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的骨架,翻開的肌肉,仍在轉動的眼球……這一切組合起來,確實算不上一個人。
娜塔莉的目光看過來,沉默的掃視著楚門的身體。兩人四目相對,無聲的定格。這一刻,楚門感覺有點心酸,他不希望娜塔莉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一個骷髏的真面目。
“我不管他是什么。”娜塔莉轉過頭,說:“他是好人,你不能殺他。”
騎士臉色變了變,哼了一聲說:“愿神寬恕你的靈魂!走開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做,這里很危險。”
他舉起劍,念動咒文,佩劍上閃爍起圣力的光輝。
楚門無力的倒在地上,卻很欣慰。自己盡了力,娜塔莉又沒有厭棄自己,死而無憾了。不過,他還很想見見赫本,見見瓊斯老師,見見皮爾斯爵士……見一切和他有過關聯的人,說一聲再見。
——還有對不起,自己有很多承諾沒能完成。
圣光越來越近,整個眼簾都被乳白色的光輝籠罩,片刻后,一切都將歸于虛無,墜入永恒。
突然,圣光停住了。
娜塔莉撲到楚門身上,用小小的身體遮擋著利劍。騎士在驚駭中收手,這一劍險些將小女孩兒劈成兩半。
“你瘋了么?”騎士皺眉。
“除非你殺了我!”娜塔莉仰著頭說。
“娜塔莉!走開!快走開!”楚門怒吼起來,用僅存的力量抓住小女孩兒的手臂,想把她甩開。
娜塔莉死死抱住楚門的身體,怎么也扯不動。
“這是正義,是神圣的審判!”騎士高昂著頭,佩劍懸在空中,光彩流動。
“說什么正義……什么神圣!太可笑了!我父親失蹤的時候,正義在哪?我媽媽死的時候,神圣又在哪?那時候,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們都在哪?”娜塔莉雙眼瞪得溜圓,像一只憤怒的小獅子,“所謂的正義,神圣,都該統統去死,去下地獄!”
“這么說,你打算放棄光明的救贖,投身黑暗了?”騎士嚴肅地問。
“是的。”娜塔莉堅定地說。
“很好,”騎士抿了抿嘴唇,“又一個墮落的靈魂,既然你已經作出了選擇,就不再是人類的一員。讓你們黑暗的靈魂一同安息吧!”
“媽的!快走開呀!”眼看騎士的利劍即將劈下,楚門突然爆發了力量,一把將娜塔莉甩了出去。小女孩兒滾倒在地板上,一時爬不起來。
利劍已經劈下!
楚門鼓起余力,突然把靈魂短劍擲了出去,騎士偏頭躲過,手中的劍毫不停頓的斬在楚門胸前。
靈魂在燒灼,在呻吟,在翻滾。巨大的痛苦使楚門根本用不出法術,想要故伎重施的手段徹底破產。
黑暗被層層攻破,靈魂的密防土崩瓦解,就在行將毀滅的一刻,龍魂被束縛已久的神圣氣息掙脫了枷鎖,陡然涌了上來。
兩股神圣力量相遇,配劍被托起了一瞬!
“王八凝視!”楚門鼓起全部力氣,發出最后一擊!
騎士的腦袋似乎被一柄十二磅的大鐵錘轟了一下,突然一昏,踉踉蹌蹌倒退,坐倒在地板上。他的神情不住變換,看上去正在和精神攻擊拼命對抗。
“結束了……”楚門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既不能站起來乘勝追擊,也不能隔空操縱短劍。只需一會兒,騎士就能恢復完畢,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他媽的,早知道應該多補點鈣……”楚門心中充滿了不甘,就像經過了萬米長跑,卻堪堪倒在終點線前。
終于,騎士緩緩站起身,持著劍走過來。很慢,但很要命,每走一步,就意味著楚門的生命縮短了一分。
騎士停在了楚門跟前,看上去有些疲憊。他用雙手緊握配劍,使出全身的力氣刺過來。
楚門瞑目待死。
鐺——金屬墜地的聲音。
楚門吃驚的睜開眼,發現騎士面色蒼白,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手中的佩劍已經跌落在地,身體也在搖搖晃晃。
騎士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卻終于沒有發出聲音。沉重的盔甲帶著身體倒下,砸碎了幾塊石板地面。
娜塔莉顯露出來。她雙手緊握靈魂短劍,身體微微顫抖著。一團黑氣從短劍上彌散開,順著小女孩兒的手臂往上爬。
“娜塔莉?快!快松手!”楚門驚恐地大叫。
撲通——娜塔莉倒在地上,昏迷了過去。靈魂短劍消失無蹤。
一團鮮紅的靈魂從騎士身上飄起來,匯聚成一股煙霧,鉆進了楚門的手腕。
——驕傲。
至此,靈魂手鐲終于齊全。任務完成。
“果然是驕傲啊……”楚門看了一眼死去的騎士,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娜塔莉。還不要緊,只是一時被黑暗所侵蝕,沒有什么大礙。
很快就會醒過來,那時,自己將帶著她上路。有一座地下城在等著他們,昭示著力量、權柄、黑暗、與墮落。
他們正在一條路上越走越遠,可這一切別無選擇。光明既然不能給人們以庇佑,我們就選擇黑暗的力量。
等她醒過來,一切終將不同。
迪克魯,是考文垂帝國的邊陲城市,地處西南,距離首都卡盧加一千多公里。從繁華程度看,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不過,她卻在大陸上擁有廣泛的知名度。
這是因為,傭兵行會的總部設立在這里。
總部是一座巨大的開放式堡壘,沒有圍墻,通體由最堅固的花崗巖砌成。這是城市里最氣派的建筑,就連總督府也比不上它。
六十多年前,迪克魯還是荒野一片,傭兵工會不知怎么看中了這里,著手興建城堡。從這一天開始,迪克魯逐漸聞名,也吸引了一些商人和平民前去定居。雖然傭兵們個個粗魯無比,但大樹底下好乘涼,迪克魯竟成了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最不安全的城市,絕對是陰影議會所在的城市——沒有之一。
迪克魯的天空很藍,陽光很溫暖。由于偏南,再加上山脈的阻隔,寒冷的北風吹到這里已經顯得有氣無力。行會大廳的登記員有些困乏,身子蜷縮在椅子中,腦袋一歪一歪地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