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55分鐘在該案中被稱作柯俊俠的55分鐘被記錄在案,多年之後才得以解密。
在這55分鐘當中,只有柯俊俠滔滔不絕的說著他的計劃、推測和預期結果,而中尉和椰子作爲忠實的傾聽者。
柯俊俠把話說完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覺得心裡長期積壓著的一塊東西也消泯了。同時他甚至有了一些期待,如果這個計劃規劃能夠得到中尉的首肯甚至實施,那麼對於柯俊俠的賞金獵人生涯,無疑是一個肯定和助力。
中尉見柯俊俠說完了,微微點點頭,這給了柯俊俠更大的信心,他甚至想開口主動申請加入行動了,但是又因爲擔心這樣會給中尉造成“不穩重”的印象,所以強忍了沒說。
幸虧沒說。
中尉沉吟了一會,似乎在考慮該怎樣開口,好一陣子才嚴肅地說:“小柯,剛纔的話,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只有這間屋子裡的人知道,你這些話,包括倒查的話,在任何場合下都不要提起,這是爲你好。”
柯俊俠大大的失望了,但是從中尉的神色語氣裡他知道中尉肯定不是在開玩笑或者故弄玄虛,他看了看椰子,椰子也對他微微點點頭,他覺得剛纔壓在心頭但已經散去的東西又開始在心中凝結了。
這時中尉伸了一個懶腰說:“唉……還有會要開啊,小柯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聽說你還有個聽證會要準備,別掉以輕心,聽證會可是不得了的事啊。我這邊也還要開會,說是休息半小時的,這都一個小時了,那幫傢伙肯定都等急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柯俊俠只得先行告辭。
柯俊俠要離開必須穿過會議室,獵鷹中隊的高層此時也正在這裡等著繼續開會,見到柯俊俠穿過離開紛紛笑道:“小夥子別走啊,倒茶啊,椰子美女還等你跪舔吶。”
柯俊俠被說的臉上發燒,他低了頭只顧走,同時用眼睛的餘光偷看,發現中尉和椰子笑的和大家一樣開心,就好像他們剛纔根本沒有在一起開小會一樣。
柯俊俠知道自己確實還不夠成熟。
柯俊俠被這麼一折騰,心情變的很糟,他於是騎車直接回家了。結果到了家裡發現樓上樓下的房間依然遍佈著子彈洞,而之前自己拉回來準備安裝的鋼門窗配件都胡亂的散放在樓梯間周圍,一些值錢的銅部件也被人偷走了。
“真是破鼓衆人捶呀。”柯俊俠埋怨著,覺得心情降到了最低點。
但是沒有別的辦法,這是自己的家,是母親留給他的財產,如果連他自己都不問不顧,這個家也就只能就此破敗下去了。
柯俊俠於是挽起袖子,先把雜亂的東西都收拾了,又配了新門鎖。晚上就在家裡胡亂睡了一夜。
柯俊俠被林泉的電話吵醒的,告訴了他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由於巡回法庭行程改變,聽證會提前一天,定於今天下午。
柯俊俠現在覺得無所謂,反正早晚都得過這一關,於是他也不顧林泉的催促,慢騰騰了磨蹭了一個多小時纔到特偵局和林泉見面,接下來就是地獄式的材料熟悉,最終又被林泉告誡,在聽證會上,我不讓你說話你千萬別說話,說也只能按我提示的說。
柯俊俠對此大爲不滿,埋怨道:“既然這樣,那你幹嘛還讓我背這麼多材料,反正也不能隨便說。”
林泉表面上依然冷冰冰,卻被柯俊俠看到嘴角上翹,內心肯定在腹黑的笑,於是只得嘀咕了一句:“公報私仇……”
林泉好像聽見了,但是笑的更開心了。
聽證會的法官是個白頭髮老頭兒,名字叫格登,這個名字很符合柯俊俠第一眼看到他的心情,因爲這個老頭一臉的嚴肅,不茍言笑,柯俊俠看見他的第一眼,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誰知聽證會卻進行了異常順利,最後格登法官當場裁定:柯俊俠的行爲符合法律,使用暴力手段得當,不予追究任何責任。
投訴方摳腳大漢的律師表示抗議,格登法官不慌不忙的要求和摳腳大漢及其律師單獨談談,於是他們走進法庭後面的談話室。林泉小聲對柯俊俠說:“運氣不錯,可能要做和解,順利的話肯定會維持裁定。天塌下來這老頭兒擋著。”
柯俊俠不是法律專業,對於一些實操和細節並不精通,於是問林泉:“不跟我們談話不會有問題吧,傳說中的黑幕啥的。”
林泉趕緊制止他,不懂別亂說,被老頭的助手聽去了,我們會被判藐視法庭的。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一行人出來了,正如林泉所料,摳腳大漢及其律師只管收拾東西走人,雖然其間看了他們兩眼,但什麼也沒有說,看來老頭子確實有兩下子。
看就在林泉頗爲得意的時候,老頭子的一個助手過來通知說:“格登法官想和兩位談談。”
這出乎林泉的意料之外,但是在法庭上,法官就是絕對的權威,她只得和柯俊俠一起走進談話室,在不到十米的走廊上,林泉又特地囑咐:“別亂說話。”
進了談話室,柯俊俠發現老頭子的臉比在外面還可怕還嚴肅,這就是所謂的不怒自威吧,天下唯一模仿不來的絕學。
格登法官讓所有的助手都出去了,這纔對著柯俊俠說:“小夥子,你有著非常優秀的朋友,所以你是幸運的,但是我要告訴你,你同時又是不幸的,因爲人們一旦發現了捷徑,就不會守規矩走正路了。”
這番話說的柯俊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林泉提前告訴他不要亂說話,現在既然答不出,乾脆就不說話了。
其實林泉也一時懵逼了,她原本已經準備好了幾個腹稿,法律條款也都背的純熟了,不管格登法官怎麼問話,她都能熟練應答,但是格登法官這番話完全不是法律意義上的文化,所以林泉一時也沒了招。
不過林泉畢竟是部落法學院的高材生,短暫的慌亂之後,她一本正經地對格登法官說:“法官閣下,能請您說的在清楚點嗎?”
