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時分,歐陽洛熙就被韓赤月從被子里拖了出來,帶到了被群水環(huán)繞的亭臺之上。而身著白色雪衫的二公子凌風御已經(jīng)開始臨風把盞,寄托憂思了。
一身銀色長袍的歐陽洛熙瞪了韓赤月一眼,隨即走到凌風御身旁,也不說話,徑直對他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歐陽洛熙,天底下皇帝都是一樣的心思嗎?”
出人意外,二公子凌風御沒有回報光輝的戰(zhàn)績,反而問出此等問題。歐陽洛熙自顧自的倒酒飲酒,隨即孩童般的反問道:“一樣米還養(yǎng)百樣人呢,同樣位置上的人怎么會有一樣的心思?”
“可是你猜得到我父皇的心思,而且猜的很準。”凌風御將屢試不爽吞咽回肚中,這樣偉大的稱呼不應該給予如此容易驕傲的人。
歐陽洛熙露出一副自得的面容,隨即把酒水撒入水中道:“你們不曾停歇的流淌了這么多天,一杯薄酒表示我的謝意。謝謝流水,滋潤這整個莊園?!?
“歐陽洛熙,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凌風御能接受任何人的無視,除卻眼前的人,這種奇怪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是冥冥中注定,或許是生理性相合。
“叫朕皇帝,尊卑之分還請二公子不要忘記?!睔W陽洛熙厲聲說道,她的名字可珍貴的很,不是任何人都能叫得起的。何況,這個人將來注定是自己的手下,怎能讓他叫順口。
凌風御推了一杯酒過去,軟軟的趴在桌子上,隨即輕聲慢道:“身份嗎?按理說這個小月子身份應該比我低,既然他能叫你歐陽洛熙,我自然也能?!?
“凌風御,你似乎有段時間沒去看上官楚兒了吧?得不到的時候天天想著,怎么得到了就要拋棄如敝屣了?”歐陽洛熙晃了晃手中的酒,看玉色波蕩如月之清輝,心中也不由得一熱。
“你的提議讓父皇很開心,雖然不至于單獨留我談話,但我看得出來他的心又偏向了我一分?!绷栾L御知道對方無意和他打哈哈,隨即直奔主題。
歐陽洛熙敲到了桌面幾下,單手支著下巴,盯著凌風御道:“事情還沒有做呢,你不會已經(jīng)滿足了吧?”
很少得到父皇關注的凌風御還正在回味慈父充滿期冀的眼神,突然聽到這句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本能的道:“哎?”
“哎什么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靶子了,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歐陽洛熙冷哼一聲道,這個人莫非當真全然不識權(quán)術(shù)嗎?還以為得到皇上的關照只是百分之百的好事兒呢,不知道太子和少公子凌雷御要集中攻擊他嗎?
凌風御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思緒,盯著歐陽洛熙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靶子?你是說有人要對我射冷箭?”
“您老想多了,就憑您老這孤身一人的局面,直接放明槍就行用不著放冷箭。”歐陽洛熙繼續(xù)奚落道,還冷箭吶,真當自己是一個樹大根深的世子爺啊。
處于緊張狀態(tài)的凌風御突然恢復過來,他松下肩膀道:“來吧,我不怕,因為你和你的小月子會
為我擋住一切。你說過的,要把我扶上帝位,要讓我成為兼得美人與江山的勝利之人。”
“凌風御,你的臉可真大。告訴你,不要太得意。如今你只是闖進了威楚國皇帝的眼里而已,想要有自己的羽翼,那得慢慢的培養(yǎng)和尋找?!北鶅鋈叻且蝗罩粋€人想要登高望遠,那還得一步步往上升。
“只怕我熬得住,身為漢唐皇帝的你未必熬得住?!绷栾L御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才不相信歐陽洛熙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慢慢成事之人吶。凌風御將胳膊壓到桌子中間,逼近一段距離道:“說吧,你打算怎么速成?”
歐陽洛熙也絲毫沒有客氣,徑直將溫酒的熱水撒在了凌風御的指間,對著對方凝起的冷眉,傲然的道:“朕討厭別人離朕太近,這次只是小施懲戒,下次你就沒這么好運了?!?
凌風御搖搖頭,隨即用酒冷卻自己的手,嘟囔道:“你可真是一個冷血的帝王,你知不知道這水有多燙?換了平常,你的腦袋早就不在了?!?
“彼此彼此?!睔W陽洛熙懶懶的答道,心中開始思索自己還有多少天可以返回祖國。還是漢唐好啊,有美麗的妃子、可愛的六王爺、還有沒有安全感的皇太后。
恢復如常的凌風御掃視了一旁的韓赤月一眼,隨即道:“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盤,告訴我。”
“好,人總說‘得勢’,那你覺得‘勢’是個什么東西?”歐陽洛熙冷笑一聲,視線放到了遠方。威楚國的山水,總有一天要屬于漢唐的版圖中。唯有如此,她歐陽洛熙才不會白白走上這一遭。
微微一怔后,凌風御笑道:“所謂的‘勢’不就是那個嗎,那個被老天看中而興起的一方?一無所有無路客,一旦得勢中原王。這個東西,當真是讓人向往的緊吶?!?
