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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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鎮(zhèn),他一手牽著我,一手把玩著陶偶,在我的遲疑中,輕輕地開口,“怎么還不走?”
我看著眼前的兩條路,一條往西,一條往東,始終做不出決定。
往東,由了他的要求,我也可以當做自己從未聽過他與那藏杞的對話,當他武功全部恢復時,即便視線受阻,我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往西,是“紋葉族”的方向,他的地位、他的傷、他的眼睛,都讓他必須回到那里。
決定權,在我手上。
“走吧。”心中做了決定,踏上了其中一條路。
“凰。”他拽拽我,“今日能吃到‘五色糕’嗎?”
我語氣平靜,“你想吃,就一定有的。”
他默默地垂下頭,又忽然抬了起來,仰臉朝著天空,慢慢地吐出兩個字,“太陽。”
“什么?”
“現(xiàn)在是早晨,太陽卻在我身后。”他小聲地開口,“我們是在往西邊走。”
我苦笑,本以為他不知道方向,一切由我決定,卻不料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出賣了我。
“你怪我?”
他搖搖頭,驕縱的笑容掛在臉上,“你帶著我去哪都行。”
我認真地開口,“我是想去一個地方,但是不認識,要你帶路呢。”
“好啊。”他輕松的點頭,“你想去哪?”
“紋葉族。”我慢慢地開口。
他先是一僵,隨后忽然笑了,很驚喜很開心的笑,那瞬間的明媚,勝過了我眼前的陽光,“你終于愿意隨我回去了?”
“嗯。”
騙了他一次,就要騙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的溫柔相對,都是內疚又添幾分,我欠曲忘憂的,何止是情?
他寧可瞎一輩子,都要留在我的身邊,但我做不到騙一輩子。
送他回去,為他治好眼睛,也當盡一分補償?shù)男摹?
他忽地張開手臂,緊緊地擁著我,力量大的讓我?guī)缀跬覆贿^氣,那聲音不斷在耳邊呢喃,“我知道你會答應的,我知道你不會負我,不會負我的……”
頸項間,濕濕的,有什么熱燙的東西,順著我的衣襟滑了進去,停留在胸口。
這突然間的激動,讓我不知所措。
“別哭啊。”面對這樣的他,我的呆滯就如同那夜他瘋狂喊著我的名字,挽留我時一樣。
就像他的絕招,每次都一擊致命,我無法化解又不能抵抗。
“我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你這句話。”他喟嘆著,“有你這個許諾,今生都不會再有眼淚了。”
我,我許諾什么了?我不過是送他回去治療眼睛啊.
在他的指引下,我們的腳步逐漸走向大山的深處,一連數(shù)日在荒無人煙的山林中行走,久到我看著綿綿遠山,錯覺自己一輩子都走不完這山路。
難怪“紋葉族”的居所無人能找到,任何人在這樣漫長連綿的群山中,都不可能找到方向,每座山都一樣,沒有路,完全是在披荊斬棘中前行。
我曾問過曲忘憂是如何尋找方向的,他給我的答案只有淡淡的一句,“蠱。”
這個答案很玄幻,卻也很好地解釋了緣由,唯有這種在“紋葉族”中養(yǎng)大的蠱,才能憑借彼此間的呼喚指引著族人靠近,沒有固定的路線,只有一個方向,莫怪乎外界只有他們的傳說,卻永遠找不到他們的居住地。
日升日落幾度,曲忘憂終于在一個林子旁停下了腳步,“到了。”
到了?
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小林子,這個地方似乎有點顛覆我的想象,我甚至有些不信地問著,“在林子里?”
“是的。”
這么普通,普通到讓我有些難以接受,以陰狠和詭異著稱的“紋葉族”就棲息在這么普通的山林中?
我往前踏出一步,帶著曲忘憂,想要穿過這林子。
腳下才踩出,原本寂靜的樹林里忽然傳出了奇怪的沙沙聲,象是無數(shù)的蠶兒在啃食著桑葉,從遠至近,很快就到了我的身邊。
蠶一樣柔軟的身體,卻比蠶大的多,也細長的多,遠沒有蠶寶寶圓鼓鼓的可愛,只讓人覺得陰寒與瘆的慌。
我的面前,密密麻麻全是蛇,大的小的,粗的細的,紅的綠的黑的灰的銀的,真是只有我想不到,沒有我看不到的。
一條條紅色的信子吞吐著,嘶嘶之聲不絕于耳,一雙雙木然的蛇眼對著我的方向,身體慢慢聳了起來。
我只覺得心一哆嗦,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再度起來了,原本以為經(jīng)歷過曲忘憂山林引毒物那一次之后,我的承受能力已經(jīng)非常高了,但是看著眼前一團團緩緩扭動的身軀,一層層堆積的蛇身,我覺得我還需要鍛煉。
“這是‘紋葉族’的守護?”這樣的蛇山,任何一個人都不敢輕易挑戰(zhàn),不是膽量的問題,有些東西就是人引起人心底的惡心感,從而退卻。
我不懼怕蛇,卻無法忽略這密密麻麻數(shù)十萬條蛇帶來的反胃不適。
曲忘憂率先超前走去,他看不見,就這么隨意地一腳踩了出去,我本以為在如此密集的蛇群面前,隨便一腳都能踩著十余條,可是我錯了,他的腳步落處,是結實平坦的地面。
我看錯了嗎?沒有!
