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只聽見大伯娘呵斥了香縷妹妹幾句,說她一哭就招人煩,誰見了都不喜歡!我疑心著,大伯娘是不是要給香縷妹妹說親呢!”
“香縷才多大呀?算算也就十四五歲,大伯娘是給氣昏了頭了吧?”
“誰曉得呢?香樟實在不爭氣,他一出事,大伯娘是最心疼的,香草你可得小心著她,她那心眼深得很!”
“謝謝三堂哥提醒,你趕緊回去吧,魏妙嫂子怕是想你都想瘋了。”香槐呵呵地笑了起來,轉身上了旁邊的一輛小馬車。小滿看著馬車遠去的背影,搖頭笑道:“這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啊!香槐那小子哪兒來那么好的福氣呢?”
“嫉妒?”
“哪兒有?”
“羨慕?”
“根本不是嘛!”
“恨?”“這就扯得更遠了!快回去吧,你不是餓得腸子都快斷了嗎?指不定蒙少爺在家備了好東西等你呢!”
走到蒙時私宅門口時,兩個工匠正搭著木梯子往門上掛匾額。寶兒在旁邊督促著說道:“可掛好了,要偏了一點,工錢不能給的。”
香草走過去問道:“掛啥門匾呢?”
寶兒笑道:“這宅子少爺從前不常來,昨天他出門的時候說,往后你們要是進城,這兒便是落腳點了。這宅子總歸該有個名字才是,就叫人現刻了送來了。”。
“叫啥呢?”正說著,蒙時從里面走了出來,挨著香草笑問道:“一聲不吭地上哪兒去了?”
“去見了張牢頭,問了些我爹和兩個哥哥的事。對了,你這門匾上顆了啥字呀?”
“寶兒,把竿子拿來。”
寶兒忙把一頭拴了紅布的竹竿遞了過去。蒙時交到香草手里,笑道:“你自己撩開看看。”香草笑著接過了竹竿,抬頭把那門匾上的紅布一撩,露出三個飄逸的行書字體:香草集。這是蒙時親自寫的字兒,她認得。這一刻,她心里又驚又喜,臉上不禁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蒙時走到她身邊笑道:“這儀式稍顯簡略了些,可我們香草不矯情那些,不是嗎?名字是我想的,你該喜歡吧?”
“喜歡!”香草沖蒙時甜甜一笑,聲音清脆地回答道。
身后的小滿抓了抓腦袋問:“這喜歡歸喜歡,可難為死我這不認字的人了!大表妹,能告訴我一聲那上面三個跳舞似的字兒叫啥來著?往后我進城問人地方,好歹能說出個名字呀!”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寶兒道:“是香草集,少奶奶的名字后面加了個市集的集。”
“香草集?這名字聽得不太明白,好好的名字跟市集有啥干系呢?罷了,我粗人一個,曉得名字就行了,何必去問那意思呢!”小滿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揭了門匾,幾個人都回飯廳里吃飯去了。在桌上,香草和蒙時說:“我們啥時候回鎮上去?娘他們估計都盼著呢!”蒙時道:“回去便要過定成親,多少也該準備準備。雖說我是被趕出蒙府的人,但娶一回媳婦,總歸要像個樣子才行。”
“時間那么趕,我可來不及好好準備嫁妝呢!頭面啊,首飾啊,還有四季衣裳,給大叔小叔備的禮兒,這些都不能少呢!”
蒙易插話道:“對呀,還有我的禮兒呢!嫂子姐姐,你打算送啥禮兒給我呢?”
“你想要啥我就送你啥,反正不是天上的月亮星星就成!”蒙易想了想,想說又沒說出口,輕輕搖頭道:“隨你送啥我都喜歡。”
“跟我客氣呢?雖說我腰包沒你三哥那么足,但買些東西是不在話下的。”
“你莫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蒙易低頭笑了笑說,“算了,還是不說了,你挑揀些文房四寶送我得了。”香草沖蒙易笑嘻嘻地問道:“蒙易是不是有心事了?”
蒙易有些心虛,忙搖頭道:“哪兒……哪兒有心事呀?我只想著鄉試的事呢!”香草朝蒙時擠了擠眼,攀著他的肩頭小聲道:“蒙易害羞了,準是有心事!”
