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姑娘正彎腰在賣髮簪的小攤前挑選,似乎看到了心儀的東西,她笑意盈盈,輕柔地拿起別在發(fā)上,衝著攤主說些什麼。
夜蘭看得仔細,她頭上的木質(zhì)髮簪明明是男式的。
不知那攤主說了什麼, 她笑靨如花,從袖中掏出銅板,付了錢,輕輕巧巧地離開了。
是顧嬌嬌。
夜蘭暗忖,顧嬌嬌來了洛陽,很大可能寧溪也在這裡。
一想到那個陰鷙的少年,夜蘭後背發(fā)涼。
算了,不逛了。
慕容錯對夜蘭要回客棧的要求表示詫異,不過他也沒多問,送她回去了。
接連等了幾天,慕容府都沒有消息,慕容錯去打聽了好幾回,慕容府不讓他進,他只能在府外轉(zhuǎn)悠,什麼信息也沒探聽到。
第五日,慕容家來了人,說讓他們?nèi)ジ弦惶恕?
來人神色喜悲不辯,慕容錯心裡咯噔一下:如果夜蘭的藥方解了慕容長鬆的毒,慕容府的人不該是這種態(tài)度。
夜蘭倒是沒多大反應(yīng),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跟著下人去了慕容府。
一路上慕容錯提心吊膽,他忍不住問向夜蘭:“是藥方出了什麼岔子嗎?”
夜蘭回答:“應(yīng)當不是,按理藥方服下頭三天大夫應(yīng)該去複診,可慕容家主似乎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照本宣科得給給慕容公子服藥,也許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情況也說不定。”
慕容錯啞然:這是他沒能力解決的問題。
到了慕容府,二人直接被引到了慕容長鬆的屋裡。
慕容雲(yún)正坐在主位上,他的臉色極其難看,腳下是散落了一地的茶盞碎片,慕容淵低著頭站在一側(cè),大氣也不敢出,嫣然正跪在地上,原本高傲的頭顱低垂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慕容錯見到這種場景,忍不住使勁嚥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進去,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可是看到老爺子的樣子就知道,等待他的,定是狂風(fēng)驟雨。
幾步的路被他走出了壯士斷腕的感覺,終於到了慕容雲(yún)面前,他擡起頭,顫著嗓子開口:“大叔父——”
料想中的怒罵並沒有來,慕容雲(yún)只是擡眼看了他一眼,疲憊地揮了揮手:“去看看吧。”
慕容錯驚疑未定:讓他去看看慕容長鬆?發(fā)生什麼事了?難不成長鬆他——
一瞬間,慕容錯如墜冰窟。
他身後的夜蘭在慕容雲(yún)的話音落下之後,立刻去了慕容長鬆的榻前。
看到他的模樣,夜蘭顰眉,問向他身前的伺候的丫鬟:“他這些天都沒有醒嗎?”
那丫鬟下意識看了慕容雲(yún)一眼,見他沒有反應(yīng),才小聲回答道:“是的。”
重新給慕容長鬆把了脈,夜蘭斂了眉眼,面上平靜,心中卻驚起了滔天巨浪。
沒有脈!怎麼會這樣?沒有脈搏?只有死人才會沒有脈搏啊!
夜蘭第一次有些驚慌了,她試著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好,尚存一絲氣息。
這很明顯是毒素擴散至全身的癥狀,若再晚一些時間,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慕容雲(yún)坐在高椅上一言不發(fā),如果他知道了慕容長鬆現(xiàn)在半死不活的情況,一定不會是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
這說明,慕容長鬆是剛剛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的。
夜蘭定了定心神,問向那丫鬟:“慕容公子這兩天可有什麼異常?”
那丫鬟搖了搖頭:“並沒有。和中毒時一模一樣。”
“那麼,”夜蘭緊緊盯著丫鬟的眼睛:“他除了吃藥和吃飯之外,可有吃過別的什麼東西?”
小丫鬟仔細回想,夜蘭的心緊緊揪起。
“奴婢想起來了。”
“是什麼?”夜蘭趕緊問道。
“奴婢給少爺喂藥的第一天,夫人進來探望少爺,還給少爺帶了一碗綠豆湯,說是解暑用,奴婢還想現(xiàn)下已經(jīng)入秋了,爲何還要用綠豆解暑?夫人看著奴婢把綠豆湯喂少爺喝下方纔離開。”
找到了,找到原因了!
綠豆實際上是萬用解毒藥,普通百姓平時吃了什麼髒東西把綠豆煎服後就能解毒。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綠豆和紫草相斥,若兩者相遇,會使人體喪失機能,身體越來越衰弱。
巧的是,慕容長鬆所中之毒,有一味,正是紫草。
喝了綠豆湯之後,慕容長鬆的身體也許還能吸收奇草藥效,卻沒有能力消化它們了。
夜蘭沒有任何猶豫,掏出鍼灸包就開始施針,事態(tài)緊急,她得以銀針刺激慕容長鬆的身體機能,讓它們重新開始工作,消化累積的藥效,只要能撐過這一關(guān),慕容長鬆還有救。
見夜蘭突然往慕容長鬆身上扎針,那丫鬟嚇了一跳,正猶豫著該不該喊老太爺一聲,就聽見慕容雲(yún)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在幹什麼?”
