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坐在正中,看著蘇子澈將四角的燈燭都點亮起來。
帳篷外面,罩得太厚,別說是光線了,連聲音都好像被阻隔了,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大聲的說話,外面顯得特別安靜。
“棠棠,來吧。”
蘇子澈很是坦然,既然他曾經服食過毒蘑菇,以毒攻毒,一點事兒沒有,肯定就是要用他的底子做藥引,他始終沒問具體要怎么做。
知道白棠就算救人心切,也不可能拿他的性命去堵。
他們是好人,是善心,可也不能賠了自己一家三口。
白棠抿著嘴角,專心致志的在搗鼓草藥,分門別類的,至少有三十來種,還有她隨行帶出來的,盧娘子和曲牧夷臨走前塞給她的。
有些連她都要仔細看過,才知道是派什么用處的。
“阿澈,你不問我會怎么做嗎?”
“你做的都對。”
白棠直接撐不住就笑了:“嘴巴甜的,比蜂蜜還強。”
“如果你沒有把握,肯定不是這個反應。”
“要是我說,我真沒把握呢。”
“那就嘗試。”
白棠深深看了他一眼:“你還真是放心。”
蘇子澈說了一句實話:“我就是不放心你而已,至于我,什么都經歷過了,不會再出現更糟糕的情況。”
少年時,被皇兄下了慢性毒藥,母后知道內情,不敢聲辯,有時候,蘇子澈自己都不知道,中間十多年,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就像時被陷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不知道哪里是盡頭,想往回走,伸出去手,摸~到的只有荊棘和斑斑血跡。
所以,他真的心無畏懼,只是擔心白棠的身體弱,反而會受到傷害。
白棠聽他說的這樣真切,嘆口氣道:“我沒有別的法子,就是想著白旗里做過的,摸出點門道。”
蘇子澈是一點即通:“你想用蠱來試試解藥。”
“是,遇到母親以后,說到白旗里會的那些皮毛,不過是父親帶回來的一點手札,母親知道用蠱危險,當時沒有白紙黑字的寫得太明確。”
用曲牧夷的話來說,蠱這種東西,畢竟弊大于利,如果沒有合適的傳承人,不如失傳,那也比流落在不堪之人手中,要強得多。
白棠對母親的這番話,深有感悟,白旗里不過是學了其中微小的一部分,就能夠將皇上以及御書房的侍衛耍的團團轉,要是壞人也學得爐火純青,好人反而束手無策。
曲牧夷當然不會瞞著白棠,把所學的精髓,先讓她牢牢的背誦下來,白棠對這些悟性高,這一路上,顛簸的東倒西歪的時候,她也沒閑著。
把母親傳授給她的這些,反復在心里琢磨琢磨,一來加深記憶,二來防著可能以后會用到。
還真是沒白學一門新手藝,這不是眼前就能用到了嗎。
白棠先取了蘇子澈的指尖血,又加了不少的藥材進去,帳篷中彌漫出淡淡的藥香。
蘇子澈聞了聞:“棠棠,你知道我以前身體不好的時候,很難入眠。”
“你是不肯吃不肯睡,簡直快要成活神仙了。”
“可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能睡得著。”
白棠明明低頭在專心做事的,聽了這話,想歪了,臉忽然一紅。
蘇子澈微笑看著她:“你常年與新鮮的草藥為伍,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身上早就沾染了淡淡的藥香,和其他的香味都不一樣。”
“那你在藥鋪里,不是更睡得著。”
“不一樣,藥鋪里也沒有你的體~香混合著。”
白棠的手一抖,差點放錯藥:“阿澈,我要專心做事。”
“我知道。”蘇子澈笑瞇瞇的樣子,她抬眼一看,心又溫軟下來。
不能否則,她聽到這些話,是很歡喜很舒心的。
“這會兒,帳篷里又有這種香味了。”蘇子澈伸了個懶腰,他到了草場以后,比白棠還忙還辛苦,睡得更少,如今成了兩人世界,他反而生出點困意了。
“你要是想睡會兒,那也行,我弄好這些,再來喊你。”
蘇子澈看著旁邊的沙漏,還是他們帶來的,可以大致算出精準的時間。
“我睡一兩個時辰,有什么事情,你記得喊我。”
白棠抿了抿嘴角,眼底都是柔情:“嗯,有事肯定喊你,這里沒別人了。”
蘇子澈歪在榻上,和衣睡著了,他的睡相一貫很好很安靜。
白棠聽著他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手底下始終沒有停過,一直在反復的嘗試,嘗試,再嘗試。
也是等著確定他睡熟了,她飛快的擰開一個羊脂白玉的小瓶,從里面倒出一只干癟的小蟲,乍一眼看上去,早就死得僵硬的。
她卻知道,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情,用銀簪將小蟲撥到加完藥材的鮮血中,它慢慢的沉下去,仿佛直接融化在里面。
白棠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不放松。
看到眼睛都發干發澀,整整有一炷香的時間后,血液表面出現了淺淺的漣漪。
一圈一圈蕩漾開來,金色的蠱蟲從漣漪中浮上來,翅膀沾了血黏糊糊的,施展不開,像是要掙扎著飛起來。
白棠等的就是這一刻,想都沒想,直接把另一瓶藥粉倒了下去。
蠱蟲被藥粉湮沒,白棠轉頭看看蘇子澈,低頭想在自己的手腕上開一刀。
刀尖才碰到皮膚,背后被人輕輕摟住了,阿澈的氣息,溫暖的繞在她的耳廓邊,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親昵方式。
這些年,似乎也沒有改變過。
“我以為你睡著了。”
“是睡著了,睡了一覺,又醒了。”
“你故意的,對不對!”
蘇子澈沒有否認,他的雙臂收的更緊,一來是想把體溫分享給白棠,二來也是強迫壓制住她想做的事情。
白棠把事情過程說得太簡單,他其實是心有懷疑的,懷疑她想瞞著最殘忍的真~相,然后自己去獨自完成。
所以,他迷糊著睡了一覺不假,醒過來以后,依然保持靜態不動,就是想看看她會做什么。
果不其然,要是他沒起來,白棠手上的刀子已經切割下去,這個時候,血流滿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