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掌燈時分,歐陽洛熙卻一手托腮,一手無意識的撥動著琵琶。思緒有些混亂,心里卻隱隱約約有些期待。如果自己推測沒錯的話,今夜會有人上門。
六王爺側耳傾聽著因時斷時續而不成曲調,卻別有一番韻味的曲子,眼神中不時劃過一抹抹奇異的色彩。現在的他雖說還為完全臣服,但卻為漢唐的皇帝是歐陽洛熙而感到一絲慶幸。
歐陽洛熙望了一眼呼扇的燈火,復又盯著琵琶看了好久。爾后才慢慢的出聲道:“六王爺,你說李世終將軍那兒現在是怎樣的局面?”
“皇上是擔心李世終李將軍還是擔心李世終手下的那些兵?”
隨手撥出一個低音,歐陽洛熙眼光流轉,輕聲道:“朕都擔心,因為朕在這個位置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旦處在這個位置,不想死就只能選擇丟棄單純眼觀六路懷疑一切。
“皇上又沒有做天理不容的事兒,何必擔心這些?”
歐陽洛熙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輕笑,她反問道:“六王爺,當年我爺爺戾太子做錯什么了嗎?他犯的錯只有一個,那就是心不夠狠。身居天地重位,心卻太過仁慈,他就注定要死亡。”
“皇上,您這話可是有違孔夫子的教導。而且道家也曾說過做皇帝要以百姓心為心,要仁慈,要清凈,要無為。”
歐陽洛熙這下子當真笑出聲來,不知道是在笑眼前的六王爺還是在笑那些書,“所謂仁慈仁心,必須在能自保的情況下才能實行,而實行的對象也只限于天下百姓。或者換句話說,如果六王爺你在朕這個位置上,您真的會按照儒家仁術治國嗎?”
“內里不會,但表面上卻不會違背。”
歐陽洛熙抬眼看向六王爺,嘴角掛起一抹真實的笑意。這還真是意外的收獲吶,似乎六王爺已有臣服自己的意思。歐陽洛熙挑挑眉,正欲說什么,卻戛然而止,對著六王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不一會兒就有叩門聲響起,只是進門之人卻讓歐陽洛熙大吃一驚。歐陽洛熙和六王爺交換了一下視線,隨即挑眉淡淡問道,“這位壯士是誰,為何深夜來此?此處是閨閣之地,似乎壯士走錯了門。”
來人望了六王爺一眼,隨即笑道:“只是因為姑娘長得太像鄙人的一位朋友,所以鄙人才會深夜到訪。但聽姑娘的話似乎不認得鄙人,估計是鄙人搞錯了。”
“先生倒有自知之明,開口一個鄙人,閉口一個鄙人。呵呵呵,先生此來所謂何事,還請指教。”歐陽洛熙的眸子里冒出幾團火光,只是話語中卻還透露著絲絲鎮定。這個人早已知道自己來到鐵壁城,可是直到此刻才前來會面,讓人不得不多想。
來人將眼前礙眼的銀發放至耳后,輕聲快道:“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二位沒有荊軻的才能,而你們面對的人卻比秦王要厲害的多。鐵壁城不只是名字好聽,所以還希望二位三思
而后行。”
“如果,我不呢?”歐陽洛熙有些賭氣的道,想到當日自己看到的那個場面就有些冒火。
來人側耳傾聽,隨即快速道:“這一切都是為了閣下好,命只有一條。言盡于此,還希望閣下好好斟酌。兩位繼續,韓赤月告退。”不錯,前來的人正是韓赤月。
“小月子,你什么時候成為別人的說客了?哦,不,好不容易和西戎的公主在一起了,想要保護一下自己的老丈人也不為過。小月子,恐怕朕不會讓你如愿的。又有客人來了,還請不相干的人迅速離場。”歐陽洛熙笑了笑,第一次在韓赤月面前使用起‘朕’這個詞來。
韓赤月還想說什么,只是來人的腳步聲聽的越來越分明,是以只好奔上屋頂,趁著夜黑離開。韓赤月并沒有走多遠,而是選擇了一個較為隱蔽的地點看著這一切。
叩門聲再度響起,而此時歐陽洛熙也擺出了最為嬌媚的笑容。畢竟要把來客留住是第一要務,總不能用一張晚娘臉把客人嚇走吧。
簡單的寒暄后,西戎可汗坐在紫杉木椅子上,手指輕叩著桌面,看似笑容滿面的道:“是我的錯覺嗎,似乎姑娘對我的到來并不覺得有任何突兀?”