夜蘭沒工夫回他,她必須把他全部的心神放在慕容長鬆身上,才能保證自己不出差錯。
那丫鬟微微福身,替夜蘭回答道:“回老太爺,這位姑娘正在給少爺施針。”
慕容雲(yún)不禁一陣頭疼,他有些後悔同意慕容淵和慕容錯的請求了。
老二帶來的人本以爲有點能耐,他那好友把她的藥方慎重看了許久也點頭說可用,結(jié)果過了五天,慕容長鬆還是老樣子,一點轉(zhuǎn)好的情形都沒有。
眼下他還得履行約定讓慕容錯帶來的人嘗試,慕容雲(yún)心中一陣陣懊悔,真不該讓他們折騰他的孫子。
慕容淵時不時擡頭,小心翼翼地打量慕容雲(yún)的臉色,好幾次,他差點都要把真相說出口,想到來之前嫣然對他說的話,他還是閉上了嘴。
嫣然跪在地上已經(jīng)好幾個時辰,她感覺自己的膝蓋已經(jīng)麻木了,可她還是咬著牙挺著,不能說,一定不能說,說了,就什麼都沒了,現(xiàn)在她還可以賭一賭,賭一賭真正寫出藥方的人知道他的病竈。
她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哪怕方纔她給慕容長鬆診脈時——
想到慕容長鬆那微弱的脈搏,嫣然臉色煞白。
賭!置之死地而後生!
豆大的汗珠從夜蘭的額頭上滴落,有的滑到了她的眼睛裡,辣的眼睛生疼,可她不敢閉上眼,她怕錯過慕容長鬆的任何反應(yīng)。
見夜蘭全神貫注,丫鬟也不敢打擾。
慕容雲(yún)也沒有出聲。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
快了!快了!快到最後一針了,夜蘭的心中越來緊張,若在此時被人打擾了,那麼,她將功虧一簣了,慕容家的少爺,也必死無疑。
可是,命運就是這樣,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就像是有人精心設(shè)計好了一般。
“鬆兒!鬆兒!我的鬆兒啊!”這時,一個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門外響起。
緊接著,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婦人抹著眼淚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往慕容長鬆牀前跑去。
慕容雲(yún)及時喊住她:“婉若,你幹什麼?”
他居長位已久,對待人一慣態(tài)度不好,對兒媳婦他自認脾氣收斂了許多,卻不知他滿是皺紋的臉猙獰地皺起眉的樣子活像閻王。
習(xí)婉若果然被嚇住,不敢再往前走,只是一張臉悲痛欲絕:“爹,兒媳聽說長鬆他喝了不知道哪門子大夫開得藥,已經(jīng)快要斷氣了。”
慕容雲(yún)怒不可遏:“胡說什麼呢?長鬆還獲得好好地,你這麼當孃的就詛咒他,管好自己的嘴,再敢胡說,當心我讓南風(fēng)休了你!”
習(xí)婉若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之後,一手緊緊攥著帕子,哀泣道:“爹,你就讓我看看長鬆吧,我方纔聽長鬆貼身伺候的丫鬟說,今早那姑娘給長鬆看診完之後,一張臉跟塗了面一樣煞白,看起來長鬆的狀況很不好,她卻沒有跟您說實情。”
這是說的嫣然,今早上她把完脈摸到微弱的脈搏差點把她嚇得心臟驟停,臉色自然也不好,那時在慕容長鬆身邊伺候的丫鬟還是夜間當值的丫鬟,誰知真是她出去後胡說了什麼,還是有人根本就別有所圖!
跪在地上的嫣然聽完,一張臉瞬間失了全部血色。
慕容雲(yún)懷疑的眼光掃過嫣然,她跪在地上,頭顱都快垂到地底去。
他的心逐漸下沉,回想起來,嫣然今日的反應(yīng)從頭到尾都有些異常,她給慕容長鬆診脈的時候背對著他,他並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等她診完脈向他回話時,也避重就輕,遲遲沒說長鬆現(xiàn)狀,只說在等一陣子,她的藥一定有效。
慕容雲(yún)驀地瞪大眼珠,他想起來了,他那好友曾說過,以奇草做藥引,會用的人做出來的藥方就是神藥,不會用的人做出來的藥方,頃刻間就能要人性命。
他慌了,手中柺杖一扔,大踏步地就往牀邊走去。
一步,兩步……
眼看著就要打斷夜蘭的施針。
夜蘭拿針的手在微微顫抖,她心中有些著急,還差幾針,只要再給她二分鐘的時間,只要兩分鐘,她的施針就完成了,慕容長鬆也有救了。
察覺到了慕容雲(yún)氣勢洶洶的靠近,她拿針的手抖的厲害。
怎麼辦?若在此時功虧一簣, 不止醫(yī)館的事砸了,她能不能出得了洛陽城都不一定了!
豁出去了!
使勁閉了閉眼,她正要動作,忽然,“噗通”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