蒙時笑道:“再有心事,也得過了鄉試再說,是不是,蒙易?”蒙易瞧著嫂子當別人面兒跟哥哥耳語親昵,真是有些吃驚呢!他暗暗地笑了笑,連忙點頭道:“是,都聽三哥的!我吃完飯就去攻書去!”他三兩口喝完米粥就回后院去了。
香草托起下巴對蒙時笑道:“進士老爺,男大不中留呀!蒙易大概是到了青春懵懂期了,開始對異性產生了特別的感覺。”
“異性?會是誰呢?蒙易身邊向來沒啥小姑娘出現呢。”“那就只有問蒙易自己了!”午飯后,蒙時又往鋪子里去了,他想趁這幾天把鋪子里的事理清楚了。香草和小滿則置辦了東西,去大牢里看父兄了。去時,香實果然不在牢里。聽香誠說,這幾天香實都是早去晚歸,不常在牢里待著了。
一家人正聊著,旁邊忽然傳來香樟的聲音。他一身臟兮兮地爬在牢門上指著香草叫罵道:“死丫頭,你還敢來這兒?都是你害我的!”香草回頭說道:“香樟,這叫自作孽不可活,并非誰害了你。”
香樟圓瞪著雙眼指著她嚷道:“你少得意!等我出來,你準沒好日子過!你這害人精,害得我連秀才的功名都沒了,我一準找你算賬!”香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了。香誠瞟了香樟一眼道:“自打來了,就沒少罵過我們。可誰理他去?自家罵累了也就睡覺去了!這種人活該吶!”
“少理他,只當是不清靜的聲音罷了!”從大牢里出來,兩人在牢門口遇見了香實。香實一身干凈的灰白衣裳,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他見到香草二人時,一臉興奮地笑道:“啥時候來的?看過爹和大哥沒?”
“看過了,正要走呢!”香草拉著他笑道,“我都聽張大叔說了,你在縣衙后院還好吧?”
“半天進半天出的,這日子還行,比從前在牢里待著乏味強多了。”香實說這話時,臉上帶著一股香草從未看見的輕松笑容。她心里踏實了許多,對香實笑道:“你先忍耐些時日,好好照料縣大老爺的娘,興許他一高興能給你掙個出路呢!”“縣大老爺也是這樣說的,但凡有那樣的機會,他第一個想著我。”“那真太好了!你這會兒是要回牢里去嗎?”
“還不成,縣大老爺叫我來跟看守的人說,今晚可能不回老里了。”草招煩他。
“為啥?”
“老夫人的病有些反復,我不敢離邊,得整夜守著。”
“老夫人的病很重嗎?”
“原本是不重的,只因最近氣了兩回,郁結在內,又絕食了兩天,這才一下子虛脫了。”小滿吐吐舌頭道:“這些大戶人家動不動就絕食,真當那糧食是好糟蹋的!你們那老夫人莫不也是想給兒子說個媳婦兒,兒子不肯?”
“我聽說,”香實小聲道,“老夫人一直覺著縣大老爺膝下無男丁,一妻一妾又生不出來,所以想著給納個妾呢!可縣大老爺的心還在那小妾身上,一時抽不開,不大愿意,所以老夫人才絕食相逼。”
香草點頭說道:“那你辛苦些,若是治好了,只怕縣大老爺也會感激你的。”“嗯!你們放心吧,回家跟娘說莫擔心我了,我好著呢!”
別了香實,香草和小滿一邊說打頭面的事一邊往衙門外面走去。剛踏出門口,迎面就走來兩張熟悉的面孔,李氏和香縷。
李氏一見香草,散了焦的瞳孔瞬間睜大了許多倍,仿佛想從眼睛里迸射出千萬字銀針,狠狠地扎向香草。她氣不打一處來,輕聲喝道:“今天真是出門遇鬼呢!”香草打量了香縷一眼,她正站在李氏身后,穿戴一新,頭上簪花帶銀,一副粉妝玉啄的模樣,可惜臉色不佳,顯得有些畏懼。
李氏見香草盯著香縷看,忙拿身子擋住了,喝問道:“死丫頭,你又打啥主意?”香草收回目光說道:“我從來沒打過你們的主意,是你們一直不肯放過我們家。”
“哼!你把我們香樟害成了那樣兒,你心里痛快了吧?像你這種人早晚是要下地府,炸油鍋的!”
“哎!香家大伯娘,”小滿上前呵斥道,“這兒是衙門,不是您家,大呼小叫啥呀?也不怕吵著縣大老爺午睡!您要去看您那寶貝兒子只管去吧,在這兒磨啥嘴皮子呢!”