“還要我怎麼說清楚?”格登法官沒好氣地白了林泉一眼,就這個一個眼神,讓柯俊俠看出了他的內心——有很大概率其實是個老頑童。
格登法官轉向林泉:“我知道你們可能是好意,但是好心也可能犯下大錯。你們的證據有瑕疵,儘管做的很完美——這絕對是高人所爲,可瑕疵就是瑕疵,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犯罪,所有的行爲都有跡可循。你們的案子明明是行動在前,委託在後,別以爲我老了你們就可以亂來,我這兒……和這兒……”他說著,指著自己的腦袋和藏在足有酒瓶子底兒後的眼鏡後面的眼睛,接著說:“所謂聰明,就指的是我這兩樣。”
一旦有人不按常理出牌,林泉就恢復到靦腆害羞弱小低調的狀態了,面對老爺子的指責,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柯俊俠此時心裡反而沒那麼多“咯噔”了,他大著膽子對老頭兒說:“法官閣下,既然您已經發現了我們案卷裡的瑕疵,爲什麼還做出對我有利的裁定呢。”
這下輪到老頭對著柯俊俠翻白眼兒了:“廢話!這你都不懂嗎?有瑕疵的證據被稱作毒樹之果,可誰也沒說毒樹之果也就一定有毒啊,有時候還相當甘甜呢。不過……”他話鋒一轉“就像我剛纔說的,人有時候發現了捷徑,就不會按規矩走正路了,從這個角度上說,毒樹之果都是有毒的,只是有的毒性會立刻發作,而有的果子會用它的甘甜誘惑你,讓你逐漸上癮,同時毒素會在你的心裡滿滿累積,最終還是會要了你的命的。小夥子,你明白嗎?”
柯俊俠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擡頭說:“閣下,我明白了一些,您的話會成爲我的行動指南的。”
“孺子可教。”格登法官讚了一句,又扭向林泉說:“你告訴伊麗娜那個老太婆,她下次要是再這樣偷奸取巧,我一樣不給面子。”
林泉沒話應答只得連連點頭。
這時柯俊俠忽然又問:“閣下,冒昧的問一句,剛纔您和控方說了什麼了,讓他們那麼服帖的就走了?”
老頭這次的笑容很明顯,但消失的很快,說:“這個嘛,職業秘密,你不需要知道。”
林泉也在下面擰了柯俊俠一把,柯俊俠這話問的可是很大的法庭禁忌,一般此話一出,就意味著對當庭法官的不信任,好在老爺子沒追究什麼,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林泉免不得埋怨柯俊俠不聽他的話,隨意亂說話等,柯俊俠知道這也是一種轉移式的發泄,其實她在格登老爺子的面前吃癟和柯俊俠基本沒什麼關係。不過出於對林泉的感謝和愧疚,柯俊俠也不回嘴,任由林泉宣泄,但是後來林泉的火力又轉回到格登老爺子那裡去了,說了不少諸如“糟老頭子壞滴很。”之類的話。
不過老爺子有句話確實引起了柯俊俠的注意,那就是“回去告訴伊麗娜那個老太婆”這句話。老爺子已經是滿頭銀髮了,卻把伊麗娜叫老太婆,這無論如何也不像句玩笑話或者泄憤的話,其中倒有那麼幾分親密。不過雖然具體原因猜不出來,但是伊麗娜不但學識廣博,而且人脈也不是一般的寬啊。
回到特偵局,伊麗娜正在她的休息室沙發上小睡,但是很敏銳,在柯俊俠還在猶豫是不是喊醒她的時候她就醒了,但醒來後絕口不提聽證會的事,反而直接對柯俊俠說:“這幾天估計你沒什麼事了,讓林泉幫你做個手續,把你母親的遺體和一些遺物都領回去吧,順便可以把喪事辦了,你母親生前不易,不要虧待了她。”
柯俊俠一聽,原本因爲聽證會裁定而通暢一點的心情頓時又變的黯然,一想到母親,他就想起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