是曲忘憂能看見路嗎,當然不可能!
我看到他又是一腳落下。回到了山林間的他,有了武功護身,那雙雪白的足早已是**放任了。在清脆的鈴鐺聲里,我看到當他腳伸出一剎那,那些蛇猶如遇到了讓它們極為驚恐的東西,四散著游移開。
“它們害怕你。”
這是顯而易見的,曲忘憂所行之處,蛇群躲閃著,仿佛他的身上有什么令它們忌憚的東西。
“我是蠱王,我身體里的東西,比它們毒上百倍千倍,自然是忌憚的。”曲忘憂孩子氣地在蛇群中跳著,雙足猶如蜻蜓點水的翩躚,每到一處,蛇群倉皇避開,“其實你也一樣,不信你試試。”
我朝著蛇群邁出一步,果然腳下的場景和曲忘憂一樣,蛇飛快地游走,留給我小小的空地。
我們兩人行走著,那蛇群就像是我們身邊的儀仗隊,守護又畏懼著中間的兩個人。
“是因為你嗎?”
“嗯哼。”從回到這里,我就開始感受到曲忘憂身上一股隱隱的氣勢開始透出——王者的氣勢。
還是那般愛撒嬌,還是那般不愿與我分開兩步以上,但是眉宇間,除了張揚以外更多了霸氣,這方山林獨一無二的主人的霸氣。
“你的身上,有我的氣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滿含著占有欲的開心。
蛇林不大,很快就走完了,此刻在我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泓清澈的湖水,以及湖水旁錯落的小屋。
這里就是曲忘憂生長的地方!
這里空氣溫暖,不復外界的寒涼,處處都可見漂亮的山茶花,一株株一樹樹,紅色白色交相輝映,碗口大的花朵沉甸甸地從枝頭垂落,看的人滿眼嬌艷,心都軟了。
空氣里都是花香,吸一口氣,滿心的甜香,濃的化不開。
“美嗎?”他低聲地問著我。
“美。”遠方青山,頭頂蒼穹,眼前湖水,明明都是藍色,卻又藍的那么各有風情,我終于知道曲忘憂為什么鐘愛藍色了,這是他家的顏色。
他圈著我,讓我靜靜倚在他的肩頭,“我的家門前,有一株藍色的山茶花,你能看到嗎?”
目光遠眺,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那株藍色的茶樹,格外茂盛的枝葉在風中抖動,花朵搖曳著,重重疊疊的花瓣極盡艷色。
我的腦海中忽然幻化出一幕景象,滿床的藍色山茶花中,睡著**的他,身體在花瓣的遮掩下,魅惑無限,發(fā)絲凌亂,修長的慵懶無力的垂在床邊。
血液幾乎瞬間快速的奔涌,不虧是最誘惑顏色的花朵,連我的想象力都旖旎了起來。
“看到了,我?guī)慊丶摇!?
“你們似乎沒時間繼續(xù)你儂我儂了?”男子冷傲的嗓音響起耳邊,面前不遠的大樹下,一道身影從樹后慢慢走了出來。
與曲忘憂一樣,緊身短打扮,衣衫斑斕五彩,彩色的絲絳束著腰身,顯得那腿修長有力,衣襟幾乎未掩,一抹雪白展露我面前,他低頭把玩著手中細細的紅線,我定睛看去,卻是一條如鐵線般的蛇,紅色的小蛇。
他很俊秀,帶著一股天然的陰柔美感,低頭間臉頰上的紅色藤蔓輕巧地綻放,精致秀氣,一雙目光掃過我,停了停,忽然詭異地笑了。
遠處,低沉的鐘聲想起,飄蕩在寂靜的村落上空。
曲忘憂哼笑了下,“藏杞,我說你怎么會在這,原來卻是等不及了。”
原來這男人就是藏杞?
他那紅的如滴血般的唇抿出一絲不帶笑意的笑容,“沒錯,今日是最后一日,如果你不回來,就是自動放棄了圣王之位,今日一天我都在這等著,想知道你到底會不會回來,雖然你回來了讓我有點失望,但也不過就是費些功夫,曲忘憂,你不會是我的對手。”
他身影一動,瀟灑地展開身姿,如一羽鳥兒,飛縱向鐘聲的來處,“曲忘憂,祭壇見。”
在越來越急的鐘聲里,曲忘憂平靜地開口,“看來,我們要晚一點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