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傷舊患，千雪已漸漸不支，聽他冷笑解釋，她一口血噴出喉嚨，暈了過去。
“以前，是你守護我，現在換我來守護你。”慕容青煙將千雪抱緊，拂過女子蒼白瘦削的臉，喃喃說道。
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臨窗的燭光搖曳，灑落一室溫馨。
千雪在燈下醒轉，她微微運氣，只覺真氣充盈，內傷也痊癒過半。
“怎麼樣了？”燈下一側，一個微低的聲音在問。
“謝過慕容公子，千雪已經好多了。”千雪詫然回首，認出坐在屋子一側的慕容青煙。連忙起身，向他致謝。
“好了。”眉頭一皺的慕容青煙上前扶起千雪：“以後不需多禮。”
“是，慕容公子。”千雪又再低首。
“千雪。”慕容青煙一把抓過女子的手，眼裡隱隱有光芒交錯：“叫我青煙。”
“這……不大好吧……”千雪愕然萬分，不知這個喜怒無常的少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聽著千雪，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毒也是拜你所賜才得以解去。爲求報答，我決定以身相許……等眼下事了，我就會親赴飛花門，向東方皓求親。”看著病弱的女子，慕容青煙微紅的臉上是罕見的認真和執著。她一聲一聲的慕容公子喚得他心煩意亂，而佳人在側不能擁入懷中的剋制更令他抓狂。於是他決定放下身段，向她坦白。
“以身相許？”看著眼前男子眼裡的執拗和柔情，以及飛紅起來的臉，千雪先是一怔，然後抽出了自己的手：“慕容公子開玩笑也看一下對象纔好。”
“千雪。”看到女子眼中的冷淡，慕容青煙有些受傷：“在你眼裡，我如此惡劣？”在她眼中，他的一番真情告白竟然如此兒戲？他是得罪過她沒錯，但他不是已經明言致歉了嗎？難道在她的眼中，他竟然是十惡不赦？
“誠如慕容公子所言，千雪來到公子身側，只爲承諾和使命，眼下公子已然毒去，千雪當功成身退。至於公子所講之事，千雪高攀不起。”千雪站起身來，背對著慕容青煙，話語淡然冷漠。全無感情起伏。
慕容青煙說出那番話，千雪的心就亂了。看他那稍顯拘謹靦腆的神情，定是第一次對人如此坦白。可她在他眼裡又算什麼？不開心時又打又罵，然後說一句我喜歡你，就可以令她以身相許？他的數次羞辱，又豈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泯滅的？
“千雪。”看著決絕轉身的女子，慕容青煙又是輕喚：“只爲使命和承諾嗎？蒼茫山下，你明知我一怒驅逐，就算東方皓都不能降罪。你傷心而去，爲何回頭？不毒谷前，我一席話令你險些走火入魔。真不動心，你又何時在意過閒人之語？不毒谷之中，療傷之所，你毒發倒地，一朝醒轉，去的又是哪裡？我浸於木桶之中，又是誰拖著病弱的身體不眠不休在側，一直等我痊癒？”
“夠了。”神色慘淡的千雪驀然回首：“慕容公子，千雪福淺命薄，實非公子良配，今日之言，還望公子勿再提起。”
就算是動心又如何……她和他，實在是兩個世界裡的人。她只是一名刺者，手中長劍如流星，舉手無回。而她要前行的路也是血腥遍地，荊棘滿布。只有不停的衝刺掙扎，纔不致湮沒在這覆霜蓋雪的十丈軟紅裡……愛，奢侈且遙遠。遙遠到一如異世大陸裡的一現曇花；奢侈到女兒紅妝，珠移翠搖只南柯夢現。
“真不能提麼，千雪？我喜歡你有錯？還是對你說坦白不對？”慕容青煙眼神轉柔，側頭望著燈盞旁的女子：“如果你於我無意，今日之言，我當不會出口。可是千雪，紅塵蹉跎，歲月空茫，你和我，還有多少時間浪費？且不說你身中劇毒未解，就是我亦不能料明日會發生何事。所以，我選擇坦誠相待，對你，對自己。不過我會給你時間，只是有一樣你記住了：十年夢裡揚州遠，今生今世，我心之所繫，就只你千雪一人……”
“千雪，千雪。”看到千雪神遊方外，千媚手中錦帕連揮：“在想什麼呢？”
“沒有，你所說的第二撥人，面孔很生，不似江湖人……”心有所思的千雪被千媚的帕子薰得幾欲嘔吐，她不由蹙眉：“收起你這一套好不好？我又不是前來尋歡的男人。”
“若你是前來尋歡的男人，我還不侍候呢！”千媚對著千雪撇嘴，轉而又是一笑：“我看到慕容逸。”
