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回頭,見那個(gè)鵝蛋臉、穿著鮮豔衣裙的女子頗爲(wèi)嫌棄地看了眼夜蘭手中的藥包,愛惜地?fù)崦约旱碾p手,扯了個(gè)難看的笑對著夜蘭說道:“大夫,我不會熬藥,你給那人,喏,就是那個(gè)穿著粗衣裳的那個(gè)女子,她會熬藥。”
她努了努嘴,示意夜蘭看過去。
夜蘭沒有看過去,她把藥遞給了張振中:“快去,多耽誤一分,病人就多一分危險(xiǎn)。”
“哎哎,好來,我這就去。”張振中笨手笨腳地接過藥來,轉(zhuǎn)身就往竈房跑。
鵝蛋臉的女子不屑地看著,忽然感覺到肩膀一疼,張婆子一巴掌招呼了過來,罵罵咧咧地聲音隨之響起:“楊秀花你那眼睛是長腦門上了嗎?沒看見你爹躺牀上都快不行了嗎?這會兒還有你嬌氣的時(shí)候嗎?趕緊,麻溜地去熬藥去,秋香,你也去。”
“是,娘。”一個(gè)不情願的聲音和一個(gè)木訥的聲音同時(shí)響起。
楊秀花和崔秋香出去之後,屋內(nèi)就只剩下了張婆子。
夜蘭返回張秀才身邊,細(xì)細(xì)檢查毒源。張婆子撐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小聲嘀咕:“沈家的人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靠譜,要不是劉大夫病了,咋找也不會找你們?nèi)ァ!?
夜蘭全當(dāng)沒有聽見,張秀才的身上沒有問題,毒並不是外部引起的。
她看向了張婆子:“大娘,先前夜桃給張老爺開的藥方可還在?”
張婆子掀了掀眼皮:“找不著了。”
恰好張振中從屋外走進(jìn)來:“娘,什麼找不著了?”
夜蘭只好又重複一遍:“張二哥,先前夜桃給張老爺開的藥方可還在?”
“哦,應(yīng)當(dāng)在,我去找找。”張振中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我大哥去抓的藥,我去問問嫂子。”
說罷,又出去了。
屋內(nèi)又剩下了她們二人,夜蘭還有好多問題想問,看到張婆子一副冷漠的樣子,她微微嘆了口氣,稍稍提高點(diǎn)音量:“大娘,張老爺他這幾天是否按時(shí)吃藥?飯量如何?大小解可正常?”
張婆子一臉“真麻煩”的表情:“你問我家老二吧,都是他在照顧的。”
夜蘭只得住了口。
片刻之後,張振中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手中拿著一張紙:“在這,在這!”
夜蘭趕緊接過來,上面是娟秀的幾行小字。
“川穹、白芷、幹葛、蘇葉、柴胡……沒錯(cuò),藥方?jīng)]有毛病。”
夜桃開的藥方?jīng)]有不對的地方,那就只能是——
“張二哥,張老爺中午吃得什麼?”
“喝的烏鱧魚的魚湯,我娘說我爹要補(bǔ)補(bǔ)身子,病纔好得快。”
夜蘭心下一緊,忙追問道:“可是用生薑煮的烏鱧魚?”
張振中不明所以:“對啊,就是生薑煮的,原本我爹傷風(fēng),不敢給他亂吃東西,正好有人送了條烏鱧魚來,我爹想吃,便問了大夫一聲,就是夜桃,她說可以用生薑煮烏鱧魚吃,我們這才煮給我爹吃了。”
夜蘭總算知道怎麼回事了:“你們都沒喝魚湯是嗎?千萬不要喝了,剩下的全部倒了,生薑煮烏鱧魚能使人中毒。”
“啊,這——”張振中摸著腦袋:“居然是這樣,幸好幸好,娘說這條烏鱧魚只能爹能吃,沒有讓我們喝。”
張婆子大驚失色,她從凳子上跳起來:“什麼?全倒了?是沈夜桃那丫頭讓我用生薑煮著吃的!這丫頭,白瞎了我一條烏鱧魚,不行,我得讓她賠給我!”
從屋內(nèi)傳來張振中的勸阻聲,日頭正烈,沈夜桃卻覺得冷汗遍佈了全身,方纔聽到夜蘭的話,她的一張小臉霎時(shí)間失了血色。
居然是這樣?是她的錯(cuò)?爲(wèi)什麼她不知道生薑煮烏鱧魚有毒,沈夜蘭知道?難道,她真的不如沈夜蘭嗎?
她又想起了今日上午的情形。
清早,張振中又請她去家中診斷,張秀才的高燒已經(jīng)退了,她開了藥,囑咐張秀才在喝藥之前先煎些生薑水喝,然後裹緊被子睡一覺,出出汗,病癥就會好很多。
張秀才照做了,她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了,張秀才忽然叫住她:“傷風(fēng)病能不能吃魚?”
她一擡頭,看見他們家裡掛著一條烏鱧魚,想都未想脫口而出:“用生薑煮烏鱧魚吃無妨,只要發(fā)了汗就行了。”
沒成想,她剛說完這話,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張秀才就因爲(wèi)聽了她的話吃烏鱧魚中毒了。
聽到張婆子暴跳如雷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想逃,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沈家二丫頭也來了,是給我們老爺看病來了嗎?怎麼不進(jìn)去?”
身後忽然傳來了女子熱情的聲音,她僵住的身子終於找回了知覺,回過頭來,衝著楊秀花慘然一笑:“秀花嫂子,我這就進(jìn)去。”
楊秀花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忍不住嘟囔道:“這孩子,笑起來怎麼這麼瘮人呢?”
她端著熬好的藥,跟著沈夜桃一起進(jìn)去。
夜蘭注意到了夜桃。看到緊跟她身後端著藥的楊秀花,徑直略過了她。
“快,把藥端來!”
屋內(nèi)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沈夜桃,張婆子最先跳起來,指著她罵道:“混賬東西,你知道你差點(diǎn)害了我男人的命嗎?他要是有啥事,小賤蹄子我饒不了你!”
張振中又在一旁攔住她:“娘,你別這樣,她還是個(gè)孩子!你別嚇到她。”
勸了張婆子,張振中的臉色也不太好:“沈家二姑娘,你不懂裝懂,差點(diǎn)讓我爹沒了,勸你回去再多學(xué)幾年,學(xué)踏實(shí)了,再出來給人治病。”
“什麼?”楊秀花震驚了,“咋回事?夜桃做了啥?”
張婆子雙手掐著腰振振有詞:“她說用生薑煮著烏鱧魚吃,給你爹吃了,你爹吃中毒了,都是她害的。沈夜桃,把當(dāng)家的今早上給你的診金拿回來,再賠我一條活蹦亂跳的烏鱧魚,念在你還年輕的份上,這一回就饒過你!”
沈夜桃低著頭,使勁地用左手掐著右手指尖,她眼眶微紅,卻倔強(qiáng)地不讓自己掉出淚來。
張婆子見她不說話,更加囂張,要不是張振中攔著,她怕是要對沈夜桃動手了,楊秀花在一旁看得著急,她也想加入戰(zhàn)局,奈何她得扶著張秀才,以方便夜蘭喂藥。
這時(shí),崔秋香收拾好了竈房,也進(jìn)了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