“香草,你少得意!”李氏指著香草狠狠地說道,“我們跟你是沒完的!等著瞧吧,早晚有人收拾了你!”“哎,你這老婆子是不是罵不停嘴了?”小滿抹開袖子上前吆喝道。
香縷忙拉扯了李氏一下,低頭著急地說道:“娘,莫說了,我們進去看哥哥吧!”李氏哼了一聲,拉上香縷就進去了。小滿盯著她們的背影不滿地說道:“這香家大娘是氣糊涂了吧!還沒完上了?她也不保重保重自己的身子!”
“算了吧,她也是圖個嘴勁兒,跟她計較啥呢?走吧,我要去找家做工好的銀樓,好歹要打個像樣兒的頭面呢。”
“上午我路過時,祥玉軒改了名字,估計是那蔣見金重開的,可去不得呢!”
“他開的店我還看不上呢,另外再找一家吧。”
兩人往最繁華的南大街而去。路過候溫樓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尖叫聲。香草回頭一看,原來是小鹿和香辛!姐妹三人立刻抱作一團,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香草又驚又喜,忙問道:“你們咋來了?”小鹿揚起頭說道:“跟著孟賢哥和汪嫂子來的唄!他們往里頭送酒去了,我和辛表姐正說要去找你們呢!”“可巧在這兒遇上你們了,那我們就省事許多了!”香辛接過話笑道,“娘得了信兒,又高興又擔心。見你們還不回去,索性叫了我們來尋。”
不一會兒,汪嫂子和孟賢駕著牛車出來了。他們一見香草便道起了恭喜,原來許氏已經迫不及待地跟所有認識的人說了香草的喜事。幾個人說笑了一會兒后,汪嫂子和孟賢駕著牛車回去了。
小鹿和香辛自然沒有回去,留下來陪著香草逛街,置買東西。三姐妹逛得起勁,連帶小滿都來了興趣。每每看見姑娘家的東西,他總是要問一句:“不曉得綠兒喜歡不喜歡?這東西瞧著挺好的,索性買一件給她。”
快到傍晚時,四個人抱著“戰利品”回了香草集。香辛一邊進門一邊驚訝地問道:“香草,你往后就住這大宅子?可真漂亮啊!門上匾額寫著你的名字呢!還有個字兒我不認識,是啥呢?”
“香草集!”
“真好聽呢!往后你不會厭煩我來找你玩兒吧?”
“說啥呢?我又不是嫁到豪門深宅去了,只要你愿意,住下都行!”小鹿抱著東西跑得最快,跑到廳里擱下東西,抹了一把汗說道:“大表姐,我渴了,想喝水呢!”香草忙叫下人送來了涼茶。小鹿捧著茶杯咕嚕咕嚕地喝了三大杯,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嗝。
小滿拍著她的后背笑道:“咋喝水還飽了呢?可莫撐著了。”小鹿抹了抹嘴巴笑道:“我們走的時候,吳良杰眼巴巴地看著,好可憐哦!可姨娘說食店里不能沒人,他只好留下了。對了,我剛才忘記買筆了!”
香草問她:“你買筆做啥呢?”
小鹿笑了笑說:“我給吳良杰買的,上次我打賭輸了,說了要賠他一支筆的,說話要算話呢!”香草憐愛地摸了摸小鹿的腦袋笑道:“不急,明天我帶你去買支好的,往后良杰可以拿著記賬練字兒,沒準就給我們小鹿掙出一間大鋪子呢!”
“又笑話我呢!不同你們玩了,我到處去轉轉,瞧瞧我大表姐的新家是啥樣兒的!”
小鹿真的像只靈動活潑的鹿子,見廳外有座假山,她嗖嗖嗖地就爬了上去,站在頂端哈哈大笑道:“這啥破山呀?連我們那兒的小土坡都比不上呢!果然是假的!”
小滿忙走過去招呼她道:“下來下來,爬樹爬順手了嗎?這是人家擺來看的,不是給你爬的。”小鹿很不理解地搖搖頭說道:“這點小假山有啥看頭啊?真是沒意思!”
就在這時,穆兒捧著一盒東西慢騰騰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了小鹿,猛地嚇了一大跳,連手里的盒子都掉在了地上。
香草忙問:“穆兒,咋了?”
穆兒用驚奇的目光仰望著假山頂的小鹿,指著她說:“那個……那個瘋丫頭……少爺……少爺!”他說完這沒頭沒腦的話,轉身飛快地往后院跑去。
香草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的背影笑道:“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