當然知道千雪這段時間在慕容青煙之側。千媚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和一個女子在一起，且對那個女子恭敬有加。”
“女子？恭敬有加？”一提到慕容逸，她想起了人行手中可以誘發慕容青煙毒發的“斷腸一夕”。一場相思空如水出自西域，那麼所謂的“斷腸一夕”也應出自一人之手纔是。
“那女子臉罩薄紗，但看身姿打扮，不似中原人。”外面傳來呼喚聲，千媚一邊應著，一邊走向門口：“你看到主人，記得告訴他，這邊一切安好。”
月華朦朦，淡泊冼練。
鬧騰喧囂一天的南宮府終於都進入了短暫的睡眠。
廊燈盞盞飄飄搖搖，桔黃色的光華慘淡且冷清。映襯著樹影幢幢，月光下的飛檐獸角，沉默而黯啞。
彷彿微風輕揚，有身影有花間樹側急掠而過，直奔新房一側。
“千雪，是你嗎？”極低的聲音由屋內傳來，手動窗開，東方皓對著千雪示意。
“是的，主人。”千雪壓低聲音，轉而由窗口躍進。
“情況如何？”看著站定的千雪打量佈置得美輪美奐的新房，東方皓的眼中閃過一絲苦笑。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誰料想，他的一襲紅衫，只爲一場陰謀織……
“一如主人所料。”千雪將從所有情報彙總和盤說出，最後纔將千媚處得來的情報講給東
方皓聽。
“很好。”聽著千雪有條不紊的彙報，東方皓頜首：“千雪，我被困東方府，不能事事親爲，你要協助青煙，替我擔待一切。”雖然青煙對於千雪信誓旦旦，但千雪並未表態。但此次行動，所有籌劃雖出自四人之手，但眼下青煙卻是執行者。令千雪相助，想來無可厚非吧。
東方皓此話一出。千雪臉龐飛紅，她避慕容青煙唯恐不及，而今不得不隨之左右，但東方皓分不開身是事實。所以，她只有硬著頭皮答應。
眼見千雪臉頰緋紅，東方皓暗中舒了口氣：看來慕容青煙是有的放矢，假以時日，真要成其好事才行。
“千雪，在我心裡，從來你只是千雪。”望著燈下垂眉斂目的女子，東方皓忽然說道。飛花門的刺之千雪——北門家的千雪小姐；莫羅的千雪郡主；那個曾幾何時在藤條下茍延殘喘的女孩兒，竟然有著如此複雜的身世……
十三歲那年，首次完成任務的她回來覆命。也帶回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她要拜曾救她一命的一塵師太爲師。
那一刻他是震怒的，也是不解的。飛花門有自己的訓練機構，裡面囊括了整個武林中所有高深的武功。就算她出類拔萃，卻依然是百字位。
能勝百人者，爲百字。也就是說，她的武功也只屬中上，她竟然還要拜一個外人爲師……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更令她震驚，她說：“我覺得，千雷他，已沒有東西給我學了……”
於是，他親自來到蒼茫山中，在那個破舊的小庵裡，見到了許嫣，也就是除去了面具的一塵師太，北門重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終於知道了千雪的所有緣起，而許嫣唯一的要求就是：別告訴千雪她自己的身世。
“就算有一天她不得不面對，也請到了那一刻再告訴她……”那個莫羅的公主，曾經令天下女子翹首的北門重甘心爲裙下臣的女子，映著滿山的清翠，恍若九天上的謫仙，出塵而豔絕。
而他終於明白，自己爲何在見到藤條下掙扎的千雪時爲何會一瞬間的驚悚：六歲那年，在北門重的府第，第一眼看到許嫣時的驚豔令他一生難忘，而千雪她有一雙酷似她母親的眼睛……
於是，十三歲的千雪，成了飛花門唯一的例外。在翠心庵內，她跟隨自己的母親整整兩年。然而直到斯人逝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曾經近在咫尺……
“是。”雖然驚異於東方皓摸不著頭腦的一番話，千雪還是應了一聲。
“北門家的瀾公子將於午夜時分到達，你偕青煙前去迎接……然後，帶北門公子來這裡……”
聽到千雪淡淡的應是聲，東方皓閉了閉眼睛，千雪，請原諒我沒有事先沒有告訴你，你需要承受的還多，而這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沒有誰能幫的了誰，我們各自只能修得自己的前緣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