“好,就算你說得對,那么你覺得如今朝堂之中具有‘勢’的一方是誰?”歐陽洛熙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真心的笑容。如果一個對手以神為憑借,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凌風御微微沉吟,隨即慢道:“自然是少公子凌雷御,此人既有能力,又有人追隨當真是一個力敵。想想那個人身邊的能人異士,凌風御就覺得如鯁在喉?!?
“你當著這么以為?”
“當然,難道你不這么認為?”凌風御有些不解的問道,這是人所周知的事兒,想必也是大家能做出的決定。
歐陽洛熙想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小公子,卻抵不過一個在眾人眼中沒有什么能力的太子,這樣的事兒似乎并不多見吧。更何況威楚國皇帝本事就不是嫡子出身,對于嫡子這個關卡,他根本不可能卡得太嚴。
“說話,你這樣的表情讓我有點兒心虛?!?
一杯酒的功夫,歐陽洛熙就改變了自己的策略,她笑道:“你說得對,那我們就先砍斷少公子凌雷御在朝堂上的爪牙吧。那個人當真是有不少擁躉呢,你說那些人的領頭人是誰吶?”
“自然是他的舅舅,手握二十五萬兵馬的驃騎將軍李夢奎
?!绷栾L御用指尖掐著被子,即便是硬如陶瓷也差點兒被他掐出一個漩渦來。
歐陽洛熙笑道:“知道的很清楚嘛,你想怎對付他?”
“這個是眾所周知的事兒,所以并不表示我有什么想法?!绷栾L御有些許緊張的道,隨即開始向尚有半杯酒的酒杯里倒酒道:“不過驃騎將軍李夢奎這個人不好對付,這個人生平謹慎,有用軍功在身,侍奉父皇又恭敬,當真是一面銅墻鐵壁。”
對于凌風御的欲蓋彌彰,歐陽洛熙只做視而不見。咽下一杯酒,隨即慢悠悠的道:“如果對方只是銅墻鐵壁,那倒好辦了。只要用烈火少許,就能讓這個銅墻鐵壁化成鐵水。他是你們國家的人,對于他的過去,你想必了解的比朕多?!?
“這個人算是一步登天,所以倒并沒有多少污點。他是樂昌村人,父母早亡所以才會帶著自家妹妹前來都城。誰知竟然和微服出訪的父皇打了個照面,于是親事做成。偏逢和南夷國的戰(zhàn)亂,李夢奎表現(xiàn)突出,所以順理成章的扶搖直上成為了驃騎將軍?!逼匠H苏f話總會有些顛三倒四,但凌風御卻口齒伶俐思路清晰如同思慮過多遍般。
故事終于講完,韓赤月不著痕跡的吐了一口氣,反觀歐陽洛熙卻一副興趣盎然第一次聽說的模樣。酒水落肚,歐陽洛熙笑道:“這個人有沒有污點,只有老天爺知道。凡是做過錯事兒的人,總有一天自己還是要喝下親自釀好的那杯苦酒?!?
一杯酒水再次付諸流水,輕易帶走曾經(jīng)讓自己失魂落魄晝夜顛倒的情緒。想要知道永恒的人,永遠活的很短暫。想要解脫的人,永遠活在黑洞洞的苦悶中。
談話會就此結(jié)束,事情卻在悄悄的繼續(xù)。說來也只是尋常的小事兒而已,不過疑心總能生暗鬼。驃騎將軍李夢奎指著被霧氣鋪滿的玻璃,捂著心臟道:“這是誰寫的字,這是誰寫的字?”
“老爺,是咱們的小女兒鶯兒寫的,怎么了?”
李夢奎緊張的神經(jīng)這才放松下來,隨即怒氣沖沖的道:“誰是鶯兒的授課老師,換一個。我說過多少次了,這樣板正的字體我不喜歡?!?
兩天后,突然出現(xiàn)的一塊兒破布再度讓李夢奎的神經(jīng)緊繃。他拿身邊所有的東西壓向那塊抹布,惡狠狠的道:“滾開,滾開?!比舨皇撬姆蛉思皶r趕到,或許那塊抹布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幾副安魂湯喝過,驃騎將軍李夢奎的情緒剛剛有些好轉(zhuǎn),不約而來的一個紙條兒再次讓李夢奎打翻了茶杯。旁邊的侍女慌慌張張的收拾殘器,略帶擔心的道:“老爺,還需要再上一杯茶嗎?”
“不需要,下去,誰都別上來,誰都別過來?!崩顗艨舐暤暮浅獾?,眼里心里滿是怒氣,以及不易被察覺的恐懼。
而站在桑樹上的歐陽洛熙,掬了一把陽光,微微一笑,輕聲道:“短時間內(nèi)撈到驃騎將軍的位置,怎么可能是沒有污點的人?一個沒有污點的人,怎么可能事事謹慎,處處反常?李夢奎,讓你吃虧的噩夢,終于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