找來,將這一幕全看在眼中。只因他名聲不好,平素就是一活脫脫的小霸王,三歲燒姨娘的頭發……九歲揍國公府的小世子……一樁一件,無不是驚悚。
又聽得齊世子告狀在先,已是先入為主。
于是,父王理所應當的就認為,蘇七膽大包天,年紀小小便是滿肚子的邪惡和情欲,不但推了她下水,居然還企圖對她行男女之事。
當場就是一掌過去,她的心當時就猛的一提,伸出手想讓父王住手,父王雖不是什么內家高手,但那一掌之力也自不凡,蘇七只怕不死也殘。
然,在冰水中泡了半響,已是渾身乏力,身上冰寒之極,心頭又一陣的緊張,眼前突地一黑,倒在那里又是人事不知。
自那之后,她大病一場,在病床發燒,躺了三個日夜才醒,又足足養了一個冬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才緩過勁來。
后來的事,她便是聽說的了。
當時父王一掌過去,蘇七便舉掌硬接,不但沒死沒殘,還只后退數步。但,卻嘔了一大口氣,嘴角都是血漬的蘇七不但不求饒認錯,卻仍倔強無比的站在那里與父王對峙。
蘇七是蘇家嫡子,身份特殊,若是就這樣被父王斃于掌下,在場的人只怕都脫不了干系,到時蘇家問起罪來,一個都脫不了身。
于是,在場之人紛紛站出來阻擋勸和,父王也擔心著自已,只得悶哼一聲,上前抱過她回屋,一時之間又是請太醫,又是處置一房的奴婢們。
母妃忙著給她更衣,為她凈身取暖,府中大忙,喜事差點成喪事。
等她能醒過來,腦子清醒過來,蘇七已經被送出了京城。
因為就在她病危之時,父王一激動拿著劍便上了蘇家,一定要讓蘇家交出蘇七,給自已陪命。
蘇家雖不怕他們璟親王府,但到底還是理屈,只能避其鋒芒,將蘇七偷偷給送走了。
其實,后來她也和父王說了實情,可父王卻聽不進去,只怕也不愿聽進去。只是反復道,不管如何,都是因為他,你才掉進了水里,蘇家把他送走也沒冤枉了他。
至于那個吻,當場就被父王給壓了下來。據說,連蘇家也不知道。后來,她好像又聽太醫說過好像有個什么渡氣之法就是口對口的……
但,她才不管什么渡氣不渡氣的,碰了她,就要對他負責。所以,這么多年,不管是誰提親,她都讓母妃一口的回絕,她就是要等他回來。去年,蘇七再回京城,她本以為,他會記得那個“吻”,會來找她的,會給她一個解釋。
可,只聽說過,他調戲貴女,和從前一般,橫沖直撞、無法無天、狂放不羈。
然,她不信他是外面所說的那般不堪之人。光憑當時,別人都跑了,他卻不顧冰寒,也不顧后果的跳下池塘去救她,他就不是一個壞人。
只怕,那些名頭都只是他故意而為,那些個虛偽的偽君子她還看不上,也懶得跟他們說話。
她正想著,他不來找她,她就找上門去,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只懂等待的矯情女子。
只是,他在京中才呆了不一個月,還不等自己上門去問,便又被蘇家下放到了下面的郡城。
蘇七的馬就跟在馬車之側,緩緩而行。蘇蘇郡主在往事中游了一遍后收了思緒,若是再不開口,只怕日后相見還不知是何時。
打定主意,她撩開車簾,盡量將聲音放得輕柔一些,“那日,你為何不向父王解釋?”
蘇七有些茫然,“解釋什么?”
蘇蘇郡主心一涼,不禁有些氣,她本就不是婉約之人,頓時怒嗔著提醒道,“就是落水那日的事……”
蘇七這才會意她所問之事,也才記起,七年前確實是有這么一檔子事,自己還因此跪了一夜的祠堂,后來就被送出了京。但他并不后悔,再回去到過去,他一樣打得那齊世子滿地找牙,一樣會跳下水去救人,一樣會硬接那一掌,一樣不會理釋……
冷笑一聲后,他不在意的回了句,“有什么好解釋的,他愿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蘇七做事只憑問心無愧,從來不在意他人如何看。”
蘇蘇郡主被這句話堵了心,卻因為這句話而又把蘇七往心里放了幾分。
心中有些喜意,‘我蘇七做事只憑問心無愧,從來不在意他人如何看’這樣的話,冥冥之中合了她的心意,她蘇蘇郡主也是如此,最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個虛頭巴腦的虛偽臉面。
這就是老天給她安排的男子。
真好!
