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血腥相向里,他背手而立,仿佛天邊飄過的白云,只在這里短暫的停留,欣賞,不知何時又離去。
他更加的清冷了,也更加的讓人難以靠近,褪去了她記憶中少年的影子,他越發如冰了。
透過血絲的揚濺,紅色視線里,那衣袂更白了。
她只知道,這是一年一次的比試,決的不僅是誰在“青云樓”中武功最高,還有閣主的青睞,閣主是皇上的貼身暗衛,而他搭檔的位置,空缺。
不是第一就能做閣主的搭檔,這武斗舉行了三年,而三年中有三個第一,他卻從未允諾一人成為他的搭檔。
今年也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有簡短幾個字,“夠狠,也夠強,可惜招式太急,不夠耐性?!?
這回答,昭示了閣主搭檔再度空缺的事實,也讓她第一次知道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閣主。
白衣飄過她的身邊,她的目光隨著他動而動,在想著要不要開口。
她雖然只是出色的弟子,甚至還不夠資格站上這武斗場,但是她已經站到他面前了,只是當年那個隨口的承諾,他還記得否?
那個干柴一樣的女孩,如今蒙著面紗,他只怕不記得也認不出了吧?
猶豫間,那白衣停在了她的面前,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卻聽到了平靜的兩個字,“青籬?!?
青籬,他的名字嗎?他還記得她,記得對她的承諾。
心頭彌漫起滿足感,她大膽地開口,“我要做你的搭檔。”
她的聲音引來了冷笑幾聲,更多的人是不屑,對于這樣無知的人,閣中人是懶得去嘲弄的。
“兩年內,拿到武斗勝者,就讓你做我的搭檔?!?
這是他最長的一句話,也是讓她記得最深的一句話。
他們,就象初見時的那場行走,他在前面走著自己的步調,她在后面追趕,能否追上,能否與他并肩,只看她如何選擇。
從此以后,“青云樓”中多了一個天分極高的弟子,第四年,她閣中爭斗一百場,輸八場,傷二十次;第五年,爭斗一百場,負零,傷零。
就在所有人都認定她會是這場挑戰的武斗賽的第一時,青籬的到來改變了比賽的規則,他只留下一句話,就如同往年那般,站在一旁。
“群殺,能站到最后的就是第一。”
簡簡單單幾個字,幾乎將她打入地獄。
這一年間,她風頭太盛,沒有人愿意與她單打獨斗,但是群殺,這種的鶴立雞群只會引來所有人的攻擊——只有將最強的人放倒,自己才有機會。
能站在武斗場上的,誰都不是弱者,她再強,強不過幾十柄劍,強不過數十雙手,更強不過數十道殺氣。
一年間不曾受到傷,讓她對疼痛格外的敏感,肋下的劍,胸口的掌傷,讓她在武斗場才開始不多久就感到了功力的折扣、血液的流失、還有……絕望。
一步之遙,她五年的努力,兩年的瘋狂,距離他就是一步之遙。
而他在前方,看著血從她身上四濺而起,眼神依舊冷漠。
一柄劍鋒削過,她飛快地躲閃,卻還是被劍風掃過了額頭,血滴下,滑入眼眶,她的視線里都是紅,可他的身影,還是那么白。
無人可觸及,無人可讓他的白染上其他顏色,除了她昔日那個恍惚的一撞。
她當年能做到的事,如今不可能做不到。
現在的傷,她應該沒有再戰的能力,大家都是練武的人,對于這些的判斷很清楚,只要她倒下,沒有人會在她身上再浪費力氣,只要她肯忍,忍到最后站住,她就是勝者,畢竟他的命令是誰站到最后,而不是誰勝到最后。
但是……
她眼中勾起淡笑,身影如鬼魅閃動,撲入人群,劍光寒涼無情,每一次劍光過處,就有一人倒下。
她面前的人,從反應過來的驚詫到反撲,再到在她的殺氣中退后,不敢出手。
人越來越少,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
當她閃著嗜血幽魂一樣的眼神望向面前的女子時,那女子眼中有著畏懼,她看著女子捏劍的手勢,“血孤,又見面了?!?