歐陽洛熙關好門,隨即坐在一旁道:“天底下都說西戎可汗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可汗既然說了要來看我,自然不會食言。”歐陽洛熙徑直拿起一杯茶,看到對方毫無變化的神色,不由得在他的綜合實力上加了幾分。
“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恐怕你通過清越閣進入鐵壁城也是另有所為。”西戎可汗猜到這個洛熙姑娘后面有故事,不過這的展開態勢稍微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
歐陽洛熙倒也不含糊,徑直說道:“哪有熱鬧我上哪兒去,哪兒能挑撥離間我就去哪兒。哦,忘了自我介紹了,人家都說我是天生的游客,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所以,西戎的可汗,你可要小心不要被我的話蠱惑了。”
六王爺聞言,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人家游說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為何歐陽洛熙卻敲鑼打鼓的開宗明義?這人,真是讓人看不透,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有看頭。
果不其然,西戎的可汗聽到歐陽洛熙喊出他的名號后只是微微一愣,爾后非常配合的問道:“哦,這次你來我這兒搬弄是非了,我這兒似乎沒有讓你挑撥離間的事兒吧?”
“哈哈,西戎的可汗,您真是太謙虛了。你這兒應有盡有,能挑撥離間的地兒也不少吶。最起碼我就想通過搬弄是非在西戎和東狄之間挑撥,把你們攻打漢唐的事兒給攪黃了。”
“哦,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會怎么搬弄是非,你會怎么挑撥離間?”西戎的可汗倒是露出了期待之色,這個小女子真以為這如畫的江山是她那只手能繡出的花兒?
歐陽洛熙放下茶杯,起身踱步道:“想問可汗一句,你覺得人世間最蠢的事兒是什么?”
“蠢事兒?當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是損人而不利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能讓自己腳疼,卻不會招來別人的怨恨。可是如果辦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兒,那可就是雙重損失了。”
西戎可汗的眸子顏色漸漸變深,抿緊嘴唇道:“說下去。”
“西戎和東狄結盟攻克我漢唐,這事兒就完完全全的是損人不利己。可汗你想,西戎和東狄究竟是哪個國家緊緊挨著或者說半包圍漢唐?”歐陽洛熙知道魚兒已經出現,是以立即下魚餌。
西戎可汗微微瞇起眼睛,輕聲慢道:“我是一國之主,不專門在街邊賣紅薯,所以這個地里常識我豈能不知?天下五分,漢唐居中,西戎最西,漢唐與西戎之間隔著一個東狄。”
“可汗說自己是一國之主,可是在我看來你的見識還比不過街頭賣紅薯之人呢。您別怒,還請聽我細說。身為一國之主,可汗你應該知道隔著別的國家來管理你的地盤兒有多么費力吧。”歐陽洛熙笑長了眼,讓人怎么看怎么像個狐貍,當然是一個聰慧的狐貍。
西戎可汗不語,只是如同獵豹一樣盯著歐陽洛熙。
歐陽洛熙繼續笑道,“沉默就是承認,所以和東狄聯合滅我漢唐對你們西戎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反而會使東狄受到更多的好處。可汗你有沒有想過,東狄可是一個虎狼之國,他不但想向東邊兒拓展領土,西邊兒他也盯著吶。”
西戎可汗聞言表情松懈下來,笑道:“你這可就錯了,西戎和東狄世代友好,怎么會起戰爭呢。”
“這話還真有點兒孩子氣吶,可汗你可知道當今東狄的皇上是怎樣繼承了皇位?殺,殺光了所有能繼承皇位的人,所以他就成皇上了。拿國家來看,請問南夷難道不曾是東狄的世交,東狄不一樣向對方開火了嗎?”
六王爺望向了歐陽洛熙,眼里的佩服之意更加旺盛。本以為歐陽洛熙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混混,卻沒想到她對各個國家的情況竟也這般了若指掌。想當日自己敗在此人的手中,似乎也有必然的成分存在。
沉默再度傳來,歐陽洛熙卻并不覺得有絲毫的難堪。掉轉了一個方向,歐陽洛熙她繼續踱步說道:“再說西戎和東狄關系真那么鐵嗎,我看不盡然吧。要知道西戎曾將風月公主嫁到東狄,而東狄當時答應給西戎一百車香草,請問給了嗎?身為國君如此說話不算數,您還相信他許給您的口頭利益嗎?”
“我和東狄已經約定好了,不能因為對方說話不算話就……”
“容我再說一句,似乎當初您出兵和漢唐的六王爺有關來著……”歐陽洛熙徑直打斷西戎可汗的話,輕飄飄的拋下足以砸斷九人才能合抱粗樹的話語。
空氣再度冷凝,讓人覺得連呼吸都是錯。西戎的可汗聞言,微瞇的眼里發出一抹寒光,如同利劍一般狠狠的射向歐陽洛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