蘇蘇郡主被蘇七噴了一句,不怒反笑,倒讓車中的張嬤嬤有些不知所措。
她伺候了郡主七年了,從沒見郡主對哪個男子和顏悅色,這般在意。
蘇蘇郡主嘴角微翹,好似有些撒嬌的問道:“這么多年,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女人一生只會在兩個男人面前真正的撒嬌。一個是深愛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自己深愛的男人。
蘇七回眸一掃,蘇蘇臉上有些潮紅,眼角帶著羞意,心道不好。
若是旁的女子,如此狀態,他自會認為那女人是想攀高枝,下作,心下鄙視萬分。
可,蘇蘇郡主是出了名的跋扈,對男子從不假以顏色。
wWW ?тTk дn ?CΟ 她人長得美,出身更是沒話說,向她求愛的人不知凡幾,聽說小時候被他揍得蓬頭腫面的那個齊世子就曾向她求過親,被她一頓好打。
他自己動過情,知道情之一字的苦,看蘇蘇郡主對他一臉的熟稔,只怕早已情根深種。估計是那個渡氣惹的禍,蘇七有些心虛了。
他的心已經給了那個她,此生只怕都不會再動情,何必再去傷一個姑娘的心。
他早已打算好,若是家中定要給他娶妻,他便娶一個給家里的人看,娶誰不是娶,反正他不會正眼看上一眼,進門的也必是貪圖蘇家的權勢之輩,他也沒必要去理會,家里自會好衣好食的待著,至于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從此一人浪跡天涯。
有她的畫陪著他,有發簪陪著他,此生足矣!
想起陌千雪,蘇七臉上變得真快,當下眼波流轉,輕佻無比,“有什么好說的?你是想說那個渡氣的……吻?”
蘇蘇郡主的臉更紅了些。
蘇七話頭一轉,單手扶著馬車,“可惜,當時還不懂事,沒有品到其中的味道,只想著讓你活過來,我可以少受些責罰。怎么,覺得很舒服,想再試一試?正好,本公子也想嘗嘗鮮……”
那一臉的流里流氣,活脫脫的紈绔子弟調戲娘家婦女的樣子,要多可憎就有多可憎,字里行間,對蘇蘇郡主毫無尊敬可言。
那壞坯子的樣,好像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勾攔婊子一樣,想要就要,招手即來,揮手即去。
這種輕狂樣子,只要是個女子,都會受不了。蘇蘇郡主臉上晴轉烏云,若是往日,有誰敢在她面前這樣說話,她早一個大耳刮子上去了,定要讓父兄拔了他的舌頭。
撩簾子的手僵了僵,卻并沒有發怒,卻用牙齒死死的咬住嘴。沒有放下簾子,手上卻是憋了老大的勁,氣怒間差點把那簾子給扯了下來。
張嬤嬤不明白主子是怎么了,這樣也能忍住。主子能忍,她卻不能忍,她才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張口大聲喝道,“大膽……”
只是她口中話還沒有說完,卻被自家的主子另一只空著的手,把這沒說完的話給拍了回去。
就算要喝罵,她的人,也只有她能喝罵,連父王都不能去喝罵,更何況一個嬤嬤。
松開緊咬的牙關,她臉上綻放出一個盛大無比的笑,艷麗之極,“是想試一試的,只要七公子不覺得這地方看客太多就行……”他若真敢親了她,她便讓父兄逼上門去讓他們蘇家上門提親,正好!
蘇七一怔,沒有接口。
在這大馬路上,他不是沒這個膽子,是實在做不出來。他想親近的女子,只有一人。他嘴上說的輕佻,骨子里卻是一個相當保守之人。
也是一個少見的君子。
旁的女子,只要是有些身份的,就算是再不要臉的,再想攀龍附鳳之輩,聽了這話,為了臉面,為了她自己的身份,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都會勃然大怒,立時翻臉,他可是百試不爽,用這招逼退過不少麻煩呢。
蘇蘇郡主的話一出,不止是蘇七的眼有些傻了,張嬤嬤的眼更傻。
這是自家主子說出的話么?主子不但不生氣、不發怒,還為了一個輕視自己的人拍打自己,讓自己閉嘴,還……還更加沒臉沒皮的應下了……
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張嬤嬤疑惑的在蘇蘇郡主的臉上左看看,右看看,忐忑之極。
蘇蘇郡主的心情,卻一下子好極。
她果然沒有猜錯,這就是他的面具,他想嚇退她。
這招不行,蘇七臉色已經鐵青了,冷若冰霜。
若是從前,他還會再最難堪的話來再調戲幾句,讓那女子對自己厭惡之極。
可今日,他沒了心情。
一點心情都沒有。
他說不上有多討厭她,但是,卻也不想再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五月的山林美得驚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風過處,一浪接一浪。朵朵盛開著的小花,點綴在青碧底色上,靜時如華美織錦,動時如山水齊舞。
寧少卿下了馬,溫柔、深情的抱下陌千雪。
兩個人手挽著手,徜徉在藍天綠草之間,半日也無一句話,只是靜靜的走著。累了時,隨意坐在山頭休息,等著太陽落山之時,并肩看夕陽西下。
光線一絲絲收攏回西邊,落日半躲在云后,灑出紅色一片,映得朵朵暮云像熔了的金子般,將半邊天空化成火海,又抖落一片金黃。
從這里看皇城,那連綿起伏的琉璃瓦,金頂上濺出無數奪目的亮點,白日里莊嚴粛穆的京都籠罩在一團金碧輝煌之中,宛若天宇瓊臺,華美不可方物。
靜寂之間,陌千雪不知怎地,卻想起云遙的一些反常,“不知怎地,我總覺得云遙今日有些怪,她的眼神好似和那盧正陽認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