血孤,她的老戰友了,她們一樣大,一起進的“青云樓”,一起練的劍,交手十幾次,曾互有勝負,但這兩年,血孤不曾勝過她。
她一步步地踏前,每一步地落下,地上都會多一個血腳印,這讓她看上分外的可怕,可是沒有人知道,這血不是她對手的,更多的是她身上的。
痛多了,也就不覺得痛了,傷多了,也就無所謂傷了。
血孤的腳步在后退著,面對著她的逼近,手中的劍在不斷調整著位置,她想要一個最快的出劍角度,面對這樣的對手,她要謹慎再謹慎。
人有習慣,輸也有習慣,這種習慣帶來的心里壓抑,就如血孤此刻般。
無論她怎么調整角度,她都不敢出手,偶爾看到破綻,也猶豫了,怕是誘敵之計,手中的劍無數次變換角度,卻沒有一次出手。
她不出手,有人出手了,一劍平伸,不快也不慢,讓她看的清清楚楚。
招架?還是躲閃?
血孤的心里各種念頭閃過,她輸了太多次,這一招若輸,她就再沒有機會了。
血孤選擇后退,旋身而起,遠遠地落開。
當她身體落下的那一瞬間,對面傳來女子的冷峻的聲音,“血孤,你輸了?!?
輸了,她怎么可能輸?
她低頭間才恍然發現,她的一只腳踩在武場之外,而對面的女子,已經氣喘如牛,以劍杵地,“我是最后一個站著的人。”
假的嗎,她根本就是后繼無力了,那一劍不是留著后手,不是有殺招,就是她沒有力氣了,可笑她血孤居然被她嚇跑了,還踏出了武場之外形同認輸。
她不甘心,不服氣!
血孤想也不想揉身撲上,一劍刺出。
當劍出的瞬間,地上那個茍延殘喘的女子忽然變了,眼神變的冷靜、銳利、沉穩,她看著劍的方向,同樣一劍刺出。
沒有花招,沒有劍勢,只有速度!
都是對方的咽喉,誰的速度稍慢,誰就留下命!
血孤看著自己的劍即將刺中對方的咽喉,眼中有了興奮的神采,可這神采還來不及展開,就凝結了。
冰冷的感覺,貼上了她的肌膚,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那劍是什么時候到達自己咽喉處的。
所有的毛孔在這一刻張開,她知道,自己再沒有辦法躲閃,因為太快、太快了。
“叮!”一聲輕響,血孤咽喉處的劍被打歪,在她頸項上劃過長卻不深的痕跡,而她的劍前,女子的身影已消失。
“勝負已分,不需再斗?!边@是青籬的聲音。
勝利的人站在青籬面前,沒有問他為什么救血孤,她有更想要的答案與期待。
滿身傷痕,唯有眸光清亮。
“武功高,忍耐力缺。”這是他給她的點評。
她不是不能忍,而是不想忍,在他的面前。
場中又有小小的唏噓聲起,以往的青籬挑出毛病,則代表對方有著不足以成為他搭檔的理由,看來這一次,似乎結果也是一樣。
她卻知道,他是一個守諾的人。
清冷目光第一次投落在了她的身上,“勝者,有資格挑選你的武器,為自己重新定名。”
“我要它?!彼氖趾敛华q豫地握上一柄劍,“‘青云樓’中最嗜血的武器,才配得上我?!?
她掌心的血滲進劍柄與劍鞘的接縫處,劍身發出顫鳴,似乎被她喚醒了靈魂一樣,她的聲音冷然而堅定,“汝運即吾命,以汝之名為吾之命,血脈相依,不離不棄。從今天起,我叫獨活?!?
他點點頭,手輕輕抬起,遙指著她,“獨活,從今天起,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