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江二毛子雖然被槍斃了,但他被槍斃的主要原因是試圖炸水庫,危害全縣百姓安全,而不是拐賣婦女兒童。江二毛子以及家人一直以為拐賣婦女兒童并不是罪,拐賣婦女美其名曰給她們做良媒,拐賣兒童美其名曰把翁甜甜等人送給富人去享福。
江二毛子雖然被槍斃了,但他拐賣的婦女兒童瘸回不到從前了。
比如翁甜甜,這個快一年半沒見面的女娃,都快十一歲了,都還沒回到父母身邊。她的母親許金香總是做夢,夢見自己的大女兒不是瞎了眼睛就是瘸了腿,還被侮辱。
翁甜甜的三姨媽,就是許金媧,再也沒人稱呼她“媧娃”,而是叫她“崔忠國家的”,或者叫她“金媧”,總是做夢,自己的大外甥女,也就是翁甜甜這個遭業(yè)的女娃,已經(jīng)來了月信,卻不知所措,渾身血糊糊的。
許金媧又一次送走了大姐許金香和翁石頭夫婦,看著他倆消失在碼頭那邊,不由落下眼淚。
許金香夫婦這一去,一邊攬活計,一邊去河南,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加上兵荒馬亂,能不能順利回來就是個問題。
許金媧開始了沒完沒了的噩夢,夜里有時夢見穿長衫的父親許蟄存先生在教她念書,自己也是識得幾個字的人,不是一字不識,而是由柳鎮(zhèn)最后一個私塾先生啟蒙的,還會認(rèn)一些簡單的簡體字,背得十幾首古詩詞。這些年奔波忙碌,除了得到崔家的認(rèn)可,就是一個接一個地生娃,已經(jīng)快失去自己了。
許金媧有時夜里夢見的娘,柳鎮(zhèn)之花譚家韻,她一直很美,還像記憶中最后一次見面時那樣美,娘牽著她所有的孩子,七個孩子,也來到了碼頭,一個一個地喊孩子的名字。金媧知道娘放心不下,心疼她,對她的怨不由少了三分。
現(xiàn)在家里負擔(dān)重了起來,小姑子地菜,大兒子朝陽,老二紅豆,老三晴天,加上大姐托付給自己的翁雷和翁雨,一個個飯量驚人,公爹崔麒麟一個人勤扒苦做送來的糧食已經(jīng)不夠吃了。
忠、孝、禮、義、信五國,只有三個大的有薪水,兩個小兄弟還在二房家當(dāng)學(xué)徒,學(xué)中醫(yī),目前只管飯,還沒賺錢。婆婆金鑲玉整天為吃什么發(fā)愁,不能總靠人家二房貼補,廚子也辭退了,婆媳兩人親自為大家做飯。
哪成想,大姐許金香和翁石頭夫婦兩個去河南找閨女,不僅沒有很快找回閨女,還從此毫無音信。
許金媧不僅失去了大外甥女,還失去了大姐和大姐夫。
丟失親人之苦,還沒有來得及消化,鄖縣城就發(fā)生了大暴亂,關(guān)乎日后的國運。
鄖縣城大多是窮人,當(dāng)然是支持窮人的隊伍,但有少部分投機分子趁亂散播謠言,導(dǎo)致人心惶惶。
鄖縣城里的軍人也分成了兩排,以余大個子為首,是窮人的隊伍,而從南京空降到鄖縣城的一個姓汪海洋的軍官大肆收買人心,又是發(fā)錢,又是給軍人發(fā)上好的槍支彈。開始余大個子占了上風(fēng),后來,汪海洋占了上風(fēng),城中一片混亂。
混亂之中,忠國、孝國和禮國三兄弟竟然被分成兩派,忠國當(dāng)然是余大個子那一派的,而孝國和禮國因為自己的媳婦糊糊涂涂成了汪海洋那一派的。
詩國、書國和樂國雖然在鄖縣城長大,但也相信的是窮人的隊伍。
這六兄弟,晚上還在一個鍋里吃飯,卻不得不聽從上級的安排。每次真正開火,兄弟們手都發(fā)抖。
二房崔麒虎當(dāng)機立斷,讓詩國、書國和樂國都暫時回避,幫忙打理三個中藥鋪,一個兄弟一個鋪子,算是不參與。
城中的混亂沒持續(xù)多久,窮人的隊伍占了上風(fēng),汪海洋灰溜溜地撤出了鄖縣城。可汪海洋那支國民黨隊伍竟然強行帶走了孝國和禮國兩兄弟。這兩個兄弟的媳婦都大著肚子,留在鄖縣城,從開始到碼頭崔家院子問消息,到最后住在崔家院子里等人。
孝國和禮國沒有回來,而許金媧又有了身孕。
等到許金媧產(chǎn)下一個男娃的當(dāng)天,是1949年10月1日,這個男娃叫“解放”。
對于許金媧來說,丟失人的名單上又多了兩人。